毕竟能得他一诺,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莫非还有什么是江亭幽的主子能做而他做不到的?
心里好奇归好奇,不过不能为己所用,就没有必要太客气了,阜远舟峰眉轻拢,“可是本王想和前辈喝上几杯,前辈若不想留,就谅解谅解本王的拳拳恳切之情,冒犯了。”
江亭幽虽然仍是弯着唇角,身子却做好了防备的姿态。
对面甚是年轻的男子拥有无双的颜容,单脚踩在屋脊凸起的貔貅石雕上,银白的剑缓缓举了起来,笔直对准他,背景是大片大片一望无尽的橘红的火烧云,烈烈风声咆哮,撕舞着那湛蓝的衣袂和乌黑的长发,惟有颀长矫健的身影傲然挺立,如同一株仿佛永不会被凛凛寒风霜霜冰雪压弯脊柱的冬日寒松,他眉如远山,眼含曜石,一身凌劲就像是剑一样锋芒毕露。
“前辈该记住,没有我阜远舟留不下来的人。”他如是道,甚至还是微笑如春雨缱绻,那些杀气如刀锋,静静隐藏在温柔背后,伺机而动。
江亭幽没有对这句话发表见解,因为他的脚下已经开始动了,和阜远舟同时动了起来。
不过后者是急进,他是急退。
阜远舟打的就是速战速决的主意,所以头一招就迅疾凌厉。
对上一个颇负盛名的剑客,尤其是对于使扇子这种短兵器的江亭幽来说,正面接剑显然是不明智的,不过他毕竟年长阜远舟二十年,自有化解的方法,折扇在他手中滴溜溜地转着,在剑锋逼上来时借着内力在剑身连点三下,脚下一个轻滑就连退十数米,抽身出了战圈。
阜远舟正想追,却猛不丁的停了下来,目光一凝。
江亭幽再度落在屋顶上,叹息一口,“神才武功高强,江某甚想领教,可惜今日不是时候。”
他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古怪的呼哨,荒无人烟的冷宫角落里竟是纷纷蹿出十几个灰衣人将阜远舟团团围住。
这些人和阜远舟当日在伏汹殿地牢里看到一样,脸戴白色面具,手带虎爪状武器,不过似乎比袭击宫清的那些更厉害一些,至少潜伏能力极强,和野兽一样声息近乎无,也不知在这里埋伏多久,敏锐如他也是刚刚发现。
江亭幽其实没料到自己会暴露踪迹,故意拖延这么久也是为了等援兵。
眼前人修为之高,若是换做二十年前,江亭幽说不定会兴冲冲地下一帖约战书。
对手难得,他承认,阜远舟的确有那个能力拦下他,即使多了这么多帮手。
果然英雄出少年,若他当年……
见他欲走,阜远舟皱眉,在打得不可开交之前赶紧问:“你要对付的是本王还是当朝天子?”
“有区别?”江亭幽不知出自什么用意说了这么一句话。
阜远舟瞬间眼神寒凉。
如果对付的是他,他还有心思兜转兜转找找幕后黑手,若是威胁到了阜怀尧……杀无赦!
江亭幽静静地看他一眼,眸子里似乎隐藏着什么极复杂的神思,最后付诸一笑,“去查华妃是怎么死的吧,如果你是知情人,你就会知道。”
说话的同时他比了一个手势,就是这个动作加上之前的话让阜远舟心思一晃,差点被偷袭的虎人得手,等他把缠上来的两个放倒的时候,江亭幽已经不见了。
阜远舟低咒一声,没好气地赏了一掌给又扑上来的那个,直把人打飞出去,人体炸弹般轰倒整面墙。
出于对危险的本能畏惧感,其余面具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观望状围着他。
重要角色走了,剩下这些小喽啰阜远舟也懒得再打,而且他已经看到薛定之带着银衣铁卫匆匆赶来了,还有影卫从天而降。
“下官来迟,望殿下赎罪!”薛定之一个飞身跃进战圈,抱拳道。
“收拾好这些人。”阜远舟丢下这句话,施展轻功毫不费力地从包围圈里出来,掉头就回安荣宫。
至于他故意让人拖延禁卫找人时间这种事……天知地知就好了。
能数次找准他剑招的破绽脱身,江亭幽的确不简单。
知情人……
他有预感,江亭幽背后的人,恐怕是个熟人。
……
第七十八章 蛊虫
安荣宫,禁卫森严。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也消逝在遥远的地平线上,就像有人打翻了一砚墨汁,天空突然就暗了下来。
被暮霭裹住的飞宇重殿少了主人,不再有那灯火恢弘,沉沉色暮侵蚀了楼阁的飞檐吊瓦,就像一卷浸了水的墨画,最初的细描力渲已经看不清了,只留下一团乌糟,模模糊糊。
阜远舟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回来的时候看到太医院的顾郸和秦仪以及又被召进宫的府尹府仵作才匆匆穿过重重护卫朝安荣宫赶来。
华妃的尸体已经被抬进了殿内,阜怀尧等人也进去了。
“皇兄。”阜远舟敛了真气,轻巧落在白衣的帝王身边。
阜怀尧看到他,眼里有松了一口气的意味,淡淡道:“下次别这么冲动了,带上人再去追。”再怎么以一当百,能力也是有限的。
“哦,远舟记住了。”二十四孝弟弟赶紧点头啊点头,他是习惯了单枪匹马,不过兄长做事力求稳妥,自然是不放心的。
蹲在华妃尸体旁边的楚故偷偷瞥着那两兄弟——这针都插不进去的气场……真微妙啊……
“江亭幽呢?”阜怀尧问。
“……跑了。”阜远舟摸摸鼻子,有些懊恼。
阜怀尧点头示意知道了,也没再问,正好顾郸等人来了,行礼之后开始检查华妃的死因。
华妃死的很蹊跷,谁都没有发觉有暗器什么的,当时也没人靠近她,就这么冷不丁的死了。
顾郸等人本来以为是中了什么毒,在那时毒发,但是检查了一番又发觉不是。
阜远舟又抬了抬袖子,在鼻子前面挥了一下,他老觉得好像闻到了什么怪味道,可是又说不出是什么。
恰好秦仪在这时候开口,“不是毒的话……”
电光火石的瞬间,阜远舟猛地想起什么,看了秦仪一眼,急急接上话,盖掉了秦仪的尾音,“会不会是蛊虫之类的?”
秦仪说话的声音本就不高,被阜远舟这么yi插话,众人都忽略了过去,看向那蓝衣男子。
秦仪接到阜远舟的眼神,心里一咯噔,原本阴郁的模样便更加阴沉沉了,做能力有限无从下手状。
阜远舟故作猜测道:“华妃死得过于凑巧,用毒不易控制毒发时间,用蛊的话就简单多了,江亭幽既然善毒,就未必不善蛊。”
顾郸闻言,他做了几十年医者,自然见多识广,在尸体身上摸索了几处,倒是有些头绪了,“说起来倒真的是有这么一种蛊,陛下,臣……”
听他有些为难的语气,阜怀尧就知他意思,颔首,“随意吧。”
华妃的死牵涉众多,他也需要尽快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顾郸告了声罪,就和那仵作以及秦仪商量了几句,随即顾郸解开了尸体的衣服,露出心脏的皮肤,秦仪拿着银针在一旁屏息而待,若是有蛊虫窜出来就钉住它。
楚故将无关紧要的人屏退下去。
阜远舟看向阜怀尧,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先离开。
阜怀尧摇头,心下有些啼笑皆非,自家三弟真当他没见过血腥似的保护着。
阜远舟点头,走过去对秦仪说了一声“我来”,就接过了他的银针。
那厢顾郸望了阜远舟一下,随即连忙收回视线。
阜怀尧和楚故秦仪退开了一些。
仵作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锋利的刀子,戴上手套,在尸体上比划了一下,手腕灵巧一动,就在皮肤上划出一个圆口,血淋淋的胸腔里是不再跳动的心脏。
因为死了不久,还有没凝固的血液溢了出来,伴随着的还有一股酸不酸臭不臭的味道,闻着就觉得不适。
阜远舟掩了一下比常人敏感些的鼻子——果然是这个味道!
楚故好奇了,这尸体还没腐烂,怎么会臭了呢?
顾郸吐出一口气,“老夫果然没猜错……”
三人对视一眼,阜远舟点点头,顾郸和仵作就各拿一把刀子,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将心脏取了出来,秦仪熟练地递来一个盘子来装,放到了桌子上。
就在这时,众人很诡异地发现那心脏竟然跳动了一下,像是活的似的。
楚故皱眉,这什么破玩意啊……
仵作走前去,熟练地刀子一挥,将心脏一分为二。
众人赫然发现,这心脏里面居然有无数个破洞,像是从内部被什么穿孔了啃食了一样!
在所有人惊异的一刹那,其中一半心脏动了一下,一个血淋淋的小东西猝不及防地挣脱血肉飞了出来!
阜远舟眼疾手快,刷拉一排银针就钉了过去,将那东西生生钉在桌子上,它扭动了两下,就不再动弹了。
大家伙儿都围过去一看,发现这是个圆状的虫子,血红色的,身子不大,就是一身突起的尖刺看着有点碜人。
那些刺很硬,仵作用刀试了试都没弄断,若不是阜远舟内力过人,恐怕都没法把这诡异的蛊虫钉住。
顾郸解释道,这蛊虫叫回声蛊,很稀奇的一种蛊,他只是听说过,这次是头一回见到。
这蛊虫平时密封住,拿出来的时候对着它重复一个词三次,再种到宿主身上,放出麻痹痛觉的毒液,使人无知无觉,当宿主说出那个词的时候,它就会用那些刺刺破宿主心脏,使人猝死,它就拿心脏当食物,等心脏吃光了,回声蛊也死了。
当真歹毒非常!
阜远舟回想了一下,觉得华妃应该是说出“江亭幽”这三个字就死了的。
毫无疑问,华妃是被利用之后又被抛弃的弃子。
至于江亭幽、或者是他背后的主子非要她这么死的原因……
阜远舟慢慢压下一眸森冷。
阜怀尧吩咐完楚故处理此事后回头,见阜远舟还在看着那个回声蛊,于是眉头轻轻一挑。
两人心思各异,面上却没什么动静。
……
秦仪像是平日一样阴沉沉地回自己的院子,刚一进房,就心里一惊——有人!
“是我。”夜色沉沉,桌边高大的人影模糊成了一团黑,一开口,便能听出是年轻男子的声线。
秦仪放下掏药粉的手,定下心来,点起烛火,弯腰行礼时眼角的余光看到绣着大簇蔷薇花的繁丽衣摆,“尊主。”
“听舟和听风呢?”男子问。
“宫里乱,他们已经出宫了。”秦仪道。
男子点头,“让听舟在大宅呆着,我会去找他。”
“是。”
男子陡然换了话题,“那种毒,是一枯荣?”
秦仪怔了一下,“没错。”
“我记得,一枯荣只有我师父有。”他嘴里说着“师父”,语气却不怎么尊敬。
秦仪也不觉奇怪,眼里反而有份冷意,“当年的确只有前尊主能配一枯荣,不过这么久了,难保药方会不会被什么人拿到了。”
“华妃把那几个人灭口用的是什么毒?”
灰袍子的医者脸色古怪,“也是教里的塞上燕脂。”而且回声蛊在二十年前更是教中惩罚叛徒用的蛊虫。
男子隆起眉峰。
一枯荣,塞上燕脂,加个回声蛊,毫无疑问,是冲着他们来的了。
这分明是一场试探……好大手笔的试探!!
见他脸色沉凝,秦仪脑子里心念急转,也顿时明白了其中深意,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暗骂几句——在宫里发现了一枯荣和塞上燕脂让他太过惊讶而忘记掩饰了,顺手解了塞上燕脂……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将名字说出来,回声蛊的事也没有一时口快。
“这段时间你小心点。”男子叮嘱道。
“属下自会注意,不过尊主你……”秦仪皱起眉。
“该来的总会来,他们现在才找到线索,已经比想象中晚上许多了。”男子淡淡道,“教里的人最近尽量少活动……对了,让右使也注意点,别仗着艺高胆大到处转,皇宫比不得其他地方。”
“是。”
……
第七十九章 等君还
、华妃谋害宁王最终恶果自食一事一经传出,立刻震惊朝野,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毒药下在两个当朝最尊贵的男子的膳食里,说一句弑君犯上也不过分,华妃之父韩国公闻得消息,当场晕厥过去,等醒来时,金灿灿的圣旨已经随着华妃的尸体送了过来,“捐财入库告老还乡”八个字对于以为会诛灭九族挫骨扬灰的韩国公来说简直像是恩赐。
元帅府里,吊儿郎当的黑衣男子翘着二郎腿啧啧有声,“趁机拔了一大蛀米虫世家的根顺便填充了国库,反倒得了宽大仁慈的美名,爷真是好手段。”
宫清不置可否,朝廷里的尔虞我诈他看不惯,也懒得看,还不如跟着连晋去ca练新兵蛋、子来得痛快。
……
夜色,如墨,银色的月光如流水一般弥漫而下。
“一枯荣?”威仪的天子高坐上首,缓缓重复这个名字。
屋中除了他之外只剩一个背着剑的英俊男子,一身黑色劲装,衣摆处用银灰暗线勾勒出鹭鸟翩飞的纹路,正是四大影卫中的苍鹭。
苍鹭道:“连元帅送来的密信里是这么写的,子规派人去查过,华妃在汤盅里下的毒确实和已经覆灭了的刹魂魔教中的一枯荣相当相似,而这种毒药是魔教教主特有的。”
阜怀尧也听过刹魂魔教的凶名,在二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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