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万重山+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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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万重山+番外_第60章(2/2)
扬工笔描过的柳眉,意有所指道:“武举初赛进行得如火如荼,陛下怎么有时间来妾身宫里一坐?”潜意思便是永宁王还在那随时会出乱子的武举擂台那地儿,这位陛下怎么还有心思陪她吃饭呢?

    阜怀尧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放下汤碗,坦然道:“朕心里有些烦闷。”

    “哦?”花菱福一怔。

    眼前这个将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夫君素来心思莫测不动声色,没想到也有这么直白说出自己心中感受的时候。

    不过若是为了国事政务烦闷就没有必要来她这里了,不是国事政务的话,能让这位陛下烦闷而且能上她这里来说的,就只有那么一件事了。

    “宁王殿下怎么了?”花菱福再成熟端庄都也还是二十出头的女儿家,不禁有些好奇地问。

    阜怀尧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目光盯着袖口平绣的金色滚边,好片刻才道:“若是远舟……”他似乎想说什么,话到一半却停住了,迟疑了刹那,换了一个话头,“皇后觉得,什么样的女子配得上远舟?”

    花菱福又是一怔,脑子里瞬间浮现了自家那位惊采绝艳誉满天下的小叔子的模样——这般神仙人物,真的想象不出来有怎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等等!

    花菱福钝掉的脑子飞快恢复,皱着眉尖看向那个冷漠好似冰雕的年轻男子,“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阜怀尧似乎不为所动,“远舟今年已经二十有一了,朕和崇临都已成亲多年,他尚未纳妃,未免不妥。”

    花菱福的眉头几乎打成了结。

    “长兄为父,朕这便打算为他考虑考虑,不知皇后有没有中意的适龄女子,配得上远舟?”阜怀尧继续道,那语气,好似真的是一个为弟弟着想的好哥哥。

    呵,好哥哥……

    看着那张平静得像是砸个石子都激不起浪花的面容,花菱福身处深宫多年的涵养都差点殆尽,尽管压制住了,但出口的话还是有些冲了:“这天下还有哪位能配得上殿下那风华绝代的人物?妾身恐怕只见过一个!”

    阜怀尧喉头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轻轻侧过头,霜白的脸庞上七情不动,只有那双眼,裂开了些许缝隙,透露出最真实的感情。

    原来,阜远舟的感情真的那么明显了……

    描着精致宫妆的女子微微阖上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一霎之间,充满了哀伤的气息。

    一蓝一白的契合身影,比肩同行的男子,一文一武,一冷漠一温雅,能叫这天地都失了色。

    年轻帝王微微和融的神色,蓝衣王侯眼中半掩半露的缠绵情意,一双人影一双,叫人连一丝惊扰也不敢予他们半分。

    她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见过阜怀尧和阜远舟一同相处的情形,每看一次,心中叹息便多一份。

    如果阜怀尧不是赫赫天子……

    如果阜远舟不是天子御弟……

    如果他们不是生在帝王家……

    如果他们不是兄弟……

    那必定是世间最美好的一对神仙眷侣,比翼双飞,一生一世。

    离开挚爱远嫁他乡的花菱福最是理解相思不能相守的绝望,才会一时失态。

    那种相思……

    那种苦……

    相思成灾。

    一寸一寸,寸寸烧成灾。

    能把一个人烧成灰,煎熬到疯狂——千刀万剐剥皮拆骨都及不上这一分的煎熬。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四百四病,相思病最苦……”花菱福睁开眼,望着对面的年轻帝王,似哭非笑,“陛下,这些,您懂吗?”

    一缕长发不安分地滑到了脸颊上,热腾腾的汤雾气蒸腾,缭缭绕绕,氤氲了他遍布肃杀的颜容。

    阜怀尧长久没有说话,花菱福便是一笑,这一笑极苦极涩,简直像是掺上了黄连,苦到了人心里去,“是啊,您是玉衡的天,是玉衡的主子,心心念念的都是这江山这社稷这黎明百姓,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扬名立万,怎么能拘泥于儿女私情呢……”

    阜怀尧眸光一颤。

    ——爷是玉衡的天,这天下人都能错,只有您不能!!

    ——这是您第一次出宫吧,看到了吗,爷,您背负的黎民百姓不止是四个字而已,这四个字代表的是天下六千二百万人的性命,六千二百万人的家!

    ——尧儿,从你一出生玉衡就是你的,莫要怪父皇逼你,玉衡是你摆不脱的责任,朕要你肩负万里江山,毕生不移!

    “不,”冷漠的男子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像是冰晶击打在玉盘上,叫闻声的人寒了一下,“朕懂……”

    花菱福愣住,呆呆地注视着他。

    “朕怎么会不懂呢?”阜怀尧似乎想笑,也似乎因为冷漠了太久,连嘴角都弯不起来,“你年少时便喜欢你心尖上的那人,朕又何尝不是呢?”

    牡丹丛中惊艳一眼的孽障成魔,洛阳城少年郎揽着他手臂的坚定有力,从长寿面中分来的半个荷包蛋,那棵迟迟开花等不到赏花人的白杏,每次觐见必会解下的长剑,落水时毫不犹豫跟着跳下的身影……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觉海非深。

    那时他也不过是年未弱冠甚至还是普通百姓家承欢膝下无忧无虑的年纪的少年,替卧病在床的父皇看着一个泱泱大国,提防着来自二弟的明枪暗箭,稳住自己玉衡皇太子的位子,怎么能不累?!

    恰巧就在那时,多了一个文武惊天下的弟弟,对他笑得温文,为他出谋划策,真心敬一声“大皇兄”,甚至可以抵足而眠……

    即使知道阜远舟最初的目的是什么,即使知道这个弟弟心比天高野心勃勃,可是,这样一个笑得温和内心冷酷的人对人好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拒绝抵抗。

    所以,不知不觉沉沦。

    他对待感情素来迟钝,等他发现之后,就已经沉沦。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已经闯出皇朝第一高手名号的人儿的。

    一梦醒来,发现了自己爱上了一个人。

    一梦醒来,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

    一梦醒来,发现自己爱上了自己的弟弟。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有谁能懂???

    那一日,他生平第一次遣走所有宫人将自己关在房中,生平第一次任凭自己任性将寝宫里的东西砸个粉碎,在常安找来阜远舟、这个人就在门外焦急地唤他皇兄时,生平第一次……落下泪来。

    国泰民安,盛世太平,玉衡一统,是他平生的愿望,从他出生开始就被先帝寄予了这样的厚望,从他有记忆开始就被灌输这样的念头,从他第一次出宫站在难民窟前看众生百态开始就坚定了这样的决心,所以他学习帝王之道,学会兵不刃血借刀杀人,学会摒弃七情六欲,学会不动声色冷漠作面,学会谨言慎行步步为营,无论是他的敌人还是朋友,臣子还是父皇,没有人会不认为他是一个好帝王,是天生的帝王之才——包括阜崇临。

    心比天高说的何止是阜远舟,他又何尝不是呢?

    违逆伦理,将会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足以毁灭他所做的一切。

    所以,远离情丝另一头纠缠的人,你夺你的权,我稳我的政。

    所以,所有的感情在萌芽之前,就全部深深埋葬在心底最深的坟墓。

    只是……

    在看到被拒之东宫之外那人深思疑惑又受伤的眼神时,年少的心太柔软,轻轻一刀,就痛得死去活来。

    在午夜梦回看着偌大的寝宫蜷缩在冷冰冰的床铺里时,放眼望去觉得哪儿哪儿都是一片冰冷彻骨。

    在唢呐喧嚣喜字漫天换下终年的白大红加身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定结发之约时,蓝衣的少年送上一声有些落寞的“百年好合”,即使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和新的政权联手而不是他而觉得叹惋,自己还是忍不住揣测对方是否也有几分在意,撇下新婚的太子妃在孤零零的花园里明月下喝了一夜的酒。

    在三足鼎立之局面已成自己面无表情下达一个又一个捍卫皇权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的命令时,不知用了多大的劲力才控制住自己不站在那人面前说一句“远舟,来帮皇兄,皇兄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时候……

    那时候……

    恐怕他一生都不会再有像那时那么狼狈的时候了。

    于是,开始恨。

    恨那人让自己变得如此狼狈。

    恨那人为什么搅得他的心不得安宁。

    恨那人毁了他的苦心孤诣。

    恨那人……让他再也不再是阜怀尧了。

    爱到最后很到最后,都再也分不清自己是爱是恨了。

    唯有那份刻骨相思,印在血脉铭在骨骼,深得叫人发狂。

    纵使他抗拒。

    纵使他掩埋、

    纵使他淡忘。

    多年之后,面对那双明澈干净的曜石双瞳,依旧……溃不成军。

    相思知苦。

    相守无故。

    进退。

    维谷。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戏言

    若说阜远舟爱他至深,连江山都可以弃之不顾,这样深刻的感情,他何尝没有呢?

    只是他天性冷漠,不善也不会表示出来。

    但,又能怎样?

    “懂了又如何呢?”阜怀尧看着自己发妻,眼神像是水,融化的冷得彻骨雪水,声音很低,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反问自己,“这江山万卷,边疆万里,有哪里能容朕的一分儿女私情?”

    他和阜远舟,永远不是隔着两颗心一道血缘关系一个阴谋一堆算计这么简单,横在他们之间的,是一个江山。

    玉衡江山的江山。

    不是他不够爱,是他没得选择。

    花菱福悲哀地看着他,就像透过他在看好多年前悲哀的自己。

    因为感同身受,才更愤怒,才更……哀伤。

    “江山于陛下来说,真的那么重要?”花菱福问。

    阜怀尧心思一晃,蓦地就想起了那个擦肩而过的吻,阜远舟脱口而出的那一句“皇兄,江山才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对吗?”。

    当时只道是他心血来潮,现在方知那听似是平静的嗓音背后,带着怎么样明知故问的绝望。

    原来他早已明白……

    不是逃避,不是觉得这份感情是错是不容于世,他始终闭口不谈那份深情,只因他已经明白了江山和阜远舟三个字相比,孰轻孰重。

    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来着?阜远舟没有温度地弯了弯双唇,“朕是天子,你说这天下,于朕多重?”

    这是他的信念,就像阜远舟放不下他的情义一样,他同样放不下他坚持了半生的信念。

    这是个局。

    死局。

    “妾身是女儿身,不理解坐拥江山的雄心壮志,”妆容姣好的皇后望着自己染着凤仙花汁的鲜红指甲,眼里像是藏了很多年的时光,微微恍惚地喃喃:“妾身只知,能找到一个相爱之人,厮守一生,那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若是可以,她情愿用这母仪天下用这荣华富贵来换——在所不惜。

    阜怀尧没有说话,指尖不自主地抚上自己的一只手腕,锦服之下,有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手绳。

    当日蓝衣的青年心满意足为他戴上手绳的情景历历在目,那灿烂得连天上的暖阳都失了颜色的笑容,那艳丽纷飞的桃花满天,那些路人善意的笑声,那一瞬的忍俊不禁……

    他几乎就真的以为,他们只是寻常百姓家一对亲密的兄弟,兄友弟恭,手足情深。

    可惜,只是一场梦,梦醒了,路还得接着往下走。

    “宁王殿下都肯退那一步,为什么陛下您就不肯呢?”花菱福苦笑着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陛下您亲政多年,运筹帷幄高瞻远瞩,勤俭宽仁严于律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就非得逼着自己一生都不犯半点错吗?”

    有的时候往往不是没得选择,是人不肯去跨出那一步。

    阜怀尧却是眼神一冷,寒声道:“沉沦男色,yi/乱朝纲,纳弟为宠,这个错,当真只是小错么……”

    “可是宁王殿下是七王爷……”

    “皇后!”阜怀尧厉喝一声,含着威带者冰,眼角猩红泪痣夹杂着肃杀之风猎猎杀遍大殿,竟是前所未有的威仪严厉,叫人心神大震。

    花菱福被惊得身形一颤,脸色一白。

    阜怀尧看着她,眼神比什么时候都冷,“宫闺传言,荒诞不经,皇后自重。”

    说完,便起身拂袖而去,笔直的姿态无懈可击,好似这天下他一人就能担下。

    “为什么?”花菱福颤抖着开口,音调拔高了一个调,隐隐有几分尖利,“为什么?!”

    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阜怀尧脚步一顿,许久,冷漠的嗓音才缓缓在偌大的宫殿里响起,“没有为什么,远舟永远都是朕的三弟,永远……”没有人可以改变。

    “可是宁王眼里的你不只是他的皇兄。”

    “那又如何……”容颜华雍的年轻帝王垂下睫羽,盖住了狭目中的一片幽深,唯有出口的字字像是裹上了腊月的寒冰,“他明知道他想要的朕给不了,又怎么会开口?”

    “你利用他一片真心助你大业圆你美名?”花菱福蓦地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凉,看着那个皎白色的背影,吃惊的眼神就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皇家里,真心本就不值钱。”

    “可是在他眼里,你就是他的天下,才会安于现状。”

    长长的衣袖之下,小指轻微一蜷,“……他,心甘情愿。”

    话音未落,阜怀尧已经再度抬脚,步出了这气压冷凝的大殿,徒留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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