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伤躺在乾和宫,被太医秦仪勒令不准行动,当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暗地里叹了一口气。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诸位大臣都已经风风火火地去筹备太学院的考试去了,甄侦故意落后他们几步,此时走到那锦绣袍服的年轻帝王身边,道:“爷,属下已经将玉佩拓印出来了。”
阜怀尧目光一动,回身,接过甄侦手中的玉佩,仔细端详。
这是一块小巧玲珑的玉佩,通体呈碧色,形状是团龙戏珠状,纹路精致,而在玉佩背面,雕刻着一株柳树,枝条婀娜,柔软又强韧。
这赫然是阜怀尧初见苏日暮时让阜远舟在后者身上拿到的玉佩——不,不像是同一块,认真看去图案虽然一样,只是玉质还是有差别的。
“属下叫人查过了,先帝历年赏赐下去的贡品里确实没记录,不过却查出此玉佩确实曾是先帝的贴身之物,后来不知去向,如果不是公开赏赐的话,想来是私下赠送给了他人。”甄侦瞥了瞥天仪帝无表情的脸色,道。
玉佩是贴身物品,相赠之人,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人了,先帝凉薄,和阜怀尧一样不解风情,能让他这么做的,除了真心钟情之人还能是谁?
“他有没有说过玉佩的来历?”阜怀尧并没什么反应,摩挲着玉佩的纹路,问。
“不曾。”甄侦道。
就像是他之前和苏日暮说的那样,苏日暮不会和他说他背负着怎么样的血海深仇,甄侦也能面不改色地照着他的宝贝玉佩再雕一块来调查,他们都不是年少冲动之人,不会意乱情迷也不会儿女情长。
这样的相处谁说一定不好?反正他和苏日暮不会觉得无趣。
阜怀尧注视着玉佩,“柳左相……”顿了顿,才道:“还是没有消息么?”
甄侦摇头,“有名字的墓碑还好办,只是天下无名墓碑太多,需要很长时间。”
阜怀尧将玉佩还给他,“找个时间带苏日暮来见见朕吧。”毕竟是父皇遗愿,为之几乎不肯瞑目,说丝毫不急那是假的。
甄侦略微迟疑,“属下记得柳左相并没有亲眷。”
二十年前的事情很混乱,他不想苏日暮牵扯进去。
阜怀尧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
甄侦心里一咯噔,“属下的意思是……”
阜怀尧抬手打断他的话,看了他一会儿。
甄侦有些不安,即使他再肆无忌惮,眼前这个主子依旧是他敬重的人,如果他反对他和苏日暮的事情……
天仪帝也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甄侦和苏日暮之间的暧昧,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也有些意料之中。
子规和苏日暮这般性格的人,相生相克,确实很容易被对方吸引。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开口,淡淡问道:“子规,若是让你离开京城,你肯不肯?”
甄侦愣住,“这……”
天仪帝不是早已决定把他放在翰林院这个不高调也不低调的地方吗?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不过他还是道:“爷怎么安排,属下听命便是。”
大概是又有什么特殊的任务吧……其实因为子规的身份,他大部分清闲的时候常常不在京城,只是今年新帝登基,事务繁重,才没离开过而已。
不过若是重心转移到外地,那么他和苏日暮相处的时间就不多了。
甄侦微微有些失落。
阜怀尧把他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道:“若有一件事你能做到,朕就让苏日暮进巨门,跟你一起走。”
闻言,饶是甄侦也忍不住微喜。
虽然他有足够的能力无视那些男子相恋的困难,只是身为影卫想找个人相伴往往要慎之又慎,毕竟影卫是秘密行事,加之有的时候危险不小,朝夕相处之下难免有不便之处,这点在掌管情报的巨门中更显得突出,所以影卫多数选择单身或者与同僚成亲,若是苏日暮能够进入巨门做事,那么于两人而言都方便多了。
想到这里,他精神一振,躬身道:“但凭爷吩咐。”
阜怀尧望着他,忽然觉得一阵苦意上涌。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世人皆想求之。
可是堂堂玉衡共主,竟是还及不上一个普通人。
……
考完了文试,又因为手受伤了暂时做不了阜远舟想要的那批微型弓弩,苏日暮便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爬起来,喝了几杯酒醒醒神,他抱着林伯温着的小笼包一边吃一边在府里顺着竹影小道溜达。
摸了摸略长了些肉的腰,他心想甄侦还真的有把他当猪养的架势。
一想甄侦就难免想起昨晚的事情,苏日暮的脸热了热,于是默默感慨今天的太阳真大啊……
=_=|||不过太阳表示好无辜。
溜达到了前院,却发现府里衣着暗红的侍卫们聚集了十几个在一起,个个摩拳擦掌,不是磨刀就是检查自己的衣装,大有整装待发的架势,苏日暮纳闷了。
他虽然嘴巴毒,但是也不是不分是非的人,加上府里的侍卫在几次追杀里都很尽心尽力地保护他,所以他和一众人相处得还不错。
不过这批直属子规的人都是常驻甄府守护府里机密的,平时不怎么出去执行任务,苏日暮虽然不知道甄侦的另一重身份,但多少也知晓其中凶险,于是有些担心地走过去。
“苏公子。”鹧鸪眼尖地看到他,高兴地喊了一声。
众人也都打了招呼——好吧,忽略招手时的刀光闪闪。
“你们这是打算去杀猪?好凶残哦~”苏日暮嘴角抽cu,表示被锋利的刀剑闪瞎了眼。
领略过酒才毒舌的众人明智地忽略了不和谐字眼。
白腰雪雀把手里的大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充作热身,笑得很是ji诈,对苏日暮道:“没错,就是打算去杀猪。”
说话间,把旁边的石桌削成了八角形。
“……”强大的女人,他总算明白为什么甄府的石桌老是形状会变而且越来越小了……苏日暮抹了一把虚汗,“怎么?有人欺负你们家大人了?”
不是他乱猜,实在是这帮侍卫在对待甄侦的事情上常常有些……激动(……?),嗯,激动。
还是鸣鹤比较厚道,回答道:“我们是去帮府尹府抄个家。”
“嗯?府尹府已经穷到没钱请捕快所以要到同僚家里借侍卫来充门面了?”苏日暮扬了扬眉毛。
众人:“……”府尹府在民众间的印象就是这么落魄么么么?
鹧鸪解释:“不是,是我们自愿去帮忙的。”
旁边一个叫北椋鸟的青年咕哝:“谁让他敢调戏我们大人……”
“咳、咳咳咳……”苏日暮一口小笼包呛在了喉咙里。
众侍卫瞬间鸡飞狗跳,又是顺气又是找水的。
没办法,谁让这位是他们家子规大人难得看上的人呢——你说什么?男的?不好意思,还真的木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等喘过那口气,苏日暮还是一头黑线,“你们说什么来着?有人调戏甄侦?”你们确定不是那个混蛋去调戏别人?!
白腰雪雀赶紧给他扇风,“我们知道苏公子你很气愤,不用怕,待会儿我们就去替你报仇!”
“没错,我们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苏日暮:“……”我为什么要气愤?按理说你们不是该给甄侦报仇么,和他有什么关系?
还有,连本带利什么的,是指调戏够回来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地图
苏大酒才的满头黑线并不影响一众巨门影卫如狼似虎气势汹汹地出门。
等出了门苏日暮才想起来,白腰雪雀他们……似乎穿的是禁卫军的衣服?
想必其中幽幽内幕……啧啧,朝廷的事真是复杂。
被林伯絮絮叨叨地盯着喝完每天必备的药之后,苏日暮百无聊赖地拿起一幅吴道子的画看了看,觉得很是欣赏,于是临摹起来。
甄侦怕他无聊之下跑去祸害众生,就寻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给他,倒是消遣的好玩意儿。
等收笔的时候,鹧鸪他们也回来了。
听到动静,苏日暮抱着宝贝酒坛子把脑袋从窗户伸出来,正想问问他们抄家抄痛快没有,却看见甄侦和兴奋的众人一块儿回来了。
恰巧甄侦也抬起头来看向听朝小阁,两人的视线碰个正着。
平时不是没有试过这种情况,可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表明了心迹的原因,这个对视……给人相当微妙的感觉。
似乎一不小心就和这个人定下终身啊……真是满是槽点但是不知道怎么吐的私定终身——by只觉得世间真奇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的甄侦and苏日暮。
“气氛有些古怪啊……”跟在后面的鹧鸪拄着下巴做若有所思状,和白腰雪雀小小声咬耳朵。
“这不叫古怪,叫ji、情!”白腰雪雀斩钉截铁。
“这么说,大人和苏公子果然有ji、情么?”北椋鸟凑过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白腰雪雀嘿嘿一笑。
一脸正直的鸣鹤:“……”
被属下的窃窃私语弄得回神的甄侦眉头一挑,回头,冲那围做一堆的人嫣然一笑,春风化雨,“鹧鸪,雪雀,北椋鸟,鸣鹤,府里的石桌又要换了,林伯已经挑好了,你们去店家那里搬回来吧,哦,对了,听说你们最近挺悠闲的,那就不要用牛车,直接抗着当锻炼吧。”
鹧鸪、白腰雪雀、北椋鸟:“……”几百公斤的石桌……抗……
鸣鹤:“……”大人,我是无辜的……
四个人瞬间泪奔。
甄侦嘴角一抽,“白痴。”
其他人迅速做鸟兽散。
这年头,boss太强大,围观需谨慎。
苏日暮看得直乐,待甄侦上了小阁进门了还收不住笑意。
“这么高兴?”甄侦问道,眼里不自觉地也带上一丝笑。
“还好。”苏日暮这般道,不过脸上表情可不是这么回事。
没办法,谁叫白腰雪雀他们那种五雷轰顶一样的神情实在太有喜感。
甄侦也任他乐呵去,眼角一扫看见了桌上的画,一幅年代久远一幅墨迹新干,只是笔触宛如出自一人之手,看不出丝毫破绽。
他拿起画看了看,眼中难得的激赏,“想来如果你沦落街头,有这门手艺也能转眼变成巨富。”
苏日暮睨他一眼,傲气十足,“拿赝品去买?小爷还不缺这点钱。”
知道他心高气傲,甄侦但笑不语,端详着手中的画,若有所思。
苏日暮转过身来,唇边一抹狡黠,“怎么?教训完调戏你的那位大人了?”
甄侦手里一滑,差点把画撕了:“……”
苏日暮像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瞪大了眼,“哟,原来那人真的调戏你啊?”他还以为是鹧鸪他们弄错了呢!
甄侦不自在地咳了一声,“那是……咳,权宜之计。”
“美人计?”苏日暮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甄侦望天,默认。
“噗……”苏日暮顿时笑得打滚。
他总算明白甄侦为什么对自己的相貌那么有自信了,这不,美人计都能用上,可不是艳压群芳了么?
“有这么好笑么?”甄侦无奈地看着他。
苏日暮点头,等笑够了,靠着窗棱懒洋洋打量他,“皇帝手下没人了么?怎么要让你去施展美人计?”
他的话让甄侦有些意外,旋即眉目弯弯地靠过去,“你这么问,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
“滚!”苏日暮笑骂一句。
甄侦的目光又在那幅画上流连了一会儿,然后拖过一张凳子坐到他身边,想了想,问:“你会不会叛国?”
“……”苏日暮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你说呢?”
他虽然算不上大仁大义,但是最起码以玉衡为荣的心情当然还是有的。
甄侦不以为意地笑笑,“鹧鸪他们帮忙去抄家的那位龚大人龚资振是枢密院的官员,阿舞表面参他的名目是勾结叛党,在玉衡这样的罪名刑罚很严重,不过这位龚大人真实的罪名更严重,他是叛国。”
“叛国?”苏日暮挑了眉角,“枢密院管理军国要政,他莫不是和别国有勾结?”
“没错。”甄侦点头。
“所以你当初用美人计,是想在他身上套话?”
“嗯,不过事有意外,功亏一篑。”
“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苏日暮有不详的预感。
“请你帮个忙。”甄侦笑得一脸纯良。
“不要!”苏日暮龇牙,他最怕麻烦了。
甄侦按住要溜走的某人,正儿八经道:“你现在有功名在身,算是半个官员了,为朝廷分忧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这明明是皇帝给你的任务吧!”苏日暮坚决不受蛊惑。
“我弄不来,而且此事事关重大,我信不过别人。”
“那你那么信任我干嘛?”
甄侦说得轻巧:“你是别人么?”
苏日暮浑身一抖鸡皮疙瘩,“别这么肉麻行不行?”
“说真的,帮个忙吧。”甄侦看着他,难得认真。
若不是此事实在重要,朝廷也不会这么着急抓了龚资振这条大鱼而放弃继续放长线,让苏日暮帮忙,他相信天仪帝对此也不会反对的。
苏大才子发现自己还真的顶不住他这种眼神,只好无奈道:“说来听听。”
甄侦一喜,道:“池尤国新帝登基的事情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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