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和阜怀尧也能够如此平淡地幸福……
那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
第一百九十章 聪明
夜深,无月,人静。
晋安镖局,一个尚燃着灯的房间里。
“盟主,真的不需要将总镖头的尸体处理掉吗?”何祐站在一个面目慈和年过半百的男子面前,他明明也是个高大壮实的汉子,却一脸忐忑不安畏畏缩缩的样子,“‘狂喜’之毒虽然在人刚死的时候检查不出来,但入了土就会暴露,万一……”
被称作盟主的男子正是当今的武林盟主沙肖天,他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和蔼道:“何副总镖头,现在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本盟主亲自调查过薛贤弟的死因,他是因为痛失爱妻和爱子所以伤心过度,神志不清,才会杯弓蛇影不幸猝死的,现在薛贤弟已经入土为安,又有谁敢去开棺验尸呢?”
何祐还是有些不安。
沙肖天继续安慰他,笑容可掬,眼里深处的鄙夷却掩饰得极好,“镖局如今群龙无首,大家的注意力哪还会集中在薛贤弟的死因上?再说,何副总镖头跟了薛贤弟十几年,他们又岂会怀疑到你身上?”
何祐心里稍定,“托盟主吉言,希望如此。”
“另外,薛贤弟已无后人,何副总镖头为镖局打拼了十几年,劳苦功高,想来这总镖头的位子可是非你莫属了。”
闻言,何祐眼里也有了激动的神采,“那得多谢盟主的援手,他日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盟主尽可开口,何某万死不辞!”
“好说,好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场面话,何祐才满意地离开。
沙肖天关上了门,这才不屑地骂了一句:“没胆子的废物!”
在他身后却突兀地响起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那种人物,自然及不上沙盟主英雄气概。”
沙肖天一惊,猛地回头,这才发现房间窗户大开,不知何时屋里竟是多出了一个人,自在闲适地坐在桌边,望着他,勾唇一笑。
那是一个气宇轩昂的瘦高男子,一张黑玉面具遮住了半张颜容,只露出一双眸如点漆,红唇状若朱砂,乌发黑衣,端的是风流潇洒。
沙肖天缓缓收回暴涨的内力,瞬间绷紧的神经却丝毫没有放松,他眯了眯眼睛,暗惊这个神秘男子虽然年轻,隐匿气息的手段和轻身功夫却委实惊人,他不得不防,“原来是碧先生深夜造访,沙某有失远迎了。”
“沙盟主客气了,”玉面男子道,倒了一杯茶,以茶代酒朝他敬了敬,轻笑,“晋安镖局很快就会是你的囊中之物,我先道一声恭喜盟主了。”
“那得多谢碧先生的帮忙。”沙肖天道。
这个“碧先生”就像今晚一样神秘地出现在他面前,给了他“狂喜”这种毒药,最后借此除掉了薛义保。
不过除了他自称姓碧,沙肖天完全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来历,只不过十几年前除掉魔教之后,武林正道人丁凋零,十几年后新人辈出,又心高气傲,他这个老一派的武林盟主的威信日渐式微,才会生出铤而走险扩大势力的念头,面和心不合的薛义保成了他谋害的对象之一,更因为薛义保手上有当年铲除魔教留下来的一些令人趋之若鹜的东西。
而眼前这个玉面男子就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送上门来了。
“不过,”沙肖天却话锋一转,“沙某本想薛贤弟定会郁郁而终,谁知竟是会被活活吓死,这其中……莫不是还有碧先生的功劳?”闹这么一出,他想趁薛义保神志不清时让薛义保亲口提出让他接手晋安镖局的计划就打水漂了,只能不得不先让何祐那个废物上位,再徐徐图之。
面对沙肖天的试探,碧犀笑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你我合取所需,想空手套白狼的话,沙盟主未免贪心了些吧?”
闻言,沙肖天心里诸多不满也没有表露出来,只道:“碧先生多虑了,沙某只是问问,若是碧先生有什么看上的东西,不妨和沙某说一声,沙某自会帮你拿来,碧先生便不用亲自动手了。”
对方有“狂喜”这种东西,他也曾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刹魂魔教的余孽,但是如果真的是魔教的人,就不会和他合作了。
碧犀目光轻动,没理会他明里暗里的打探,朱唇挽出轻巧笑靥,“有沙盟主这句话就够了,将来若是有事相请,望盟主能记住今日所言。”说罢,就起身道了一声“告辞”,翻窗离开了。
沙肖天这才放松下一身的戒备,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个人,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
晋安镖局外,碧犀轻轻松松翻墙出去,绕了几条街,甩掉沙肖天派来的暗探。
他回头看看空荡荡的街头,暗骂了一句老狐狸,随即收敛了表情,拐进一条巷子里。
在巷子的出口,有一个人靠着巷子的墙壁,依稀分辨得出是男子的高大身形,一旁房舍的屋顶正好斜斜落了一道影子在墙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楚样貌。
碧犀走前去,低低唤了一声“门主”,丝毫不敢造次。
“如何?”那人开了口,沉稳而又飘渺的声音很动人,甚至有种有魅惑心神的感觉,总让人联想到一些华美又虚幻的东西,比如海面的蜃楼、天上的流星、水中的明月。
纵使听了这么多年,碧犀还是有一瞬的闪神。
男子似乎很满意这点,轻轻地笑了一声。
碧犀立刻回神,恭敬道:“薛义保的内功心法在沙肖天身上,他已经开始练了。”
“哦?”男子似乎听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唇角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随他去吧,反正,总会回来的……”
……
连府。
武举决赛在即,因为阜远舟的意外受伤,所以被庄若虚抓去当壮丁的连晋被赶鸭子上架做好了最后的准备工作,深夜回府的时候已经累到坐在马上都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了。
因为两个弟弟刚出生的关系,他和宫清最近一直住在连府,可以照顾刚生产完的连夫人,毕竟连老将军腿脚不便,而且孙真和宁儿也非常喜欢两个小婴儿。
回到府里,连晋信手把马缰抛给值夜的侍卫,打着呵欠往里走。
谁知穿过必经的花园时竟看到个出乎意料的人坐在石桌边,惊得连晋一个呵欠咽下了肚子里。
“回来了。”青衣的男子抬起头,并不意外地看到了他,随即便将摊在桌上的东西收了起来,一一叠好。
连晋走过去,看了看那一堆画纸,皱眉,“这么晚了还没睡?”
“你还不是刚回来。”宫清随口道。
连晋怔了一下,看了看旁边点了艾草驱虫的灯笼,有些不自在道:“晚春还是有点冷,干嘛不回房去弄?”
宫清收了东西,提起灯笼,往两个人住的院子里走,无所谓道:“反正你也快回来了,一起回去便是了。”
对方的步子不快,连晋慢腾腾跟上他,心里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真像老夫老妻似的……
脑子里浮出这个念头,连晋不禁失笑。
“笑什么?”宫清闻声,看他一眼。
连晋尴尬地咳了一声,没说话。
宫清也没在意,问:“武举的事情搞定了?”
“嗯。”连晋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宫清点头,换了话题,“潜进帅府和连府的人找到了,不过已经死了。”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连晋还是蹙了蹙眉,“是什么人?”
“江湖上下九流的货色,不过找不到支使他们的人的痕迹。”
“杀人灭口,真干脆的手段。”连晋冷笑一声。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看到赤五和玄八经过,后者也看到了他们,溜达了过来。
赤五嘴角一抽——去打扰他们真的好么……
玄八一点都没有自觉,欢腾地打招呼,眼珠子在他们两人之间转啊转,“元帅,老大~你们散步啊~~”
连晋翻了个白眼,“大晚上的散步还是做贼啊?”
“元帅别那么没情趣嘛~月下会佳人什么的很浪漫哦~~”
连晋:“……”
宫清:“……”
赤五无奈地把玄八从快爆发了的元帅身边提溜回来,正准备溜之大吉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元帅,老大,我有件事得跟你们说一下,关于小少爷的。”
“嗯?”连晋挑眉,因为宫清被一众亲卫划分为他的所有物,所以他们都管孙真叫小少爷。
一听是关于自己侄子的,宫清赶紧问:“阿真怎么了?”
“我最近不是在教小少爷和小小姐念书么,不过有个事挺奇怪的,”赤五挠了挠后脑勺,他是几个亲卫里唯一一个会拿笔杆子的,而是学识相当不错,若不是他不肯离开,连晋都想帮他开个书院去当夫子,“我觉得……小少爷很聪明。”
连晋和宫清包括玄八都愣了愣。
连晋有些莫名其妙,“阿真当然聪明,所以咧?”用得着用这么严肃的口气说么?
宫清也道:“阿真是挺聪明的,三四岁的时候已经会认很多字了。”不过他今年才五岁,孙澹一直说小孩子要多玩两年,就没给他找夫子,这回是因为连晋想让宁儿认些字,孙真是顺带的。
赤五的表情有点纠结,似乎很难去表达自己的感觉,“聪明是好事,不过小少爷……唔,怎么说呢,他太聪明了。”聪明得有点吓人。连晋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的。
聪明难道不是好事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红
见他们都不太明白,赤五只好举实例,“比如说吧,早几天我教千字文和三字经,先给他们念了一遍,小小姐只记住了一句人之初性本善,但是小少爷把这两个都背了下来,一字不差。”
连晋和玄八瞪大了眼睛。
对于他们这种看的字多了点都头晕乎乎的人来说,这真的很神奇,不过也没觉得有很大问题,因为永宁王差不多也是这样,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宫清迟疑了一下,“阿真记忆力是挺好的。”虽然小孩子心性,跟他说什么事有时候转头就忘,不过只要让他回想,他就能很精确地告诉你,就像之前让他复述孙家灭门当天的事情一样。
赤五的眉头打了个结,“我问小少爷知不知道背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他也懂,我当时没太在意,就觉得小少爷是个聪明孩子,不过等我教小小姐认完十个字的时候,小少爷已经把千字文和三字经都默了下来……小少爷只是看了一遍,就全部记下来了。”他这个夫子除了念一遍那些东西,就没什么用处了。
连晋和宫清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这个记忆力和理解力……是挺惊人的了,不过阜远舟曾轻描淡写说过他三岁就在看孙子兵法,连晋倒还觉得不算十分吃惊。
不过赤五继续道:“我觉得小少爷认的字基本都差不多了,就没再教,让他在书房里百~万\小!说,不过等我发现的时候,小少爷已经将《算经》看完了,”说到这里,他都觉得后背有些凉凉的,咽了咽唾液,道:“而且,小少爷基本都看懂了。”
翻遍了算经,随便指哪道题都没难住孙真,他当时都呆掉了,看着天真无邪的孙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玄八有些茫然,他最讨厌学那些书呆子学的东西,都不知道《算经》是什么东西。
连晋和宫清却是知道的。
这《算经》是一部算术著作,共有十四本,民间学子只学其中一本,太学院里教三本,这已经够用终身了,真正把它钻研吃透的只有那些老学究,连晋保证就连在以前户部经常和账本打交道的神才阜远舟都没把这套书看完!
赤五觑了觑他俩的神色,道:“元帅,老大,你们莫要怪我信口开河,聪明是好事,不过聪明过头了就不好说了,谁不希望自家孩子是神童,但神到这种程度……真的挺稀奇的。”就像当初九岁的阜远舟被阜怀尧带到军队里、拿着琅琊打趴下所有有胆子向一个王爷宣战的将士时一样,有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妖怪,“我也不是说要他笨一点好,只是小少爷现在还小,没什么是非观,将来万一行差踏错,那可就糟了。”
就跟杀人一样,下者动刀,中者用口,上者伐谋,人太聪明了却没走好正道,那杀伤力根本没办法估计,孙真年幼就家破人亡,亲眼目睹了那场血肉横飞的惨剧,赤五这么担心不无道理。
说完了这事他就拽着玄八走了,剩下连晋和宫清心事重重地一路沉默着走回住的院子里,然后不约而同地进了宫清的房间。
本来困得要死的连大元帅现在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像是天下间大部分担心自己孩子的父亲一样有些焦躁地踱步,也幸好这里是宫清的房间,换做是他那里,没几天就积累了的一地杂物人压根都走不动。
宫清本来也有些心情烦闷,点了灯之后看到他这幅样子,却是忍不住笑了,把人拉过去按在凳子上坐好,“转什么呢?你不晕我都晕。”
连晋瞪他一眼,“敢情只有我干着急呢?”
宫清挑眉,“那是我侄子。”
连晋这才想到自己旁边才是人家的正牌叔叔,尴尬地咳了一下,问:“那你怎么打算?”
宫清一时没回答,把桌子上早就放在那里的纸包拿过来,打开,是一包马蹄糕,推到连晋面前,然后他拖过凳子坐在连晋旁边,期间一直保持若有所思的神情。
忙的这么晚,连晋也饿了,拿起来便吃。
过了好一会儿,宫清随手给他倒了杯茶,才开口:“……我和家里人都没发现阿真有多特别。”毕竟是孩子,接触的东西不多,孙澹说不请夫子先,他教孙真武功的时候也看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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