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着叹气:“可怜那娃儿还是个孩子。”
这话句句听在朱恩的耳朵里,刺得心是一阵一阵猛跳。而远看着桅杆上挂着的首级,有三个早已开始腐烂,想来是死去多日的。揪着的心复又沉下去,升起了阵阵寒意。遂付了茶钱谢过摊主,眼睛却在灾民堆里搜索起来。半响,终于看见一个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身上穿着的衣服,却似宝儿当日一般模样。身体一震,刹那间,感觉天地都晃了一晃。朱恩努力的平复着呼吸,喘着粗气,一步两步三步的往前走去,欲看个分明。丈余地的距离,却仿佛隔着生与死的交界。每迈出一步,都快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看清了…确确实实像是宝儿的衣服…只是脏了…领口前缝上的平安符!…竟是一模一样的…是媚娘一针一线自己连上的印记……眼眶就泛红了珠子。努力地深呼吸,喉咙里恰似如鲠在噎,吞咽着难于忍受的痛苦。一定不会是真的…朱恩兀自心里愤愤的想。怎么会是三个人?而不是两个人?不只是母子俩个,那就可能不一定是真的了。或许还会有别样情形。而此时抱着孩子的女人,突见眼前出现的朱恩,惊异而又警惕起来。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急忙转身走了开去。如兰一旁看的心疼,也跟着急起来。又听见他喃喃自语着,方想安慰几句的时候,哒哒的马蹄声传来,然后是张兄呵斥路人让道的声音。急忙一把拉过朱恩到了路旁说道:“先生,那人来了。”朱恩闻言顿了顿,依言看了看确实,便叮嘱起如兰来:“兰兰,小心跟上去看看他在何处落脚,就赶紧回来这会合。先生要去问问那女人孩子衣服的事。注意安全快去快回。”如兰依言只得小心地跟了上去,回过头,朱恩往刚才那女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约莫大半个时辰,如兰匆匆回到城门口。朱恩却早在等候,只是手上多了个小包袱,一脸悲怆神情。
“先生,方才那人进了中州刺史府。”
“嗯,果不出所料,确实是官府的鹰犬。”朱恩应道,复看了看手上的小包袱捏紧:“今晚就去探个明白。先进城吧,找个客栈住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把守森严的刺史府里,竟然在后花园搭了个戏台子。城里有名头的乡绅土豪达官贵人,和各式的戏子伶人悉数到齐。据说刺史请来了个京畿的名伶担角,贺天下太平初定。正是张灯结彩人来客往一派热闹的景象。不久,锵锵锵金鼓齐鸣好戏开锣,咿呀呀众星捧月般,拉开了序幕。开场第一曲所唱的,却是当今皇上李存勖的《忆仙姿》:
“赏芳春,暖风飘箔。莺啼绿树,轻烟笼晚阁。杏桃红,开繁萼。灵和殿,禁柳千行斜,金丝络。夏云多,奇峰如削。纨扇动微凉,轻绡薄,梅雨霁,火云烁。临水槛,永日逃繁暑,泛觥酌。露华浓,冷高梧,凋万叶。一霎晚风,蝉声新雨歇。惜惜此光阴,如流水。东篱菊残时,叹萧索。繁阴积,岁时暮,景难留。不觉朱颜失却,好容光。且且须呼宾友,西园长宵。宴云谣,歌皓齿,且行乐。”
一曲终了,荡气回肠声声叹,只听得台下阵阵喝彩。而不远处的假山里,朱恩认出了那名角,正是白日里相遇的伶人,不由诧异。倒是如兰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眼看这刺史府里,到处灯火通明不好查探,遂嘱咐如兰小心隐藏稍候,自己则奔西侧厢房潜去。依仗着身法迅疾,回廊花草树木掩护,一路竟如入无人之境。不多时,来到院墙旁一处僻静的厢房,见得有两丫鬟,各端着一个果盘,一边走来一边窃窃私语:
“真是晦气,这后园正热闹着好戏开场,咱们却要在这里,给那没主的灵位供奉鲜果。”
“别嚷嚷。“一旁丫鬟赶忙说:”让人听见了就糟糕了。夫人平日里待我们不薄,赶紧伺候夫人拜祭完,或许夫人还会带咱们去看戏呢。”
“这人都去了后园听戏,谁会听得见?你可别指望夫人,老爷已经嘱咐她别去看戏了。况且上次,夫人一待就是老半天,要不是老爷回来了劝,她还得在里面哭呢。”正说着,忽觉背后生风凉,赶紧回头一看,哪里有人!旁边的丫鬟问:“为什么不让夫人看戏?这不是京城里来了名角么?你在干嘛?”
“没!刚才以为身后有人…”
“啊?哪里?你可别乱说!…”
“怕啥?”回头的丫鬟笑嘻嘻着说:“逗你玩呢。”然尔脚下的脚步却加快了,一旁的丫鬟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未几,两人来到一厢房前,开了锁进去,就忙着摆设贡品。那灵台中央供奉的,却真是个奇怪的没有名字的空白牌位。朱恩躲在一旁看了看,见无甚情况,便悄然离去。殊不知他前脚方走没多功夫,就有个少妇在丫鬟的陪同下,缓缓地迈进了厢房。不是别人,正是朱恩日思夜想,苦苦寻找的人儿媚娘。而她身后奶娘怀抱里的,更就是他的亲生骨肉了。真也是天意弄人,可怜这朱恩此刻还惦记着,城门口上挂着的是否有宝儿的尸骸。
朱恩一路寻觅着,不觉来到了刺史府南侧,看着来往之人却都没有半点收获,兀自心焦起来。却见张兄从一侧回廊处走出,前边还有个下人模样的带领,赶紧悄悄地跟上。不一会来便来到了一处阁楼下。只见门户洞开,里案前端坐着个人,正看着一张密文若有所思。听见下人禀报了一声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张兄也不言语,挥了一挥手示意下人退去。张兄作揖拜见:“大人,可有何吩咐?”
“僖龙,七煞他们几个最后和你联系是在哪里?”
“禀大人,是在翠华山南驿站。”张僖龙禀道。
“嗯…你明日回衙里准备,中州的乡绅土豪你比较熟络。”说着拿起手中的密文递了过去:“你着紧办理。”
张僖龙接过公文,大吃一惊:“三百个人!大人这…这…这不是强抢民女么?”刺史大人一挥手,打断了张僖龙的话:“这是教主的旨意,休得胡言!”沉吟未几复又言道:“过几日,翠华山我亲自去一趟,城中大部分守军也一同调走。府里就暂且交给左都尉打理,你只管依密文办就是。还有…你家中女眷,最好避一避。”复又长叹:“驻守魏州将士们的妻女千多人,都被抢入教中,你们这些个常年跟着我的人,还是要早作打算。今天这中州已不只是我说了算,要好生伺候着京畿来的教巡使大人。下去吧,今日之言切不可泄露,尤其是密教里的人。”张僖龙领命而去。而此时楼外的朱恩眼见分明,但觉得这刺史大人,状貌雄伟英气不凡,似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此处莫非就是,七煞董骠临死前所言的分坛所在?而此教派竟然能抢魏州守军将士们的妻女?而这个刺史大人莫非就是那堂主?正自狐疑不已,后园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马蚤动。一个下人匆匆忙走来禀报:“大人,后园有贼人闯入,正在围捕。”朱恩闻言大惊,难道是如兰姑娘被发现了,急忙寻声遁了过去。
(七)夜探刺史府 下
书接上回。
话说朱恩留下如兰一人在花园假山里,自己独自去查探,而偶有巡查的护卫走过假山,竟也未曾发觉有人闯入此地。终究这如兰是,难免天真烂漫单纯的性情,仗着艺高人胆大,一个人悄悄躲在暗处里听戏,不觉竟看得入起神来。而此时戏台上,正是花样迭出的好戏连台,看的这从小跟着爷爷生活在乡间野田的姑娘,是目不暇接浑然忘我。彼时上演到一出喜剧,说得是盛唐时,情种唐玄宗的风~流韵事。只见他为逗杨贵妃开心,屈尊扮演的丑角,在鼻梁眼眶部分扑上了的白色粉末,挤眉弄眼间,插诨打科滑稽无比。一时惹得台下哄笑连连,而如兰也自忍俊不住,跟着呵呵呵欢笑起来。完了,就被假山旁不远处的护院守卫发觉,呼喝着闹将起来。如兰正听戏看得起劲,突见事情败露,不禁大为?寮保?植恢?於魍?睦锶チ耍?皇痹诨ㄔ袄锒?阄鞑氐奶颖堋2斡胛p兜娜嗽嚼丛蕉啵?挂怖共蛔≌獠凰僦?停?北蝗缋冀恋萌搜雎矸?Ф?鹄础g∷普馓ㄉ弦怀∠诽ㄏ乱怀鱿贰2灰换岫??松?Ψ械母呤值?觯?缋急煌磐盼e。??嘉魍焕锝黄鹗掷矗?奂?问撇幻睿?醇钡檬巧咸煳蘼啡氲匚廾拧h氯吕锾ㄉ系南芬捕夹?耍?夤俗趴刺ㄏ碌南防矗?行┎幻魉?缘谋隹停?挂晕?切骡?顾急鸪鲂牟玫暮孟贰lㄉ夏橇嫒嗣?牵?词强吹闷?淮蛞淮?矗??涎莸搅俗约鹤钗?靡獾哪檬趾孟罚?驼獍惚蝗嗽伊顺∽樱?ベ即蟮闹兄荽淌犯??墒歉墒裁闯缘模≈患?胖诙嗟幕の栏呤志〕觯?勾?蛔∫桓雒?簦?歉?罱值男乃级加辛恕r话讯峁?渖?掷锍で梗思苁疲?缮碇逼肆斯?ァ:寐铮?匠鱿凡19乓怀⊙萘恕?p 这如兰正且打且退时,忽见眼前咿呀呀的闯入一人,竟是那台上名角儿,今日里遇着的那个伶人。但见其冲着护院大吼一声:“退下!让我来!”言罢一甩枪,抖出朵朵金花,直往如兰身上招呼过来。如兰见状也不迟疑,一摁腰间护带,‘??’的一声抽出一把软剑,轻抖剑气森森一丈开外。说时迟那时快,两人迅疾的身影对错交接,叮叮当当打了起来。哇!看得场外宾客是大饱眼福大呼过瘾。如是三两回合,伶人见状竟是兴奋不已。诶呀呀的走起台步,滴溜溜地围着如兰,就是枪来剑往,竟似不急于拿下对方,而是自顾耍起宝来。小嘎子见状大喜,回头一招手,示意着乐鼓手,哒哒哒锵锵锵打起鼓点来。这倒是演的哪一出戏?如兰恁是诧异心急,几次急欲纵身离去,均被他长枪逼回,苦于缠斗,被伶人的枪法困住了。那边厢,伶人却是玩性大起,连架势带吆喝着不依不饶,气得如兰是直催真气,剑锋茫茫怒将起来。只见内气灌注剑锋,一套内家达摩剑法竟然使将出来,周遭的护院高手,都能感到那逼人的森森剑气。伶人见状,不敢怠慢,枪法一紧顿起劲风呼啸。忽的身影交错,一声金石断裂的声音,伶人手中的长枪竟然被削断。如兰见状得势,也不乘胜追击,一翻身欲往圈外纵身而去,谁曾想,忽觉劲风袭体眼前一暗,竟然被一件衣服罩住了脑袋,看不清方向。原来是伶人错身时,瞅准了机会一个金蝉脱壳,似退反进,运气甩出了外袍戏服,裹住了对方的脑袋。等如兰脱得束缚睁开眼来,脸上一凉,遮面布巾已经被扯了去,同时肩甲锁骨处,被人用内劲扣住了动惮不得。不由大惊失色!而扣住她的正是那伶人。看清如兰面目,却也惊异的大喊:“是你?”话音犹落,眼前砰然一声炸响,一团烟雾四散,但觉一阵刺鼻眩晕,伶人赶紧松开手来往后急退。而如兰一个踉跄,软剑失手掉落地上,方自晕眩时,腰间一紧整个人飘忽起来,还未及细看,耳边忽闻朱恩的声音:“是我,兰兰。”遂一歪脖子靠向朱恩怀里,晕了过去。而此时被烟雾波及还来不及躲避的人,皆摇晃着纷纷倒地,顿时后园一阵大乱。
未几尘烟散去,哪里还有半点贼人的影子,只剩人来人往的护院守卫,忙着救人。小嘎子跑到伶人跟前急忙地问:“爷!您没事吧?”一边看着伶人一脸愤愤地走出来:“能有什么事?哼!天杀的!总是在爷最开心的时候败兴子!”刺史大人此时也已匆匆赶到,而下人呈报贼人已逃,除了六人因吸入迷烟昏倒外,府内并无损失,但有贼人遗落的一柄软剑。刺史大人心里一愣,只见伶人拿过软剑抖了抖:“好剑!”遂看向刺史大人哼了哼:“偌大个刺史府是干什么吃的?竟让贼人如此自来自去?”刺史大人闻言竟也不怒:“有周先生在,那些个毛贼,无异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来来,今晚先歇息用膳,改日自是好戏连场补回来。”复又好言好语,把人迎进客厅里去了,无多时自是主殷客欢的热闹起来。
而朱恩抱着如兰出得刺史府来,施展轻功一路瓦梁屋顶处纵身而去。但见一轮明月高挂天边,而眼前天下一片屋舍俨然,寂静人烟凄凉旷夜,只有自己和怀中昏去的姑娘。一阵凄怆催肝,当初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保全家人,而今又让如兰姑娘为了自己拖累。一时百感交集,长叹里不禁热泪横流,一顿足,急往客栈方向奋力飞奔而去。这如兰躺在朱恩怀抱里,但觉脸上丝丝冰凉,便幽幽醒来。见是被在朱恩搂抱在怀中,不由份外娇羞,复见其落泪,滴在自己脸上,不忍抬起手,轻轻抚去先生脸颊的泪痕,竟自心痛起来:“先生,怎么了?我没事…”
“醒来啦,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彼此看了看对方一眼,复不再言语,一个轻轻地抱着,一个静静的躺着。
守在一簇新坟前,先生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了。只是手里拿着一个平安符,静静地看着,时不时眼泪无声地滴落。那腐烂的首级虽辨不清模样,但没有宝儿和媚娘那样的发色光润,至少长短不一样。只是,只是泪水,总是控制不住的自己滑落下来。害怕啊,朱恩知道,自己是在害怕那一种,透彻心骨的寒凉。而一旁如兰无从安慰,只有默默地倚在身旁。近日在城郊一处村落里,寻租得一处僻静的房舍,再把从城门口桅杆上,摘取下的女人和孩子的首级,埋葬在附近一清幽地里。独舍不得宝儿那身衣裳,担心着真相如斯,又狐疑着另有期待。五更鸡啼,黎明的晨光,终将冲破这黑夜重重的困锁,可是,路在何方呢?低头看看如兰,却趴在怀里睡着了,复脱下了长衫盖在其身上,触目间,益加思念起亲人来。殊不知就这两日,中州忽然来了几百号人。不是流离的灾民,也不像武林中人,却又都带着兵刃,成群的分散于城中各个客栈。当地府衙却也不理,倒忙着把大部分兵力调出城,去了翠华山剿匪。而刺史府里,连日来好戏连场一派歌舞升平。
不日,朱恩再探中州刺史府,吸取上次教训,这次是独自一人前往了。府里戏苑,依旧锣鼓喧天灯火通明,只是防守严密了一些,不过这些自然都难不住朱恩。一路从前苑寻至后苑厢房,竟似如入无人之境。尤其后苑,竟不见一个下人走动,想来都是看戏去了。正自寻觅间,来到一处亭台楼阁前,但见回廊曲折,小桥倚栏,流水潺潺,而一侧厢房里,似有孩子的啼哭声传来。不多时,池塘对面阁楼上的窗户打开了,一个丫鬟对着厢房下面喊道:“奶娘,是少爷醒来了吗?”“诶!是的。”想必是奶娘应了一句,接着从厢房处抱出个小声啜泣着的孩子来。一阵下楼的声音,门‘咿呀’的一声拉开了。“夫人请慢走。”一个丫鬟扶着一个女人跨出了房门。看得朱恩是全身一震,几疑是眼目昏花。“宝儿,来,来妈妈这。”少妇走向孩子,张开了双手。朱恩眼泪都飚出来了,一时激动的喉咙咯咯作响。这不在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么?急欲飞身前往相认,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子说话的声音。
(八) 最好的选择
话说朱恩,忽见得妻儿急欲相认之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子说话的声音。
“先生还是三思而行。”一个护卫带刀站在朱恩身后,说着。朱恩闻言一惊,却也不怕,想来自己太过分心事外了,竟让人欺近身旁而不知。但此刻所关心的,只有眼前终于见到的妻儿,回头看见媚娘抱着宝儿,进屋关上了门,急欲动身前往。那男人又作了一揖说了:“还请先生三思。”言罢,竟递上一张画纸,赫然是自己被朝廷通缉的画像。
“在下堂前带刀左都尉,奉刺史大人之命,在此恭候多时。”说完递上一把软剑:
“请先生收好此剑,给小姐问声好。大人见此剑,便知日前大闹后花园的是小姐,也知先生和小姐,在酒馆里跟京畿来的周先生遭遇过。前日城郊地保上报,新入住一书生和女子,想必就是先生和小姐了。只是事情太过复杂,大人机要在身,也不便前往,遂命属下在此恭候多时。”
朱恩一愣,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人悉知:
“刺史大人就是密教堂主?”
“是,想来先生是从七煞口中知晓的吧?想必日前救小姐所用的弹,也是董骠独有。情形复杂,非三言两语可以叙述,但关于夫人和宝儿的事,还请先生三思。”
“为什么?你是说,让我忘了这夺妻之恨?”朱恩一抖长剑,架在了左都尉脖子上,却见左都尉面不改色:
“若是在下一死能消先生?br />shuba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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