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前的最后一个晚上依例家人可以见面送行爹娘带着哥哥两个妹妹来看我。芳若早早带了一干人等退出去只余我们哭得泪流满面。
这一分别我从此便生活在深宫之中想见一面也是十分不易了。
我止住泪看着玉姚和玉娆。玉姚刚满十二岁刚刚长成。模样虽不及我但也是十分秀气只是性子太过温和柔弱优柔寡断恐怕将来也难成什么气候。玉娆还小才七岁可是眼中多是灵气性子明快活泼极是伶俐。爹娘说和我幼时长得有七八分像将来必定也是沉鱼落雁之色。因此我格外疼爱她她对我也是特别亲近。
玉姚极力克制自己的哭泣扶着娘的手垂泪。玉娆还不十分懂得人事只抱着我的脖子哭着道“大姐别离了阿娆去。”她们年纪都还小不能为家中担待什么事。幸好哥哥甄珩年少有为。虽然只长我四岁却已是文武双全只待三月后随军镇守边关为国家建功立业。
我凝望娘亲她才四十出头只是素日安居家中锦衣玉食保养得好更显得年轻些。可是三月之内长子长女都要离开身边脸上多了好些寥落伤怀之色鬓角也添了些许苍白。她用绢子连连拭着脸上断续的泪水只是泪水如蜿蜒的溪水滚落下来怎么也拭不净。
我心酸不已含泪抱着娘劝道:“娘我此去是在宫中不会受多大的委屈。哥哥也是去挣功名不久就可回来。再不然两位妹妹还可以承欢膝下。”娘抱住了我依旧啜泣不已。
娘用力拭去眼泪叮嘱道:“时常听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也轮到了自家身上。嬛儿此去要多多心疼自己。后妃间相处更要处处留意能忍则忍勿与人争执起事端尤其是如今宫里得宠的华妃娘娘。将来你若能有福气做皇上宠妃自然是好可是娘只要一个好女儿。所以自身性命更是紧要无论如何都要先保全自己。”
我勉强笑了笑说:“娘亲放心我全记下了。也望爹娘好自保养自己。”
爹爹面色哀伤沉默不语只肃然说了一句:“嬛儿以后你一切荣辱皆在自身。自然甄家满门的荣辱与你相依了。”
我用力点了点头抬头看见哥哥仿佛有些思虑一直隐忍不言。我知道哥哥不是这样犹豫的人必定是什么要紧的事便说:“爹娘且带妹妹们去歇息吧嬛儿有几句话要对哥哥说。”
爹娘再三叮嘱终是依依不舍地出去了。
哥哥不曾想我会主动要留他下来神情微微错愕。我温婉道:“哥哥若有什么话现在可说了。”
哥哥迟疑一会儿从袖中取出一张花笺纸上有淡淡的草药清香我一闻便知是谁写的。哥哥终于开口:“温实初托我带给你。我已想了两天不知是否应该让你知道。”
我淡淡地瞟一眼那花笺说:“哥哥他糊涂你也糊涂了吗?私相授受对于天子宫嫔是多大的罪名。”
哥哥的话语渐渐低下去颇为感慨:“我知道事犯宫禁。只是他这番情意……”
我的声音陡地透出森冷:“甄嬛自知承受不起!”我看见哥哥脸上含愧缓过神色语气柔婉:“哥哥难道还不明白嬛儿实初哥哥并非我内心所想之人嬛儿也无内心所想之人。”
哥哥微微点头:“他也知事不可回不过是想你明白他的心意。我和实初一向交好实在不忍看他饱受相思之苦。”他顿一顿把信笺放我手中“这封信你自己处置吧。”
我“嗯”一声把信撂在桌上语气淡漠:“帮我转告温实初好生做他的太医不用再为我费心。”
哥哥盯着我:“话我自会传到。只是依他的性子未必会如你所愿。”
我不置可否伸手拔一支银簪子剔亮烛芯轻轻吹去簪上挑出的闪着火星的烛灰。“哥哥把话带到即可。这是给他一个提醒。做得到于我于他都好。做不到对我也未必有害无益。只是叫他知道如今我和他身份有别再非昔日。”说罢转身取出一件天青色长袍交到哥哥手中柔声说:“嬛儿新制了一件袍子希望哥哥见它如见嬛儿。边关苦寒宫中艰辛。哥哥与嬛儿都要各自珍重。”
哥哥把袍子收好眼中尽是不舍之情静静地望着我。我良久无语依稀自己还是六七岁小小女童鬓垂髫哥哥把我放着肩上驮着我去攀五月里开得最艳的石榴花。
我定了定神让浣碧送了哥哥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一酸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全文字版更新更快尽在支持文学支持!我命流朱拿了火盆进来刚想烧毁温实初的信笺。忽见信笺背面有极大一滴泪痕落在芙蓉红的花笺上似要渗出血来心中终是不忍。打开了看只见短短两行楷字:“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墨迹软弱拖沓想是着笔时内心难过以至笔下无力。
我心中着恼竟有这样自作多情的人我并不中意于他他又何曾是我的萧郎?!随手将信笺揉成一团抛进火盆中那花笺即刻被火舌吞卷地一干二净。
流朱立刻把火盆端了出去浣碧上来斟了香片细声劝道:“温大人又惹小姐生气了么?他情意虽好却用不上地方。小姐别要和他一般见识了。”
我饮一口茶心中烦乱。脑海中清晰地浮现起入宫选秀的半月前他来为我请“平安脉”的事。宫中规矩御医不得皇命不能为皇族以外的人请脉诊病只是他与我家历来交好所以私下空闲也常来。那日他坐在我轩中小厅搭完了脉沉思半晌突然对我说:“嬛妹妹若我来提亲你可愿嫁给我?”
我登时一愣羞得面上红潮滚滚而来板了脸道:“温大人今日的话甄嬛只当从未听过。”
他又是羞愧又是仓皇连连歉声说:“是我不好唐突了嬛妹妹。请妹妹息怒。实初只是希望妹妹不要去宫中应选。”
我勉强压下怒气唤玢儿:“我累了。送客!”半是驱赶地把他请了出去。
他离开前双目直视着我恳切的对我说:“实初不敢保证别的但能够保证一生一世对嬛妹妹好。望妹妹考虑若是愿意可让珩兄转告我立刻来提亲。”
我转过身只看着身后的乌木雕花刺绣屏风不语。
我再没理会这件事也不向爹娘兄长提起。
温实初实在不是我内心所想的人。我不能因为不想入选便随便把自己嫁了。人生若只有入宫和嫁温实初这两条路我情愿入宫。至少不用对着温实初这样一个自幼相熟又不喜欢的男子与他白偕老做一对不欢喜也不生分的夫妻庸碌一生。我的人生怎么也不该是一望即知的至少入宫还是另一方天地。
我心里烦乱不顾浣碧劝我入睡披上云丝披风独自踱至廊上。
游廊走到底便是陵容所住的春及轩想了想明日进宫她肯定要与萧姨娘说些体己话不便往她那里去便转身往园中走去。忽然十分留恋这居住了十五年的甄府一草一木皆是昔日心怀不由得触景伤情。
信步踱了一圈天色已然不早怕是芳若姑姑和一干丫鬟仆从早已心急便加快了步子往回走。绕过哥哥所住的虚朗斋便是我的快雪轩。正走着忽听见虚朗斋的角门边微有悉嗦之声站着一个娇小的人影。我以为是服侍哥哥的丫鬟正要出声询问心头陡地一亮那人不是陵容又是谁?
我急忙隐到一棵梧桐后。只见陵容痴痴地看着虚朗斋卧房窗前哥哥颀长的身影如水银般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枝叶的影子似稀稀疏疏的暗绣落在她身上越显得弱质纤纤身姿楚楚。她的衣角被夜风吹得翩然翻起她仍丝毫不觉风中丝丝寒意。天气已是九月中旬虚朗斋前所植的几株梧桐都开始落叶。夜深人静黄叶落索之中隐隐听见陵容极力压抑的哭泣声顿时心生萧索之感。纵使陵容对哥哥有情恐怕今生也已经注定是有缘无份了。夜风袭人我不知怎的想起了温实初的那句话“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于陵容而言此话倒真真是应景。
不知默默看了多久陵容终于悄无声息地走了。
我抬眼看一眼哥哥屋子里的灯光心底暗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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