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独自向水绿南薰殿走去。
从绿荫花架下走出顺着蜿蜒曲廊绕过翻月湖穿了朱红边门便到了水绿南薰殿。见宫人恭谨无声侍立门外示意他们不要通报径自走了进去。
暮色四合下的殿宇有着几分莫名的沉寂院落深深飞檐重重。
殿中原本极是敞亮上用的雨过天青色蝉翼窗纱轻薄得几乎像透明一般透映着檐外婆娑树影风吹拂动才在殿中、地上留下了明暗交错的迹子。
脚上是软底的绣花宫鞋轻步行来静似无声。只见玄凌伏在紫檀案几上半靠着一个福枕睡得正是酣甜。本是拿在手中的奏折已落在了榻下。我轻轻拾起那本奏折放好直瞧着案几上堆着的满满两叠小山似的奏折微微摇了摇头。
殿中寂寂无声并无人来过的痕迹。
无意看见一堆奏折中间露出一缕猩红流苏极是醒目。随手拿出来一看竟是一把女子用的纨扇扇是极好的白纨素面泥金芍药花样象牙镂花扇骨柄精巧细致富贵奢华。一上手就是一股极浓的脂粉香扑面而来是“天宮巧”的气味这种胭脂以玫瑰、苏木、蚌粉、壳麝及益母草等材料调和而成敷在颊上面色润泽若桃花甜香满颊且制作不易宫中能用的妃嫔并无几人。皇后又素性不喜香也就只有华妃会用了。
清淡一笑举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扇闭目轻嗅真是香。想必华妃来见玄凌时精心妆扮浓墨重彩是以连纨扇上也沾染了胭脂香味。
华妃果然有心。
皇后一出水绿南薰殿华妃就得了消息赶过来可见宫中多有她的耳目。如今我势弱秦芳仪、恬贵人一流华妃还不放在眼里在意皇后也多半是为了重夺协理六宫的权力。
我身边如今只得一个陵容可惜也是无宠的。一直以来默默无闻像影子般生活的陵容。我无声叹息眉庄啊眉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知道这寂寂深宫中即便有君王的宠爱独身一人也是孤掌难鸣。可是你可知道你给我出了个多么大的难题。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我是知道陵容的心思的纵然她今生与哥哥是注定无缘的了可是我怎能为了一己安危迫使她去亲近玄凌呢。
头痛无比偏偏这个时候陵容的父亲又出了差池。皇后求情玄凌也未置可否凭我一己之力不知能否扭转陵容父亲的命途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正闭目沉思忽地觉得脸上痒痒的手中却空落落无物。睁眼一看玄凌拿着扇柄上的流苏拨我的脸道:“何时过来的?朕竟没有听见。”
侧对他笑:“四郎好睡。妾不忍惊动四郎。”
看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朝政繁忙皇上也该注意身子。”
“案牍劳形不知不觉也已看了一天的折子了。”说着苦笑瞪那些奏折“那些老头子无事也要写上一篇话来罗嗦。真真烦恼。”
我温婉轻笑:“身为言官职责如此四郎亦不必苛责他们。”说着似笑非笑举起纨扇障面“何况时有美人来探四郎何来案牍之苦呢?大约是红袖添香诗情画意。”说罢假意用力一嗅拉长调子道:“好香呢——”
他哭笑不得“妮子越刁滑。是朕太过纵你了。”
旋身转开一步道:“嬛嬛不如华妃娘娘善体君心一味胡闹只会惹四郎生气。”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臂道:“她来只是向朕请安。”
我扇扇风道“好热天气华妃娘娘大热的午后赶来果然有心。”
玄凌拉我在身边坐下“什么都瞒不过你。皇后前脚刚走华妃就到了她们都为同一个人来。”
“可是为了选侍安陵容之父松阳县丞安比槐?”
“正是。”玄凌的笑意若有似无瞧着我道:“那么你又是为何而来?”
我道:“让嬛嬛来猜上一猜。皇后娘娘仁善必定是为安选侍求情;华妃娘娘刚直不阿想必是要四郎执法严明不徇私情。”
“那么你呢?”
我浅浅笑:“后宫不得干政嬛嬛铭记。嬛嬛只是奇怪皇后娘娘与华妃娘娘同为安比槐一事面见皇上不知是真的两位娘娘意见相左还是这事的原委本就值得再细细推敲。”我见他仔细听着并无责怪之意俯身跪下继续道:“臣妾幼时观史见圣主明君责罚臣民往往刚柔并济责其而宽其从不使一人含冤。使臣民敬畏之外更感激天恩浩荡、君主仁德。皇上一向仰慕唐宗宋主风范其实皇上亦是明君仁主。臣妾愚昧认为外有战事内有刑狱二者清则社稷明。”说到此已不复刚才与玄凌的调笑意味神色郑重再拜而止。
玄凌若有所思半晌含笑扶我起身难掩欣喜之色:“朕只知嬛嬛饱读诗书不想史书国策亦通句句不涉朝政而句句以史明政。有卿如斯朕如得至宝。安比槐一事朕会让人重新查明必不使一人含冤。”
松一口气放下心来“臣妾一介女流在皇上面前放肆皇上莫要见怪才好。”
玄凌道:“后宫不得干政。可朕若单独与你一起朕是你夫君妻子对夫君畅所欲言论政谈史有何不可?”
垂道:“臣妾不敢。”
他微笑:“婕妤甄氏不敢可是甄嬛无妨。”
我展眉与他相视而笑:“是。嬛嬛对皇上不敢僭越可是对四郎必定知无不言。”
回到宜芙馆已经夜深知道陵容必定辗转反侧忧思难眠命流朱去嘱了她“放心”方才安心去睡。
次日一大早陵容匆忙赶来还未进寝殿眼中已落下泪来俯身便要叩拜。我忙不迭拦住道:“这是做什么?”
陵容喜极而泣:“今早听闻皇上命刑部重审爹爹牵涉运送军粮一案爹爹活命有望。多谢姐姐去为陵容与爹爹求情。”
“何止活命若是安大人果真无辜恐怕还能官复原职。”我扶起她道:“其实昨日我并无为你求情只是就事论事。何况我也并不敢求情皇后都碰了个软钉子我若求情皇上却应允了岂非大伤皇后颜面。”
陵容满面疑惑看我道:“不是姐姐为我父亲求情皇上才应允重审此事的么?”
“皇上乃一国之君岂是我辈可以轻易左右得了的。”我拉她坐下一同用早膳淡淡微笑道:“其实昨日我也无十分把握能劝动皇上。话说回来真是要多谢华妃若非她心性好胜恃宠想与皇后一争高低在皇上面前要求从严定安大人等人罪刑恐怕这事也没有那样容易。”
陵容略一思索脸上绽出明了的微笑“如此可要多谢她。”
“华妃与皇后娘娘争意气皇后娘娘要为你求情她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本来主犯是耿文庆你父亲刑责轻重皇上无心多加理会殊不料此举反而让皇上存了心我再顺水推舟皇上便有意要去彻查你父亲在这件事中是否真正无辜。”
陵容道:“姐姐怎知华妃是与皇后争意气而非针对姐姐与我?”
我挟了一块素什锦在陵容碗中道:“也许有此意。她的亲信黄规全前不久在我宫里犯事被皇上责罚了以她的性子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只是事分轻重缓急。华妃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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