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一卦,预言说这小子是我们家的千里驹也,他日必成伟器,而且会被异国重用。老大爷文化修养很高,他根据《左传》“楚虽有才,晋实用之”的典故,给他儿子起了一个相当有水平的名字——名“楚材”,字“晋卿”。
如此看来,貌似老大爷真的是算卦技术级一流,掐指一算早已预料到金朝必亡,而自己的儿子会成为异国的名臣。
实际上,这只不过是修史者为元初名臣耶律楚材降蒙辩护而已,故意将他投靠蒙古写成是天命安排。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老爹只不过是感慨说契丹族的后裔为女真人所有——辽材金用。身为金朝鼎盛时期宰相的老大爷是不可能预见到几十年后金朝会灭亡,他小子会被蒙古人重用——辽材蒙用。
总而言之,他的名字起得相当有水平,可谓妙手偶得。既包含了历史文化内涵又结合了当时国情实际,还巧合地预见了未来社会形势,顺带激起了后世人们的争议。
楚材3岁的时候他爹死了,由他妈妈杨氏教他学习。他很喜欢博览群书,旁通天文、地理、律历、术数、佛学、道学、医学、占卜之说,而且下笔成文、文采飞扬。
依照金朝规定,宰相的儿子可以免试出任省掾。12o6年,26岁的楚材主动放弃了靠他那已经安息了23年的老子出任省掾的特权,参加了科举考试。金章宗依照考试程序将考生召来连问了好几个疑难刑狱案例,一起去的17位应试者都被难倒了,只有楚材镇定自若对答如流,于是凭真才实学被任命为省掾。
在他25岁时,中都被围,丞相完颜承晖选拔他为尚书省左右司员外郎留守中都。在中都被围期间,他满眼都是战乱不息生灵涂炭,可自己这样一个小人物却根本无力改变现状,于是他拜万松老人为师皈依佛教,每天烧香拜佛打坐诵经,企图从释迦牟尼大师那儿寻找精神慰藉以忘却自己正置身于悲惨世界。
暗夜笼罩下的中都城,战马嘶鸣,刀剑钪镪,垂死者的呻吟,妇孺们的惨号,加之在城中各处无情肆虐的烈火飞烟,将这做华北一繁华都会化做了修罗世界,人间炼狱。
整座城市中,唯一还不曾遭受战火荼毒的只有位于西山龙泉寺。此时,那位被郭宝玉评价为人中龙凤的耶律楚材正站在寺庙的致高点舍利宝塔的顶楼,驻足凭栏,以一种悲怆与愤恨杂揉的目光凝视着眼前这片惨遭蹂躏的土地。
他身处的这座宝塔内,供奉着佛祖释尊寂灭后留下的佛牙舍利子——佛家的无上圣物。此宝从天竺流传至西域,由南北朝时代大愿力西行求法的名僧法显大师辗转带回,此后常驻于中原大地,历经朝代更叠,终为前代建都于北京的契丹人所获。笃信佛法的丞相耶律仁先的母亲燕国太夫人郑氏,遂在西山建此龙泉寺,并建下这一座八角十层的砖塔供奉此宝。可以说,这里凝聚着那位崇尚和平、仁爱的佛陀的精魂,却目睹了这人世间屈指可数的杀戮与毁灭。
可以想象,象耶律楚材这样一位虔诚的佛教信徒居然处身于这精神世界的圣地之中,来面对这一幕繁荣文明被无情摧残,生灵如牛羊般任人屠戮的惨剧,他的心情会是何等痛苦悲凉。每当城中有撕心裂肺的哀呼或建筑物颓然倾倒的轰鸣传入他的耳鼓,他的面部肌肉就会产生一阵痉挛,表面的镇静也只是为了压抑内心汹涌澎湃,一浪高过一浪的波涛。
忽然,寺院大门方向传来了一阵骚动,楚材隐隐听到有人在用蒙古话叫骂着,他心中一动,轻轻的说了两个字:来了!便转身大步行下塔去。方出塔门,迎面正遇到了本寺的一位僧人慌慌张张得跑过来。他一见楚材,连忙叫着他的别号说道:湛然居士,前门有些鞑子由一汉人引着,口口声声说他们的大汗要招见你,想来必无善意,方丈大师要我来通知你,快从后门逃走吧。
楚材神色镇定得说道:多谢方丈大师的盛情,但我不能逃。我若逃了,鞑子必然迁怒于本寺,到时杀害僧众,毁弃佛宝,楚材岂非成了佛门罪人?佛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待我去会会这些凶徒!
说罢,他略无犹豫,大步向前,行至寺门前用蒙古语大声喝道:休得为难僧众,你们要找的耶律楚材在此!
洞开的寺门前,松明火把照如白昼,百余名全副武装的蒙古军整齐列立,为一将盔甲鲜明,看容貌却有些面善,楚材一时记不得在哪里见过。那将却面带微笑,迎上前来拱拳拱手道:晋卿兄别来无恙?
郭兄?怎么会是你?你真得降了蒙古人?耶律楚才认出了郭宝玉。
成吉思汗一代雄主,方兴未艾,伐暴金以拯天下,正是我辈一心盼望的明主。大汗求贤若渴,闻晋卿兄之大才,便特命小弟前来相请。郭宝玉道。
嘿嘿!暴金!雄主!楚材冷笑道,蒙古之暴更胜于金,还奢谈什么拯天下?他们的行径比之盗匪和凶手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我耶律楚材岂能与这等残暴之人为伍?!
晋卿兄慎言!郭宝玉面色陡变。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何惧哉?耶律楚材气势凛然,厉声喝问道,他不是要见我吗?好!我倒要看看这个杀人魔王长得什么样!
这……晋卿兄若是这种见法,那还是不见的好。郭宝玉沉吟道。
耶律楚材神情肃然得遥望山下,火势已渐渐烧近,喊杀声也显得愈清晰。他大声道:我这一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求能救这一方百姓,为这百年京华留下一线生机,虽粉身碎骨,又有何憾!走吧,不要再耽搁了。
※※※※※※※※※
桓州,蒙古军的大营。
驻跸于此的成吉思已经得到了中都落城与完颜福兴自尽这两个消息。在他印象里,这位死守孤城长达一年之久的老将是一位才能出众,人品贵重的良才。虽然他多次拒绝了自己的劝降,却唯其如此方显出他那可敬可佩的忠贞品格。因此,他曾传令于木华黎等人,城破后勿必要将这位忠勇的老人平安得带到自己面前,即使他不投降,也不想伤害他的性命。
福兴的自尽使得成吉思汗联想到另外一位人物——乃蛮老将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双方年纪相当,品格亦有诸多相似之处,包括为自己准备的退场方式,都是如出一辙。这是一种怎样的思维呢?为何会引导他们面不改色地走向死亡呢?既便刃断弓折,就必须走上这样一条绝路吗?成吉思汗自问无意将这两位老将逼迫至死,而这种情况实是平生所不多见的。
较之福兴之死,中都城中的大火却并不能打动成吉思汗的心。也许是他在初生之际就遭遇过火灾吧,反而对火的颜色没有太多的好奇之心。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那火有着怎样的颜色,引燃建筑之后又会出何种声音。但是,他依旧没有枉驾一观战果的打算,只是派遣汪古儿、阿儿孩与失乞忽都忽这三个人代表自己去接收金廷府库里的珍宝,即金银珠宝以及郭宝玉和明安口中反复提及的人才。
现在他手上急需的,就是人才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