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旅者丢开手杖,将肩头的背囊取下,在里面摸索了片刻,取出一把巴拉莱卡琴。这是一种乌克兰地区特有的弹拨乐器,有一点类似胡琴,但是琴体呈三角形平板状,共有三根弦。旅者用细长的手指摸索着琴弦,尝试着调了调音,然后问道:
"哪位好心人给我指一处能坐的地方。"
这时,众人才现,旅者原来是一位双目失明之人。连忙有人上前搀着他的手臂,引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旅者道了声"多谢",然后将琴体放在大腿上,手指轻拨之下,一串凄婉的音符自指下翩然流出。随之,苍凉的歌声悠然响起:
"你们辱没了祖辈的光荣,
"你们内战内行,竟引狼入室,蹂躏罗斯的土地,糟蹋符塞斯拉夫的事业。内战招来了彼维茨人的暴力……"
旅者的歌声随着手指拨弄琴弦度的加快而渐趋高亢起来:
"特洛扬的时代随风而逝,亚洛斯拉夫的岁月一去不返,奥列格-斯维亚特维拉夫的武功烟消云散。
"只怪那奥列格用宝剑铸成了内讧,大地播满了箭镞。"
众人被他沉郁悠扬的嗓音所带动,纷纷和着他唱起下面的诗句:
"哦!在特姆托罗康跨上金镫——亚洛斯拉夫大公符拉基米尔-符塞伏洛德维奇听到了这警钟,每天早晨关闭车尔尼戈夫的要塞大门……"
人们心中的默颂逐渐转变为大合唱,古老的歌谣随风飘荡在河面上,一直传入了立在船头上的忽难汗耳中。他的年纪与成吉思汗相仿,身材也同样肥胖,但是二人一相比较,他的个头就明显矮了许多,少经战火洗礼的圆脸白得象粉团儿,配合身上的貂皮里儿花丝绸外衣、头上的火狐皮里儿白毡尖顶帽、腰间的金柄镶宝弯刀以及脚下的掐金边儿朱红羊皮尖头靴,活托儿象一个从答黑城(3)赶来本地收皮货的热那亚商人。船的剧烈摇摆与颠簸使得他的胃口象开了锅一般翻腾,带着黑皮手套的手死死握住船栏杆,这才勉强维持住身体的平衡。脸上却还要装出气宇轩昂的神情,以免遭到河岸上那些罗斯人的耻笑。他可不想听到这样讥嘲——哦,看那家伙,就是那个经常唆使手下,用马蹄践踏我们庄稼的彼洛维茨大恶棍,他在船上的动作活象一头笨狗熊。而恰在此时,岸上传来的歌声惊动了他。
"罗斯人在唱什么?我听不清,但我猜想那不是欢迎我们的礼赞。"
"好像是在唱那个伊戈儿的故事"有人回答他。
"哦,我知道那个事情。"
忽难汗表面上表现得相当沉静,但是内心中却充满了惴惴不安的情绪:
"看来是用鲜血与仇恨写成的歌词。他们为什么要唱这些?尤其是在我到来的时候?难道代表基辅大公不欢迎我们吗?还是打算一上岸就逮捕我,然后加以杀害?难道我的女婿尤里没能说服他的同胞吗?看来这一次很可能是自投罗网啦。"
河面上的风更加劲急了,搅动着河水波白浪翻波,愈汹涌起来。船只的晃荡更加强烈,忽难汗只觉头昏脑胀,呕吐的**也更加强烈了。
这时,岸上旅者的演唱已经接近了尾声。当人们听到伊戈尔王子终于逃脱了囚牢,重返基辅的时候,适才郁卒的心情也渐渐敞亮了起来。
"光荣啊,伊戈尔-斯维亚特斯拉维奇!光荣啊,符塞伏洛德和符拉基米尔-伊戈列维奇!
"向你们致敬,为正教事业而与污秽之众战斗的公爵和卫兵!
"光荣归于公爵和卫兵,阿门!"
"阿门!"
众人异口同声地祈祷着,许多人的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儿。
"啊!那个该死的公爵终于还是跑掉了,幸好我的伯父没把他宰了,否则今天可能被大卸八块的人就是我!"
忽难汗在心中诅咒着,同时突然转身怒吼道:
"你们这些杂种就不能轻点儿吗?船要翻了!"
一言出口,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将身子伏在栏杆上,对着河水哇哇大吐起来,直到肚子里的青水儿都倒了出来,还是不住的恶心,干呕。岸上的罗斯人看到这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盲眼的旅者开始了他的演讲:
"各位!我唱这伊戈尔王子远征记,不是动员你们去仇视那些将要拜服公爵的彼洛维茨人。虽然他们曾经多次攻打过我们,凶恶的攻打,残忍的杀掠,无情的纵火!但是,今天的我们必须要与他们联合起来。因为正有一批更加穷凶极恶的敌人出现在东方!他们叫做‘鞑靼‘,带领着九支疯狂的民族,声势浩大的向我们开进!彼洛维茨人就是被他们所击败、驱赶来到我们的基辅!恐怖的威胁使得他们放弃了对我们的侵略,转而要求与我们结盟!"
"请问,鞑靼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啊?又是怎样的来历?"
人群中有人用提问打断了盲目旅者的演讲。这个问题正是众人关注的焦点,得到许多人的随声附和。
"他们来自遥远的东方,相貌丑陋,令人望之胆寒。他们不畜长须,只有少数的嘴巴上下留着稀疏的龇须。他们的眼睛小而有神,鼻子扁平。男人的嗓音粗野闷哑,女人则尖利刺耳。他们一年到头也不洗澡,浑身散着令人作呕的臭气!他们不信基督,却偏偏体格粗壮,寿命长久!他们一路侵略而来,凭借粗野和狡诈消灭了无数的民族,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天啊,他们是吃人肉的魔鬼!"
有人出了惊呼。更多的人则脸色苍白,默然无语。
"什么人在妖言惑众?"
人群之外传来了一声断喝,接着就有十几个人分开人群闯了进来。有人认得,他们是基辅公爵小密赤斯老的亲兵。他们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公爵离此也应该不远了。果然,当一些人回头张望的时候,看到有公爵正带着他的亲兵,骑着高头大马立在不远处的码头上。他的红色披风飞舞着,向一团燃烧的烈火。
亲兵们已经围住了旅者,要带他去见公爵。旅者也不反抗,任凭对方拉扯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公爵的面前。他就那样默默地站在公爵的马前,无意施礼,却翻着失神的眼白。
"没教养的瞎子,快给公爵大人行礼!"
有人狠狠地推了旅者一把,使他踉踉跄跄地又向前移动了几步,却依旧不曾说话,也没有任何跪拜的动作。公爵一边打量着他,一边挥手示意不必勉强。端详了一阵后,忽然露出了惊讶之色。
"你是格列米斯拉夫?当年跟随伊戈尔王子的千夫长。我说得对吗?"
"在陛下睿智的洞察力面前,我没有必要隐瞒什么。"
旅者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听说梁赞公格列勃猜忌你的战功,将你关押起来。想不到……"
"想不到我还活着并已逃出牢狱,是这样吗?陛下。"
"是的。这确实是一件令我喜出望外之事。我知道你是无罪的,也曾多次派人去和梁赞公交涉。可是……"公爵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低沉了下来,"你知道,我的权力已远不及先祖,基辅大公的命令"
又在那些惊疑不定的百姓士兵中造成了一阵骚动。
"原来是他啊,怪不得对王子的事迹一清二楚。梁赞公爵居然加害这样一位次粉碎过彼洛维茨人进攻的老将真是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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