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一枪啊——别挥那枪啦又不是你们训练团的教鞭要走火的!”我说。
他现在清醒些了不会乱挥枪也没打算再给我一枪但他向其他人招呼:“跟我来!冲出去!”
“弟兄们让他先走十秒再上。”我在背后大声说。
好了现在大家都相对冷静了于是不再死跟着阿译跑了也用不着十秒钟阿译刚冲到门口就被几支精确已久的步枪盖了回来郝兽医亡命地抢上去拖回一个脑子慢到跟阿译跑的兵——那位现在已经成了伤兵。
迷龙骂着冲到门边举起我们仅有的一支步枪向外瞄准他根本看不见雾气里的日军只有远处的雾霭和近处的火焰。
我推开了那个勇猛的家伙用来轰他的是机枪的弹雨和一枚失近的手炮弹三角阵的那两个角一起动机枪在他刚站的地方锄出一排坑炮弹在门外炸出一片烟尘。气浪把我们俩掀了回来。
我们狼狈地回到相对安全处。迷龙吐着嘴里的沙土他居然被炸得有些服气“小个子狠啊。从东北到西南这小炸弹还越扔越准了。”
不辣居然有点儿得意:“小个子就是狠。”
蛇屁股扫他的兴“他说的是小日本。”
不辣丧气地吐口水“呸呸。”
我不想说话我看着阿译阿译坐回了他冲之前所呆的地方他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因为我的眼神很恶毒。
我决定不放过他“被封住了营座。你跑进来的时候没想过?头上烧得火光冲天眼珠子熏得快掉出来了你看不见他们他们看着你你们跑出去比个固定靶还好打因为你是瞎子。我们可以休息了他们不会进来他们现在连子弹都想省了。房顶很快就烧通这里塌了简单死啦简单死我们啦。”
阿译再没说我动摇军心但郝兽医把我拉开了我坐了下来。
终于结束了活着这件事情。我的遗书到不到得了没啥关系我庆幸我曾绵尽薄力让家人南迁去了一块暂时还算安全的地方。父亲并不爱我母爱也不适合一个愤世嫉俗的男人未婚妻文黛也将会很快嫁人。我希望她不要嫁给一个汉奸——但是那关我什么事呢?”
我从裤衩里掏出了药瓶登机时我用绳子把它们绑在裤衩里。我看了看瓶里又看看周围众生在临终前的沮丧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于是我又看着药瓶——我还有四颗磺胺。
我把那四颗药全倒在手掌上团弄着这是我最后拥有的东西。嚼掉了它嚼掉了我和世界最后的联系。
我把它们全放进了嘴里嚼着很苦药味可称辛烈。
郝兽医看着我嚼药时扭曲的表情提醒我:“吃太多了。这药反应大。”
我乐了“你这时候还装什么医生?”
郝兽医说:“我就是医生。”
“我要是蠢得什么都信了就会信你是医生。”
“你不会用最后的时间来跟我打嘴仗的。”
“我就是要用最后的时间来跟你打嘴仗。”
但是他不理我他和阿译耳语阿译从衣服上撕下了一些布给他他去包扎那个跟着阿译冲击未遂的伤员。
我看着他们忙活不忘自己的刻薄本色“以后我们的墓碑上写着他们有一条裤衩——如果我们有碑的话。”
他们无动于衷我嘴再损也损不过即将来临的死亡。
我们出去不得的门就在一支歪把子机枪的准星之下那枝枪架在树杈上封锁我们的日军连拿枪的力气也都省了。
我们相邻的建筑生了一次更大规模的爆炸一角屋顶被炸飞了。我们所在的地方冒着烟烟与雾绞在一起冒着火让我们像在黑夜中呆在一座灯塔之下。
远远的有汽车的引擎声。
我们都在呆呆地等着这房子坍塌没人在哭但又每个人都在哭因为烟雾已经彻底弥漫了这栋建筑每个人都在咳着流泪。
康丫居然还在跟人要东西不过这次他要的比较特别“有种的没?给我一枪得了。”
迷龙站起来说:“好啊好啊我喜欢痛快人。”
他说成那是真成拿着步枪就瞄住了康丫的脑袋。康丫倒也冷静仔细端详了一下枪口说:“算了算了。”
迷龙为之气结“你崩死我得了!谁能痛快点儿?”
他气不过迷龙气不过的时候一向觉得得做点儿什么他去砸门拿枪托砸不开索性拿肩膀撞我们看着他的徒劳那家伙从门上被弹回来。
蛇屁股劝阻他:“弄不开的我试过。”
不辣更实际“弄开也没用这屋子没窗。”
但迷龙了邪劲他又猛撞了一次又被弹回来他肩膀上已经明显地肿了一块那家伙操起枪对着锁头砰砰地来了两枪再撞再被弹回来。
“东三省要以后就姓了日你他妈就给我开不开!”迷龙狠了。
真是疯子自有疯子的招我们看着他一头扑了过去那扇薄铁包着的门居然直直地倒下连门枢都被他撞脱了迷龙一头扎了进去我们听着来自里边的木头碎裂声。
我们从那堆木箱碎片中把迷龙拽出来那家伙还有点儿晕。我们打量着这间被他撞开的房间这地方像它的外观一样明显是英军的一个简易仓库这间屋大半物资已经被搬空迷龙撞进来正好撞在剩余的那半角物资上——某些对东方很有雅兴的英**官收罗的缅锦一类的用木箱草草盛着现在那些木箱已经被迷龙撞塌撞碎郝兽医好心地给迷龙拔着扎在身上的木刺。
蛇屁股抱怨“什么有用的都没得。”
不辣看着同样透进这屋的烟雾和火苗提醒道:“把门装回去!一点就呼呼烧。”
迷龙可算费力不讨好撞开了门还要往回装蛇屁股几个帮着他把门往回搬但迷龙忽然想起啥来把搬半截的门一扔去捣腾那些花里胡哨的织物。
险些被砸了脚的康丫抱怨:“有嘴的没呀?放手你要说啊!”
我一直在门口悻悻地看着“迷龙阴间的黑市花布好卖吗?”
但迷龙根本不搭理我们他扯了一截缅锦往自己身上一缠他向我们转过身时就活像个托钵僧一类的人物。
“老子不咋想光着死。”说完他阴着脸出去了。
我们呆了一会儿然后都开始动作不辣几个没什么想象力像迷龙一样拿布在身上缠郝兽医不想太像个印度托钵僧像缠绷带一样地缠。
郝兽医看着康丫“你象个缅甸人。”
康丫还嘴“你那是老不死的裹尸布。”
这时候其他人也相继进来和出去显然是被迷龙提醒了我们瓜分着布匹后来阿译也悄没声地进来他也知道光着腿穿上衣不好看给自己缠了个裙子。
我拿着比他们都少的一截布在倒在地上的门上找到一个钉子头我就着那截钉子在布料中间撕开了一个口子。
一边忙活着裹尸布我一边觉得很好笑觉得悲哀和荒唐不光着死掉在我们心里居然这么重要。几年来我想这件事已经想得脑袋上快开了一个口子-我们所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我拿起一截被他们扔在一边用来捆布匹的绳子就着布上的口子套进了自己的头然后把绳子绑在自己腰上。
我的一直沉默的同僚哑然地回头看着我。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不辣赞叹道:“娘的他成地主老财了。”
郝兽医点头“连坎肩都有了。”
康丫也四处找绳子“这小子是聪明。”
大家都开始去抢绳子因为布肯定够绳子却肯定不够。
然后我们听见屋外轰鸣的汽车引擎声和一个用日语大叫着“乌哉(万岁)”的声音——我们都打过仗不懂日语但至少懂得这一句我们也都能听出那里边的狂热。
我们花花绿绿聚集在同样花花绿绿的迷龙身边时他正拿着枪看着外边——当然聪明到并没有靠近门——从我们有限的视野里外边仍是大雾而车声在外边奔蹿迂回东边在乌哉一会西边也在乌哉伏击我们的日军也在狂热地响着乌哉听起来我们像是被足足一个中队的狂热日军给包围了——当然一个中队或半个小队最后的结果对我们不会有什么区别。
康丫迷惑地问:“搞什么玩意儿?”
不辣说:“围我们的鬼子都死脱了叫魂呢。”
我们只好装没听见这样美好的愿望当然不会是真的。
“我看他们是要冲锋。”阿译瞎猜着说。
我语中带刺地说:“不该冲的时候来个万岁冲锋如此这般这指挥官跟我方战术就是棋逢对手了。”
阿译只好青着脸当没听见连郝兽医也只轻咳了一声被他害惨了的我们是不会为他打抱不平的。而现在那乌哉的声音已经完全来自一个方向我们所正对的前方尽管我们只能往那片看见大雾茫茫。
迷龙对外喊:“出不来气了就赶紧归位!回你们那岛上去嚎丧!”
他真是个惹事精他刚喊完那边机枪就响了轰轰地响了一个长连射我们吃过苦头的全都以最快的度闪回房中那个连射停了却没有子弹扫射到我们我们探头枪这回响了一个短点射偏高的火线几乎把阿译给报销。
然后安静了下来。
我们屏着息一片死寂。
一个人跳下车我们可以听得出他在换着弹匣。架在枝杈上的三八步枪仍瞄着我们出不来的门他没动手低下头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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