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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2/2)
的空枪成了这次阵地战的句号——一只被打落的大松塔掉落下来以至我们这些他左近的人都看了他几眼。

    “又跑啦!别打啦!”死啦死啦让大家停火顺便着牢骚“英国子弹不好要啊!”

    于是我们开始清理和修整阵地抬走尸体包扎伤员因为疲劳过度我们都像是阵地上的游魂配没多久的衣服又跟收容站里一个德性了成了沾满了血和泥的破布。我们的阵地仓促而草率几乎无法防住炮弹现在它已经快被炮火撕裂了我们从浮土中扒出人从打断的灌木下拖出人。

    零碎的小口径炮弹仍在我们周围炸着但现在可以喘口气了。

    被踢了屁股的日军没等我们主动出击两个中队掉头反扑。我们不能把自己抹成黑皮往林里钻得保护机场。阵地仗开始死守一点点被绞碎。

    死啦死啦一直推销他的方案:继续往我们死守的机场投送兵力拖延甚至压垮日军空虚的后防。听着不错但我军归心似箭英军忙撤往他们最爱的印度我们是被扔在缅甸的最后一批。我们背后机场上的盟友热心和总部联系只是为了验证死啦死啦的身份。他们的炮兵一直在轰击据说有日军囤集的遥远森林拒绝让任何一颗炮弹落在攻击我们的日军头上——这关乎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尊严所以不可说服。

    我向着康丫牢骚:“一万年不变的小日本。炮兵轰步兵冲步兵冲时炮兵轰。你蹿出来打步兵退炮兵轰你不管炮兵轰完步兵冲一次次给你耗完了就这么个死板打法也吃掉半个中国——你服不服?”

    康丫死样活气地抱怨:“我不该改名。我们村师塾本来给我叫康有财算命的说我其实是何仙姑的丫环投胎愣给我改叫康丫。”

    我安慰他说:“丫比有财好听多了。四万万同胞怕有四千万叫有财的死了都没人知道。”

    康丫有点儿犯愣“是吗?可我觉得我不是何仙姑的丫环我大男人叫康丫能折寿成二十五岁。”

    蛇屁股推搡着他“呸呸。你快呸呸。”

    康丫很听话“呸呸。我今年二十五岁。呸呸。”

    远处死啦死啦又在叫我“传令兵!再无所事事惑乱军心视与日寇同谋!”

    我回头死啦死啦指了指在刚才炮击中被炸塌的九二重机枪枪巢那意思是你过去打理一下。我艰难地站起来并且特意绕了点远绕到死啦死啦身边。

    “传啥令?”我问。

    死啦死啦忙活着擦枪把他的毛瑟712收拾成此阵地上最干净的东西“我哪儿知道?你不是从徐州打到缅甸吗?”

    我知道他又在损我了我瘸过去那一七五山炮把整个枪巢炸塌了除了死掉的同僚外外还把副射手炸死在枪巢边我过去时当兵的正把副射手抬走但剩下的人很挠头因为枪身倒还完好枪架却被炸毁了。

    “挠出脑花子来也没人管你们的。卖点儿力气我只出嘴皮子。”我打算袖手旁观。

    我指挥着他们用沙袋垒出一个倒三角的槽口把枪管卡在上边枪身用又几个沙袋垫住——死啦死啦看到此时也就不看了擦完了毛瑟便专心擦他的李恩斯菲尔德步枪——反正我也不是弄给他看的我让他们在枪管上又压了一个沙袋以抑制枪口上跳。

    “瞄就得老天爷帮了好过没有。”我随手抓了一个同僚的差“你探半拉脑袋帮看位置被打飞了别说我没提醒。”

    我懒得管他因为刚才那个飞起落下的同僚之死而生的哀恸和因我的说话而陡变的表情我走开转身时碰到了郝兽医并且注意到他一直在打量着我的腿。

    “刚动了手术就能乱蹿了?”他有点儿酸溜溜的“英国兽医是强点儿。”

    “医术和架子都是您老人家的一百倍。痛死了挖掉那块烂肉后痛炸了。”

    郝兽医劝我:“你该躺着。”

    “躺着就只好拿英国话损人隔着鞋挠来这说中国话才损得过瘾。”

    我们身后又出了异响迷龙一脚把他的副射手豆饼踹躺在战壕里由此引了要麻与他触及体肤的冲突。要麻又屡败屡战了因为不辣在他们有两根脊梁。

    “不辣上啊!日翻他!”

    不辣喊着冲了上去“哥哥我给你报仇!”

    我们无所谓地看着迷龙一臂弯里箍着一个那两位砰砰地对迷龙的肚子和背脊饱以老拳迷龙抽空子对两人的小腿报之以脚。

    一声异响肉眼难见的飞行物呼啸着从我们头上飞过那三个货终于和谐了齐齐地扑倒我们这边哈哈地大笑。

    蛇屁股说:“笨蛋!是过路的小手炮啦!”

    那小炮弹在我们的视野之外爆炸但并不是这一“咚咚”地又有几飞过“轰轰”的又有几爆炸——我们终于回去自己的阵位。

    死啦死啦悠哉游哉地从紧张到汗毛竖的我们中间走过那种轻松本身就是一种奚落他用望远镜观察弹着点。

    我们看着我们侧翼的山道那辆吉普车在并不宽敞的山道上一路七拐八拐拐着急弯而来那是英军司机为了躲避因为树林障碍而失了准头的掷弹筒炮弹砰砰砰砰的那炸点远得像在演习司机也使尽了浑身解数。

    我们在我们的阵地上看着。

    康丫纳闷地问:“他们躲什么呀?一路直蹿不早就过来啦?”

    “他们誓不与你康丫同见识否则就没了尊严。”我袖着手说。

    郝兽医说:“我说这日军是攻了十几次啦这英国盟友可还是第一次上咱们阵地来呢。”

    死啦死啦大点其头“对了。兽医说得对要客气要待以上宾之礼。我惦记他们那几门维克斯大炮每天也往咱们阵前打一两个基数。”

    老头儿有点郁闷因为死啦死啦根本在无心中就把他叫作兽医。我拍老头儿安慰一下。

    “完啦完啦撑不住要拉稀。烦啦你上午说他们多久没打过仗了?……得得要跳车啦一二三。啧啧。”康丫一边观察英国人的动静一边说。

    前运输连副排座康丫在这方面看得比我们准小手炮远远地爆着虽远却也考验着司机的勇气他终于顶不住一脚把车踩熄了火扔下他车上端坐的指挥官跳了车就跑还好绅士风度万岁他跑两步总算猛省去扶了老绅士下车。老绅士行不乱步下车后再绕一边去拿下一个精致的公文包最大限度地考验着他部下的勇气。

    于是死啦死啦在他们还没上来之前冲我们嚷嚷:“仪表!军威!想不想火炮支援!给他们拍舒服啦!”

    他带头整理身上的破布我们也就整理身上的破布几个天体爱好者忙不迭地穿上自己的衣服。

    阿译提醒我:“军装不是这样穿的。”他把我衣服上一直到领口的扣子也给扣上了勒得我透不气来。

    我用一种正在上吊的表情整理着过紧的领口跟着死啦死啦去迎接大英来使刚才的乌合之众们拉着一个丢三拉四的小队形跟着去扮演仪仗就我们一向的习气和此地环境我们已做到了极限。

    死啦死啦半真半假地跟我起哄:“快想词!能把老绅士感动得抱你亲一嘴你立刻就是尉官啦!”

    曾经是中尉的我颇有点儿悻悻“想从你那儿占便宜的人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死啦死啦哈哈地乐“哦?哈哈。我穷嘛。”

    然后我们列队站在阵地口看着那面瓜司机搀着老绅士气喘吁吁地往上爬我看着老绅士在胡思乱想我们像卖水果的把所有还看得过眼的全拉到了阵地口。

    我真的开始想词“最可尊敬的亲爱的先生荣耀的日不落的战士”什么的我看着他“甜心陛下”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词都快冒了出来。我们真的很需要炮火我们真的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

    老绅士终于上了来拿着他的公文包喘着气我们齐刷刷一个敬礼我一个箭步瘸了上去“最可尊敬的亲爱的先生……。”

    老绅士怒眼一睁再也没有他一向的温文气都没喘过来他扔过来的便是一堆比日本山炮猛烈得多的语言轰炸“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哪一个国家的哪一支军队?你们根本不存在!你们所谓的四川团已经回到你们的国家!和你们的团长一起!我记不清他那个古怪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他绝不是眼前的这个乞丐和骗子!这位巴黎的愚人王是哪个部落的领?年青的瞪着我的先生?!”

    我周围的所有乌合之众都在愣着而我就是那位年青的瞪着他的先生而从公文包里掏出的一纸公文摔到我的手上我没接它散落在地上我看着那是英语的我们这些天从这座机场和基地提取的全部物资的清单。

    老绅士厉声说:“我必须收回已经被你们骗取的全部物资!立刻!”然后他终于温和下来这种温和比刚才的狂怒更打击我“我很抱歉没能坚持和你们像绅士一样交流。但是这太无耻了年青的先生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连一颗钮扣、一粒子弹都不该属于你们。”

    我闭上眼我听着炮声遥远地在响我转开脸我看见被排列在战壕里的尸体我强迫自己再把眼睛闭上但我现我自己在死拧着肩上步枪的背带再睁开眼时我现我已经把步枪下肩然后我拿枪口猛杵着那位老绅士的胸口幸亏没上刺刀否则他早被刺穿。

    “它存在吗?我们不存在所以它是假的!对您来说它不存在!我用我不存在的手指给您一颗不存在的子弹好吗?那边的尸体也不存在!不存在的人守卫着您那座高贵的肯定存在的机场!存在的绅士大人……”

    老绅士白着脸但为了他那无论如何都要存在的尊严而生挺。我的狗党们一拥而上把我拖开我挣扎着我们的人现我的挣扎主要是为了把那些物资单踩进泥涂时也就由得我了。老绅士最后瞧了一眼我的幼稚举动我知道枪不再杵在他胸口了所以他现在看我无疑像看一条基本无害的疯狗。

    “我知道无法与诸位进行理性的交流我抱歉将会采用更极端的手段。”说完这话他和他的司机们离开了我们的阵地艰难地跋涉向他们那辆熄火的车。

    我被我们的人放开就势瘫坐在地上现在我倒是平静了一个泥巴团子打在我的眼皮上方我像独眼龙一样转头逡巡着来袭的方向——死啦死啦正在抠着胳膊上的泥。

    “传令兵三米以内。”说完他走向阵地后沿我们已经是在后沿所以他是走向阵地后方的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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