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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2/2)
才过得去。”

    “逃出来的人呢?”

    老猴子简单地说:“死啦。”

    死啦死啦看了我们一眼开始拔步他那一眼的意思只有郝兽医弄明白了郝老头忙着把身上所有吃的掏出来放在树边。我们也忙着往上边添加内容。

    不辣忿忿地说:“带了子弹就不好多带吃的。要命。”

    我是直接把吃的塞到了老猴子的手上他总算还是个胆大的其他人在太久禽兽的生活中对我们仍然畏惧。

    老猴子呱啦呱啦地跟我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说什么?”我问。

    丧门星做翻译“他说我们再来他们就只剩骨头了。记得跟人讲。这几把骨头绝对绝对没有被招安。”

    我连忙点了点头然后尽追上我的团长。他的步态和我是一样的。我想他像我一样不愿意被人看见正脸。

    第二十一章

    我们不敢有任何亮光在林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我在死啦死啦身边我的表情很木从和那些滇西人分手之后我的表情就很木。

    “我爹没啦。”我说。

    死啦死啦问:“……他是壮劳力会被抓去南天门?”

    “不是。他不可能在一个被招安的镇子里活下来的。我们连他的坟都找不到。”

    他看我一眼“有这么肯定的?”

    我告诉他我爹是多臭多硬的脾气他会抡着手杖对整个师团和铜钹人进攻的。听见咱们打个败仗他就要说举国贪生怕死中华国之不国。

    听着好笑可是真的南京沦陷他绝了三天食。

    死啦死啦说:“也许是年纪大啦那三天消化不好呢。”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他嘲弄地说:“那你现在是孤儿啦。怎么着?要不蹲路边哭会儿?”

    我哑然了我哑然地走着。

    他不放过我“孟烦了上后边去!你这样走在前边瞎子的用场都派不上!”

    我就站在路边等着我的队友过我。

    我一直假装自己是个孤儿这样的假孤儿最难接受的就是真成了孤儿。我的母亲夫唱妇随从无主见显然不会独活人间等待她已经写过十数封遗书的孽子。我现在是个孤儿我造了孽害死自己的父母成了孤儿。

    我麻木地跟着我的队伍。

    铜钹是山下田间一座幽静的小镇这样幽静想必与它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壮劳力有相当关系。我们放目望去那座镇子是完整地但几无人烟出没如果不是有一个顺民正拎着漆桶在对着我们的白墙上刷写一段足够反讽的东亚共荣标语它倒更像座秀雅精致的玩具镇。

    我们错落在田野间十三个人分成了四组交替着掩映扑近。有时我们冲过田埂有时我们扑入菜地。

    我行尸走肉般地做着这些。丧门星那组提前摸进了镇子。

    死啦死啦低声叫道:“兽医保护我的副官人家正忙着省亲!”

    郝兽医忙受宠若惊地紧一紧膀子把枪拿得更像烧火棍“放心呐!”

    我无论如何也受不了这样的侮辱我专了心跟上我的队形。丧门星返回镇口冲我们挥着枪表示无事。

    村外那名顺民早看见我们了丧门星威胁地冲他晃着枪口。他倒也没叫唤只是手上拎的红漆桶落在地上。泼得像血。

    我们管他那个呢我们从他身左身右包抄过去在丧门星探察过的镇口会合。那家伙只好看着我们呆。我是比较落后的一个从那位老顺民身边绕过去我愣住了我转回来又看了一眼然后我就傻在那里又成了我们这队人的最后一个。

    那老头子也眼光光地瞪着我我知道我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一身在国人眼中无疑堪称怪异的衣服大包小包披着树叶抹着黑脸吊着刺刀平端着冲锋枪一副要把满世界打成漏勺的德行。

    我的队友们在镇口警戒着奇怪地看着我。我拘谨地看看他们放下枪。我没法对这个人平端着枪。

    迷龙不干不净地冲我叫:“孟烦了你死老爹啦?”

    那位顺民一只手要伸不伸地伸出来像是仙人要给凡人抚顶结长生似的他可不是要摸我那是为了表示他的威严“了儿怎么还不请安?”

    我瞪着他足瞪了好一会儿。

    我见他的铜钹鬼倒好像我在北平的家里见了他尿还没撒第一件事似地。

    但是我跪了下来“……爹。”

    我不想看人渣们我不敢看他们。

    这是场乱子从头到尾就是。

    我站在正房的庭堂里。我又是茫然加上了错愕的古怪表情。迷龙他们在哄堂大笑能逮到我的洋相是快乐的。即使我平时嘴并不损他们也不会放弃这个高兴的机会。

    我回身瞪着他们我知道拿枪——尤其是上了膛的冲锋枪指着人是不对的我转了身对他们把刺刀拔出来半拉。

    我父亲说:“了儿请安。”

    我只好转回了头两把椅子一把坐着我那顺民的父亲一把坐着我那还没搞清楚任何状况的母亲我的母亲用一种和我同样的神情打量着我一切亲情都在这样的狗屁仪式中完结她倒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辣尖着嗓子:“了儿请安哪。”

    我又一次转回了头“你妈拉个巴子!”

    我的父亲暴怒地拍着椅子的扶手但就连暴怒也是仪式般的做作:“颜面何在?体统何存?”

    我只好转回了身面对我那个没什么亲情可言的仪式之家。我又跟自己别扭了一会终于跪下并且干巴巴念出那句我咒它八辈子祖宗的回家台词“妈了儿回来啦。”

    我的声音让我的母亲陡然瞪大了眼睛她低了头瞪着我瞪着一个连本来肤色都搞不清楚浑身渗透着硝烟、火药、汗臭、血腥、土腥各种难以名状的气味她面前的这个东西看起来比日军更加狰狞。

    然后她认出这原来是她的独生儿子。

    她瞪着的眼睛里又有了扩大的瞳孔她晃了一下我连忙扶住——我母亲吓晕了。

    郝兽医抢上来救治丧门星抢上来掐人中我的父亲在咒骂。

    不辣在哈哈大笑:“烦啦这个孽畜子啊!”

    我恼火地窝在后院我现老头子在这里居然还种了半个架的花还收拾得很清幽还在他最珍爱的几株花上挂了精巧的小对联什么“桃花飞绿水一庭芳草围新绿有情芍药含春泪。野竹上表霄十亩藤花落古香无力蔷薇卧晓枝”什么“我愿暂求造化力减却牡丹妖艳色”什么“花非花梦非梦花如梦梦似花梦里有花花开如梦。心非心镜非镜心如镜镜似心镜中有心心明如镜”之类的屁话我瞧了一会儿拔出了刀子慢悠悠地把那几株他最宠的每一片花叶都切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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