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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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擦黑的时候王一民手提钓鱼竿身背渔具来到了道外头道街。这是中国劳苦人民集居的地方。那肮脏的街道恶浊的空气烟熏火燎的房屋加上衣服槛楼的人群构成了一幅底层生活的悲惨画面。因为这里离松花江码头很近所以在狭窄的马路上也拥挤着各种车辆。间或也有一些衣着华丽的过客掩着鼻子从那高低不平的人行道上匆匆走过。人行道本来就不宽敞又被些煤球炉子垃圾箱子脏水桶晾晒小孩尿布拴的绳子等左拦右挡使得过往行人有时只能侧身、弯腰、寻找空隙曲折前进。如果再遇上那出来泼脏水的妇女你就得腿疾眼快地跳跃着往前走。

    王一民就是这样走过了头道街的大半条街道来到了一座灰色的二层楼前。这座二层楼在当年初建成的时候也可能是相当漂亮的但现在已面目全非。楼上边用水泥精细雕塑的花纹图案上沾满污垢风吹雨打再加上烟熏日晒已经变成了地皮色。那福禄寿三星的彩色浮雕也变得面目不清残缺不全了。楼正面门脸上已经长了不少草木本植物。一棵弯曲的小榆树从房檐的缝隙中顽强地探出身子向过往行人俯视着好像让人们都来看看它和整个这条街道的居民是在什么条件下活着。只有那么一点点可供吸取养分的土壤只能存留那么一点点可以滋润它的雨露但是它却活下来了顽强地活下来了。…bsp;楼门的木头门框也有点倾斜了。门顶上挂着一块已经裂缝了的黑匾匾上的字原先是烫过金的现在也已剥落和匾的颜色差不多了。如果不仔细看真难以辨认出“平安客栈”四个楷书大字来。

    门上挂着一块像棉被一样厚厚的门帘子。门帘挂了一冬深灰的颜色变成了藏青色手一摸帘子就觉得黏糊糊的。王一民掀开帘子脚往楼里一迈一股非常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这是烟草、烧酒、大蒜、大葱、汗泥廉价的香粉、花露水和破烂衣物混合组成的一种特殊气味。这种气味只有在这样的小店里才能闻到。楼里灯光昏暗一盏大概只有四十度的电灯泡高悬在屋顶上。柜台账桌上有盏木头撅子似的桌灯。桌灯后面有一张床床上斜躺着一个胖大的男人半闭着眼睛任凭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给他按摩。这个女人虽然年纪很大但是却披散着烫头顶上系着一条半寸宽的鲜红带脸上胭脂搽得大钱厚紫红色旗袍外面罩着一件深绿色的毛衣……和这个老女人穿着打扮差不多的还有两个年轻些的女人坐在一进门的长条凳子上嗑瓜子。王一民一迈进门槛的时候她们都站起来要跟过去但一看王一民一直走进楼下的大屋子里去了就又都坐了下来。

    熟悉这种小店的人都知道这里面楼下是长简屋子自带被褥一角钱就可以住一宿。如果在店里包伙还可以减价一半。楼上就都是单间了。大多数单间的屋地上只能同时站两个人。屋和屋之间只有一板之隔这屋说话那屋都能听见有的板壁还露着缝子不但能听见声音若是高兴还可以用一只眼睛向这近邻参观一番。虽然如此在这个小店里也是“高级”房间了。楼下的女人就是专等住这样单间的房客。王二一民已经来过多次他深知此中奥妙所以一进门就目不斜视地径直向大屋子走去这可以免去好多纠缠。

    这大屋子是两层铺下铺是火炕上铺是平板。三间房子通连着满员的时候可以睡三十人。因为这里离码头近生意兴隆所以经常是挤得满满的。王_民进来的这间屋子住的多是码头上的搬运工人他们是常年住客。其中山东。河北人居多也有从附近乡下来的。这时候正是才吃完晚饭——有的还坐在炕当中就着狗肉喝烧酒——所以人很多。一屋子人乱哄哄的气味比一进店门的时候强烈得多了。吊铺上有的已经倒下睡觉有的正脱光了衣服就着天棚上的小电灯抓虱子。火炕上有拿着纸牌摆“天门阵”的有缝补破衣服的有看小唱本的也有看报纸的。卖烟卷、酸梨。瓜子和落花生的在地上蹿来蹿去卖唱的老头领着年轻姑娘从这屋走到那屋。

    在这乱哄哄的大地中紧靠里边的火炕上有一个小天地那里围坐着不少人都聚精会神地听一个“老先生‘’讲古。这个”老先生“盘腿坐在炕里面没有修整的胡子长得很长头齐在耳丫子上长瓜脸高鼻梁稍微有些驼背穿着一件深蓝色粗布夹大褂长腿便裤扎着腿带。从这身穿着打扮看很像一个教私塾的老先生或者是摆摊为人代写书信的‘代书”。可是当你仔细观察一下的时候会现他眼睛很明亮看起人来好像一眼就能把人看穿那敏锐的眼神和那外表上的老相很不相称。正因为这样他的眼睛就经常是眯缝着的好像患有怕光的眼疾一样。有时他的眼圈也真就红起来这时他就戴上一副茶色眼镜眼镜是黄铜框子粗重的方腿上还长些绿色铜锈好像才出土的文物一样。

    现在他就戴着这副眼镜在讲《说岳全传》。他正讲到金兀术五路进兵宋康王被困牛头山岳飞祭帅旗奋起抗战那地方。他讲岳飞讲得活龙活现在凛然正气中突出他的爱国主义精神。他的声音不大除了坐在他眼前的那些听得人神的人之外稍远一点的就听不清了。

    王一民进屋后就装成找人的样子向吊铺上下张望着。当他走近这群听书人的时候他的眼睛一扫说书的“老先生”便感觉到“老先生”正在看他并向他微微点了下头——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知会一般人是感觉不到的。王一民就不再看他转身向另外一个屋子走去。

    王一民从小店走出来的时候早已是万家灯火了。他悠闲地向松花江边漫步而去。他知道那位“老先生”得讲到“且听下回分解”的时候才能抽身出来。他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可以溜达到他们指定会面的地点去等他。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方才这位“老先生”。他们同是吉林人别看这位“老先生”满脸胡子实际他比王一民只大四岁今年才三十三岁。他是王一民的朋友和老师王一民非常爱他尊重他甚至崇拜他。王一民把他当成自己的一面镜子经常用他的言行来对照自己。这个人就是原来满洲省委工会负责人新任命的省委秘书长李汉。

    李汉早年在北京大学文学系读书由于人聪明学识丰富博古通今所以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喜欢他。他在文学系里是以研究当代文学而著称的。他广泛订阅当时北平、上海出版的期刊杂志。开始是一般和研究渐渐地他爱上了由鲁迅主编的《莽原》和《萌芽》从这里他开始接触了马列主义文艺理论并对马列主义的社会科学生了兴趣。接着他就参加了党所领导的群众团体“革命互济会”并了大量的马列主义书籍。他出身于地主家庭在他到北平读书期间父母相继去世士地财产由他叔父经管。当他逐渐地信奉了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学说懂得了剥削和被剥削的革命理论以后他就感到依靠土地收租来生活是可耻的他甚至觉得自己吃的饭菜里都有农民的血和泪。但是怎么办呢?他很苦恼。有一次他看了托尔斯泰的《复活》从中得到了启示他就写信给他叔叔要把他名下的土地分给农民。他叔叔以为他得了精神病便急如星火地跑来看他当弄明白他还正常生活着的时候就把他暴训了一顿。他的计划没有实现但这些土地却成了他精神上的负担总像块大石板一样压在他的心上。

    在这期间有个叫石玉芳的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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