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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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往日他都穿着中国长袍今天却穿着和学生服差不多的短装。本来他那大个子是容易被现的但他却趴在书桌上比直腰板坐着的学生还矮了一截。看起来他是有意这样做以便悄悄地听下去。

    王一民见他正直直地看着自己自己讲的他显然都听见了但从他脸上竟看不出任何反应这真是个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不可捉摸的怪人。

    王一民忙自镇定了一下眼睛又向所有的学生望去。他觉得现在必须赶快把话题引入讲课文而又不能转得太愣。他脑子一转立即从容不迫地讲道:“同学们在历史课上学过的我就不多讲了。总之安徽是个风景优美人才辈出的好地方。而滁州又正处在‘蔚然而深秀’的琅挪山之间所以就使欧阳修太守对此乐而忘返了。”

    接着他就拿起课本逐字逐句地讲起来王一民讲这类文章不但是轻车熟路而且是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不只学生爱听连那个玉旨一郎也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听得出神。

    下课铃响了王一民的《醉翁亭记》也讲完了。他的结束语几乎是和铃声同时住下的。在班长喊起立、敬礼的时候玉旨一郎竟然也跟着站起微微低头行了一个礼。

    王一民都看在眼里但他并没有表示什么。他在学生向外走的时候随手拿起黑板擦转身把地图擦掉了。当他再转回身来去拿点名册和课本的时候现玉旨一郎已经站在讲坛下面离他只有二尺远。

    教室里的学生只走了一部分绝大多数学生都没走出去。有的坐在原地没动有的站起来了有的走到门口又回来。罗世诚和肖光义等则悄悄向前挪动着他们都紧张地向讲坛前边望着。

    王一民不知这个日本人要干什么他向他微微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静等着他开口。

    玉旨一郎微笑着问道:“王老师您下一堂有课吗?”

    “没有。”

    “那么您能到我办公室去一下吗?”

    “可以。”

    “请吧。”

    玉旨一郎领头走出了教室。王一民跟着向外走。他看见站在教室门旁的罗世诚、肖光义等学生都用焦虑不安的眼神望着他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去会遇见什么麻烦。但他有一个信念:恐惧伴着危险无畏产生安全。只有无畏才能临难不乱临危不惧才能用意志力量战胜敌人。因此他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安反而对学生坦然了笑从容不迫地走出了教室。

    一中的校长办公室很宽敞勤劳的校役把屋子打扫得窗明几净。两张大写字台并排着摆在窗前写字台上的办公用具都擦得明光瓦亮一套整洁的沙斜摆在屋角处。正面墙上突出一个两尺多高的状似“神龛”的东西细木雕刻的四框涂着黄色漆片黄色的帷幕挂向两旁。里边镶着一张博仪的照片照片的大小形状和礼堂里挂的那张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照片下面还摆着一个长方形的黄布包里边包的是傅仪在本年度三月一日表的所谓卿位诏书》。

    玉旨一郎和王一民进来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老校长孔庆繁大概还没有来他总得过足了大烟瘾才能上班。

    王一民被王旨一郎客客气气地让坐在沙上他注意打量着坐在他对面给他拿烟倒茶的玉旨一郎这个小太上皇对他真客气呀!真平等呀!他在这个日本人的脸上和身上画满了问号。

    一套礼让过去以后玉旨一郎开口了他说道:“王老师这篇《醉翁亭记》讲得真是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啊!将来真要请您到我们日本的高等学校去讲讲。”

    王一民不知他念的这套赞美诗是真是假里边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便一边观察一边应付着点点头说:“哪里副校长真是过奖了。这样陈旧的古董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了。”

    “不这您说的可不公平了。”玉旨一郎一本正经地说道“对于欧阳文忠公我们还是很熟悉的应该说他是我们日本人的老朋友了。您记得他有一诗吗?”玉旨一郎说到这里忽然站了起来他在屋里转了一圈便站在地中央面对着王一民庄严地拉着长声节奏鲜明地吟咏道:宝刀近出日本国越贾得之沧海东。

    鱼皮装贴香木鞘黄白间杂输与铜。

    玉旨一郎咏完站在原地没动直望着王一民好像在等他表意见。

    王一民点点头说:“听您这一吟咏我倒想起来了这诗我在《欧阳文忠公文集》里读过诗名是不是就叫《日本刀歌》?”

    “对。您的记忆力很好!”

    “哪能和副校长相比您是张口就可以背诵的。”

    “因为他是专门写日本刀的所以在日本是很流行的。同是他的诗文对这篇著名的《醉翁亭记》我就不太熟所以我是特意去听您讲课要拜您为师的。”

    “副校长这样说鄙人可实在不敢当。”

    “不您讲的确实很好旁征博引博学多才使人听了深受教益。”

    “不不。还得请副校长多加指点。”

    “太客气了。”玉旨一郎说完又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不过您开头讲到反抗异族侵略的明朝皇帝朱元璋的时候好像话还没有说尽似乎应该再挥一下吧。”

    王一民等他话音一落马上正容说道:“副校长说错了鄙人从来没用过‘反抗异族侵略’的字眼儿。”

    “哦是吗?”玉旨一郎眨了眨眼睛说“那么您用的是什么字眼儿呢?”

    “我用的是‘反抗蒙古元人’这个词儿。”

    “反抗蒙古元人?”玉旨一郎重复完了竟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说道“蒙古元人不也是异族吗?你们中国的史书上不都是这样写的吗?这有什么好区别的呢?”

    王一民没有笑他又郑重地说:“正因为历史上从来不区别我今天才要加以区别。”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非常清楚的。我必须使人明白我给学生讲的只是反抗蒙古元人的侵略。我这里必须使用一个限制词。”

    “哦!限制词!我明白了明白了!”玉旨一郎点着头含蓄地微笑着说。

    “我希望您能明白。”王一民也点点头说“另外就是您方才说的我应该再挥一下不知您是指什么说的?”

    “哦我的意思也是非常清楚的。”玉旨一郎摸了摸他那圆鼻子头说“朱元璋是中国的明朝皇帝他率兵打败了当时称雄于欧、亚两洲的大元帝国把侵略者从中国的国土上赶走了结束了外国人的统治。对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物您怎么能点到为止轻轻放过呢?您理应大大地称颂一番这对当前的学生教育不是很有意义吗?”

    玉旨一郎一边说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视着王一民。像要看清王一民的肺腑一样。

    王一民没有躲开他的眼睛也和他一样紧盯着他说:“鄙人还没十分理解副校长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如果按照上司的训导来理解对学生当前应该如何教育的话那就应该向学生宣讲一下当时日本幕府是怎样打退蒙古人两次人侵的。当时的蒙古正处在忽必烈的全盛时期东西南北随意驰骋战必胜攻必克真是普天之下所向无敌了。但是当时只有十八岁的日本青年执权北条时宗却断然拒绝了元朝催促朝贡的要求压制了朝廷的妥协态度坚决给来犯者以还击。如果说英雄的话这也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玉旨一郎听完深深地点了点头说:“您说的完全是日本历史的真实情况既然是真实情况就可以向学生讲和朱元璋一起讲。”

    王一民眼睛仍然盯着他摇了摇头说:“不我不想讲。”

    “为什么?”

    “因为有您坐在那里听课。”

    “有我?”玉旨一郎瞪大了惊讶的眼睛说“您怕我一个日本人听您赞扬日本的英雄?有这道理吗?”

    “有。”王一民仍然盯视着他说“因为我已经看见您坐在那听课了如果我再绘声绘色地讲方才那一段日本幕府的光辉历史您会不会以为我是专门讲给您听呢?会不会感到我是在向您讨好呢?您自己曾经介绍过_我们也确信您是一位研究教育学的学者我想一位正派的学者是不喜欢那种阿谀奉承的势利小人的。正像我国的知识分子讨厌这种小人一样。

    王一民说得玉旨一郎嘴张开了眼睛也越睁越大。等到王一民刚一住声他便两步迈到王一民座位前弯下腰伸出手来拍了一下王一民的肩膀说:“好!讲得好!讲得直率!我喜欢你这样的知识分子!”他把手伸向王一民说“您愿意做我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中国朋友吗?”

    王一民站起来了但他并没有伸出手来他仍然冷静地望着玉旨一郎摇了摇头说:“您又说错了。”

    “我又错了?”玉旨一郎的手不由得缩回去了。

    “对。”王一民点点头说“前天我在大街上看见一位老人因为他说他是中国人被宪兵队给抓走了。”

    “啊!是这样啊!”玉旨一郎举起缩回去的大手拍了拍脑袋刚要再说什么门开了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是老校长孔庆繁。他大概才过足了烟瘾黄色的长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他一进屋就对着玉旨一郎微微行了一礼说:“您早。”

    往日他们俩一见面都是相对着行礼问早安的。今天玉旨一郎却没动这反常的现象使孔庆繁吃了一惊他忙看了一眼站在玉旨一郎对面的王一民。他马上敏感到这反常的现象是出在他身上了。孔庆繁和王一民的父亲年轻时有过交往在没人的时候也管王一民叫世兄或一民。现在他不知道王一民出了什么事很替他捏把汗。但细一看王一民又是很从容地站在那里。这就使他困惑不解了。

    正这时王一民开口了。他对玉旨一郎说:“幅校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可以走了吧?”

    “好吧”玉旨一郎点点头说“我们另外找个时间再好好谈谈吧。”

    “我随时听候副校长的招呼。”王一民向五旨一郎点点头又向孔庆繁点点头转身走出去了。

    当王一民快走到教员室的时候他看见从走廊拐角的地方出来一高一矮两个学生迎面向他走来。走廊光线昏暗但他一下就认出来者是谁并且猜出他们的意思了。

    一高一矮两个学生——罗世诚和肖光义走到他面前站住了睁着焦灼的眼睛望着王一民。

    王一民见身旁没有别人便轻轻地说了一句:“一切都好不要担心!”说完就转身走进了教员室。

    罗世诚和肖光义互相一拉手飞快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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