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三十七号的小庭院静悄悄的。
筠翠仙斜倚在屋门框上不安地向不远处的天空望着。那里浓烟还没完全消散火药味一直吹到这个小院里。方才那密集的枪声没有了刺人心肺的嘶喊声也听不见了。彼翠仙虽然惊魂未定但却不像方才那样心跳了。她现在只盼着快点听到外面的消息外面到底生了什么事她还不知道。她不敢打开院门向外看。这院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给她做饭的老女人和一个侍候她的小丫头这一老小从警笛一叫枪声一响就吓得藏起来了好像枪弹会专往她俩身上钻似的。…手机站bsp;筠翠仙看了看日影日影好像定在那里了并没有往西斜。她又看看手腕上那块像指甲那么大的小表表针指向十二点四十分她怀疑表停了举到耳边一听还走着。唉!这四十分钟比四个小时还难过呀!
太阳晒得她难受她转身回到屋里。这是两间房子通连开的卧室兼内客厅屋里的陈设是中西合壁兼容并包的。西方的沙和铺着红垫子的太师椅杂相陈列;镶着铜饰的沙床上罩着粉红色锦缎绣花幔帐和戏台上的挂法差不多。雕花紫檀色的古色古香的梳妆台上摆着法国香水英国口红日本腮黄。靠窗的绿色地毯上摆了一张红漆大圆桌上面摆着两大盘生鱼和四碟冷盘一切碗盏杯盘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只有桌子周围的椅子七扭八斜地乱放着。椅子上还凌乱地散扔了一些衣服看样子是人才人座就生了情况没等动筷就离席而去了。
筠翠仙对着这桌美食佳肴长出了一口气习惯地走到梳妆台前去照照镜子。她只要有机会就照镜子要是能有人把她每天照镜子的次数统计一下那数目字一定是很惊人的。为了满足她这个嗜好葛明礼特地买了一架两米多高的穿衣镜摆在梳妆台的对面这样她往两面镜子当中一站前胸后背全身半影就都可以一览无余了。论天然的长相她确实可以称得上漂亮了无怪她唱落子时海报上的头一句就是“色艺双绝”。
她今年岁数并不大才二十五岁但是眼角和前额都已经出现了细碎的皱纹。她眼窝灰暗后背微弯双肩瘦削面皮黄。这是风尘沦落备遭蹂躏极度纵欲和长期夜生活的必然结果。再加上她十四岁就开始接客就像一棵桃李树一样刚刚长起来那不可抗拒的灾害就来了狂风吹暴雨浇又遭一阵大冰雹。她在这灾害下挣扎着活下来了甚至也开成了一朵花而且由于原来的遗传基因这朵花也开得颇为可观。但是总使人觉得黯然无光而且扭曲变形了。为了弥补这本是难以弥补的缺陷就只有求助于铅黛之色。因此她就比别人更注意那化妆之术。谁知适得其反越这样越加重了那些缺陷。她的眼眉本来是修长而弯曲的但是她却全部拔掉重新再画大概那好处就是可以随心所欲乐意画啥样就画啥样的了。遗憾的是脸上那些器官除了无关紧要的眉毛可以悉听尊便而被拔掉之外其他部分就都不好随意更动了。可以相信如果嘴能挖掉重做的话她一定也会毫不犹疑地加以处置因为她的嘴确嫌稍大一些。现在既然不能再造那就只好在涂口红的时候让它尽量缩小把嘴角部分画出嘴外使这被抛弃的一小角成为既不属于嘴也不属于脸的多余部分。但是除眼眉之外也还有一个地方可以稍加更动的那就是牙齿。她的牙本是很整齐的真可以用牙排碎玉来形容了。但她却偏偏硬拔去一颗镶上了金牙这是葛明礼的主意因为他爱看金牙。
总之经过这一番加工、改造之后她这张本来很好看的脸却被弄得庸俗不堪了。而当时在哈尔滨妓院集中的道外十六道街、桃花巷和北市场像这样拔眉重画、拔牙再镶的脸是到处可见的。
现在彼翠仙站在两个镜子之间转了一个圈——方才已经说过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她这时还在心急火燎六神无主怎还有心思照镜子呢?但习惯的力量就是这样顽固你不想表现也不行就像一个好挤咕眼睛的人一明知道这是坏习惯甚至家中妻子儿女也没少提醒过他但是越到关键的时候他却越挤咕得厉害。凡事一成为习惯就难以控制了。
如今筠翠仙正是这样她照了一下镜子习惯动作做完了就想走开。但她刚一迈步忽然像触了电一样猛一哆嗦又缩回去了。只见她双手一举又往嘴上一捂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就目瞪口呆地定在镜子前面了。
她被吓坏了吓得不能动了她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不声不响地站在房门前正直盯盯地看着她。
这是个什么人哪?这是人吗?筠翠仙唱过《黄氏女游阴》那里有牛头马面的大鬼有青面缭牙的小鬼那大鬼小鬼都没有使她害怕今天这个人却把她吓坏了。
这个人从头到脚浑身上下都是血污脸上不光是血还有些黑糊糊的东西而且没有眼睛只有两个大黑窟窿身上的衣服也已分不出是什么颜色了好多地方都扯破了。而且血还从左裤腿下往外流绿色的地毯上已经滴上了鲜红的血迹。
筠翠仙越看越害怕吓得浑身直哆嗦。她不知道这个“血人”是从哪里来的?大门插得严严的围墙又那么高他怎么能没声没响地在屋里出现了?莫非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我的天哪!哎哟!这个血人竟对着自己笑了这一笑呲出来两个雪白的牙齿更吓人!不好他还往前迈步了他要干什么?筠翠仙忙一转身直到这时她才面对着这个血人血人又向她点了一下头又往前迈了一步。筠翠仙又叫了一声猛往后一退屁股正靠在梳妆台上。梳妆台一晃大瓶的头油、雪霜、香水摇晃着跌落下去摔碎了。彼翠仙又叫了一声她希望能把那一老一少两个佣人叫出来但是一点反响也没有小院里像死一样沉寂比往日都沉寂。往日还有街上的喧闹声今天却只从远处传来一两声枪响和摩托车的马达声这些更增加了屋里的恐怖感。
那血人还在直盯盯地看着筠翠仙。那血人是谁?读者当然已经知道了。
王一民没有看见过筠翠仙但是从她那套穿着打扮上已确定这就是她本人。只见她穿了一件紧箍在身上的小马甲水红色绣着花没有衣领没有袖裸露的部分都和日本女人似的擦着雪白的胭粉。每只白胳臂上都套着四个镯子不叫镯子并不准确因为一般的镯子都是戴在手腕子上她却是等距离地套在整个胳臂上从手腕子开始大约每隔二寸半就套一个第一个是金的第二个是翠的第三个是玉的第四个是珍珠玛瑙穿成串的。两只胳臂是对称着戴的距离和货色都一样。光胳臂上戴还不够裸露的脖子上还套了好几圈项链;两只耳朵上又挂着像小灯笼一样的长链坠子。这一身珠光宝气放到珠宝店的橱窗里去陈列满够用不用再添什么东西。
她的下身却很简单是一条藕荷色的吊腿裤子裤脚齐膝盖下边是肉色丝袜子水绿色绣花拖鞋。值得再提一下的是她那脚脖子上也套了一副金镯子这大概是为了上下呼应结构完整吧。
王一民一看这一身打扮和那张经过改造的脸当然一下子就猜中这是谁了。他见她吓得浑身抖便向前走了一步对她笑了笑说:“被老板您害什么怕?不认识我了吗?”
“不不……”筠翠仙连连摆着手说“不认识不认识……”她真想不到这个血人竟会张嘴说话而且还认识她管她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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