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硬挤进了小窄空往沙床底下钻。沙床低脑袋蹭着地皮强挤进去肩膀却卡在床檐下了撅起来的屁股干扭动也进不去。葛明礼抡起大手向屁股上打了两巴掌秦德林吓得又往里拱了拱。这下坏了他完全被卡住了进不去也缩不回嘴里出了痛苦的哼哼声。葛明礼又吼了一声:“快往里钻哪!”
秦德林在床下哀嚎着:“快快抬床……我卡卡住了!”
“笨蛋!”葛明礼骂了一声扑通跳下床来对两个小特务一挥手:“抬床把这个死木头疙瘩拽出来!”
两个特务忙跑过去抓住沙床头上的黄铜栏杆往起一提又往外一挪秦德林从床后站起来了他那蹭满灰尘的花脸上挂着血迹鼻子头擦破了。
“看你整的这小样!”葛明礼对秦德林一挥手说“快洗洗去!”
秦德林捂着鼻子向外边走去。
葛明礼又对特务们一挥手命令道:“把床往外抬!”
特务们忙去抬床沉重的大沙床被抬出来一米多远葛明礼又喊了声:“放下!”
床被放下了。葛明礼忙转到床后去看地板上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找不出任何别的痕迹。葛明礼紧锁双眉从床后走出来又对特务们一挥手说:“抬回去!”
特务们忙又把床抬回去。葛明礼还要往别处去搜寻这时站在一边的呆愣愣的筠翠仙忽然大嘴一咧放声悲号起来。别看她身体娇小嗓门可大她把日夜苦练的基本功都用到这声悲号上了真像长鸣的火车汽笛一样震人心肺满屋的人都觉得心头一颤忙向那声的物体望去……
随着这声悲号彼翠仙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悲号只是个过门用唱落子的行话说这是叫板。接着她就拍手打掌边哭边唱起来:哎哟哟……
一见此景我大吃一呀惊犹如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
想我筠翠仙呀自跟你葛大爷匹配了良缘我守身如玉至死相从。
满指望贞节牌坊上留个美名谁想你无缘无故捕风捉影床下乱钻床上乱蹬一心想败坏小奴的名声!
常言道:捉奸要双捉贼要赃今天哪……你要捉不到奸夫抓不到赃证小奴我就用——三尺白绫悬梁自经向阴曹地府苦诉冤情!
哎哟哟——我那杀了人的天哪!
筠翠仙边哭边唱只见她悲悲切切凄凄惨惨浑身抖颤泪流满面。她唱得不但有板有眼也真有感情。原来自从她在懵懂中逐渐看明白了葛明礼的意图以后她的创作冲动就上来了。她是多么恼恨这个抱着醋坛子满屋乱蹦的大白胖子啊!在悲愤中那些烂熟于胸中的悲剧戏文就都涌出来了开头几句是《杜十娘怒沉百宝箱》里的这是她的拿手好戏是学评剧名伶李金顺的真正的大口落子。下边就东摘一句西拼一段再见景生情地编上几句居然连贯下来了。一方面是熟能生巧一方面是充满了感情她这倒很合乎创作规律呢。
筠翠仙的悲怆哭诉可把葛明礼闹得六神无主了。她哭得那样伤心鼻涕一把泪一把哪里像是……直到这时葛明礼的脑袋才闪现出一个明摆着的道理:外面响着爆豆一样的枪声还夹着那震天动地的炸响她哪来那份胆量和兴致去和别人……自己这不是活见鬼了吗?筠翠仙的哭声本来使他心颤何况又夹上那直戳他心窝的唱词呢?她越唱他心越软等到她唱完他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如果不是有那些小特务在眼前他真可能跑到筠翠仙面前跪倒在“石榴裙下”求她宽恕他的莽撞了。想到这里他扫了一眼小特务们对他们一挥手说:“出去!”
小特务们一个紧跟一个溜出去了。
筠翠仙一听人走哭声更大起来了方才还有眼泪现在变成了干嚎。干嚎比有泪声更大。筠翠仙双手捂着脸嚎得惊天动地。这种女人哭的规律就是有泪时不遮脸为了让人家看见;无泪时则遮严为的是让人看不见。葛明礼可没研究透这规律有泪时浇他心无泪时撕他心撕心比浇心还厉害。他真感到束手无策跪下求饶吧小特务们就站在窗外就这么下去吧?长时间哭泣不但伤了她那单薄的身子嗓子也得哭坏了何况还坐在那冰凉的地毯上……想到这里他下了一个狠心举步走到筠翠仙面前一边弯腰去抱她一边说:“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再哭了上床去吧。”
葛明礼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把被翠仙从地毯上托起来。筠翠仙可没有老老实实让他抱她手刨脚蹬一双水绿色绣花拖鞋甩飞了套在脚脖子上的两只金镯子磕碰得叮当响丝袜子也从膝盖上脱落下来胳臂上那等距离的四对镯子也都脱离了原来的位置脸上的白粉、口红、黑眉、塔灰和着泪水一揉青一块白一块紫一块粉一块就是唐伯虎复生也画不出这副尊容。
葛明礼可没心思看这些他双手托举着的这个小女人简直像才从水里抓上来的一条大活鱼摇头摆尾乱扑通抱紧了伯勒坏了抱松了怕掉地下。好不容易才走到床前刚往床上一放筠翠仙又满床打起滚来滚了一个来回又忽然双手抓住床单的一头下边用膝盖一夹就这样扯着床单从这头滚到那头床单随着她的滚动一层一层把她包裹起来裹得严严实实头尾都不见了。有一出旧戏叫《卷席简》她这功夫就是从那里学来的。像筠翠仙这种沦落风尘的女人都是专门研究男人的心理学家尤其对葛明礼这样过去的嫖客今日的姘头她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就像一个高明的医生对待一个老患者一样什么时候该用什么药她都清清楚楚。葛明礼这个庞然大物有时就被她玩弄于掌心之中她对他的吸引力也正在这里。
如今她直挺挺地躺在大缎子卷里一动也不动了。葛明礼直急得抓耳挠腮无可奈何。他原本想回到这里喂喂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换上衣服就赶快返回特务科。谁承想出了这么些事?现在情况紧急说不定上司正在各处找他呢。他一跺脚转身想走可一转念她若真使用那三尺白绫到阴曹地府去告自己一状怎办?可是要不走……
正这时外边有人敲门他忙回身问了声:“谁?”
门开了进来的是秦德林。他脸上的血污不见了鼻子头上贴了一块狗皮膏药。他手里提了几件衣服神色惊慌声音急促地说:“报告大哥有非常重要的情况!”
葛明礼听了一惊忙往前走了一步问:“什么情况?”
秦德林忙说:“刚才我到东屋佣人屋子里去洗脸郭妈和小莲子告诉我:不知从什么地方钻进来一个人是血人浑身上下都是血手里拎着匣枪闯进她们房里把她们逼进里屋关上门他一个人在外屋又洗又涮洗涮完了换套衣服就走了。”
“从哪走的?”
“不知道据郭妈说这个人简直是来无踪去无影。”
“他换的衣服是哪来的?”
“是我们大伙的。”秦德林一举手中拎的衣服说“剩下的在这呢方才弟兄们要辨认我没让我想回禀完大哥再说。现在让他们……”
“别说了!”葛明礼忽然圆睁双眼一步跨到秦德林面前喊道“这么说这个血人是从这屋里出去的?”
“对衣服是在这屋放着啊!”
“哎呀!这这……”葛明礼猛一转身要往床前奔可是他又一愣神站在那里了。
怪事!筠翠仙不见了!床卜扔着揉皱了的锦缎床单。就像金蝉脱壳长虫蜕皮一样人无声无息地就没了。
葛明礼的心一阵乱跳不由得仰脖住棚顶上看他真怕那里有白绫子垂下来。
棚顶上什么也没有实际那溜光水滑的天棚怎能挂上白绫子呢?他又一歪脑袋忽然看见筠翠仙一动不动地在梳妆台前边站着呢。她脸对着镜子背对着葛明礼头上还盖了一块蝉翼轻纱使她从里边能看见别人别人可再也看不见她那花脸了。
葛明礼喊了一声:“哎呀!在这呢!”他一边喊着一边跳到筠翠仙面前又是怨恨又是心疼地说“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变着法整我呢!快告诉我那个血人进这屋都干些什么?他他把你……唉!你怎么不明白我的心思呢?你快告诉我呀!”
筠翠仙一言不。
秦德林这时跟在身后忍不住地说:“大哥!是不是先让弟兄们进来认认衣服?看那个人把谁的衣服穿走了?这里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情况要整明白呢。”
葛明礼紧皱着眉头往外边一挥手说:“让他们进来!”
还没等秦德林往外走门猛被推开那群特务一窝蜂地挤进来了。原来他们早已挤在门外听着呢就等葛明礼话了。当他们跟着葛明礼刚闯进这屋子的时候都被葛明礼那一阵疯狂的行为弄得蒙头转向谁也没顾得上看看椅子上搭的衣服。这会儿听说有的衣服被那“血人”穿走了就都迫不及待的地看看。他们一进屋直奔红漆圆桌四周查看剩下的几件衣服。这时秦德林也忙走过来把手中的衣服扔给大家辨认。
在梳妆台前葛明礼忙凑近筠翠仙压低声音近乎哀求地说:“我的心肝你快说话呀我这心都快让你给揉碎了。快告诉我那个‘血人’是不是把你按在床上那个这时筠翠仙猛然转过身来说:”你就知道按在床上他要动我一根毫毛我还能活着见你吗?花前月下床头枕边我跟你说过上百次自从跟上了你葛大爷我就再也不让别人碰我一下了。可是你还总怕我给你戴绿帽子今天你进得门来不问青红皂白当着大伙的面寒掺我你让我伤透心了你……“说到这她又猛一转身背过脸去又哭叫干嚎起来声音仍然那么清脆真不愧是北市场的名角儿。
葛明礼真怕她再哭忙过去扳住她那瘦削的肩膀刚要说话这时圆桌那边忽然有人喊起来:“哎呀!我的线涕小褂没有了!那里揣着我的钱包!”
葛明礼忙转回身往那边看。只见一个中等身材圆脸盘的人在惊讶中喊叫着此人叫王天喜原来是北市场有名的赌棍也是葛明礼的亲信。
还没等葛明礼张嘴秦德林却一下跳到王天喜面前上下打量着他问道:“真的不见了?”
“那还有假?”
这时别的特务手里已都拿着自己的衣服就是王天喜空着手。
秦德林忙又问王天喜道:“你那钱包里都有什么?”
“一张特别通行证六十块钱还有些名片。”
“坏了!”秦德林一拍手说“这回可以完全断定我的猜想了!”
秦德林一转身飞快地奔到葛明礼面前紧张而激动地说道:“大哥从郭妈和小莲子讲的情况里我就怀疑这个来无踪去无影的‘血人’就是咱们方才还交过手的那冤家对头……”
葛明礼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忙松开筠翠仙的双肩急迫地问道:“你说就是那纪念碑前作案北市场杀人放火的要犯?”
“正是那个神秘的人!”秦德林回手一指王天喜说“您看他的身材脸型不是和天喜兄弟差不多吗?现在他穿了天喜兄弟的衣服又拿了他的通行证可以到处通行无阻说不定又跑哪去作案了!”
葛明礼听到这一拍大腿大白脸刷地变了颜色他几步蹦到王夭喜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混蛋!三八蛋!特别通行证怎么能离身!你给我找回来!找不回来别见我。”
“我我……”王天喜不敢抬头说“我我听见枪响就跟大哥往出跑哪顾得上拿别的。现在您您让我上哪找那神出鬼没的要犯?再说就是找上也不是他的对手连咱们大伙……”
“什么?你胆敢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你这贪生怕死的王八犊子!哪有一点皇帝陛下警察官的架势你给我滚蛋出沟!”
王天喜不敢再说话了忙低着头往后退。
这时秦德林忙走到葛明礼身旁说:“大哥!您暂息雷霆之怒且听小弟说说。依小弟看现在倒正是搜捕那要犯的好时机。”
葛明礼转过身看着秦德林眨了眨大圆眼睛说:“你快说!”
“现在全市都戒严那要犯要想活动就得拿天喜兄弟的特别通行证冒充咱们的人咱们何不乘这机会立刻通知全市军警缉察捉拿要犯。过去我们犯愁找不到他的特征现在可……”
“好!”葛明礼一拍秦德林肩膀说“好小子!好主意!”他的精神头上来了一指特务们说“你们马上给我出去堵截汽车不论是哪的车抓一辆来一咱们立刻坐车回去下通知抓要犯!”
秦德林忙又说:“我们再围着房前屋后查一查那要犯没长翅膀出来进去总会留下痕迹。”
“好快去快回!”
特务们应声奔出屋门。
屋里只剩下葛明礼和筠翠仙了葛明礼张着大嘴伸开双臂向筠翠仙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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