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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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明礼双手捧给玉旨雄—一杯碧螺春。

    玉旨雄一说了声“谢谢”然后一指写字台旁边的椅子说:“请坐下我觉得我们之间需要谈一谈。”

    葛明礼没有坐仍然垂手直立着说:“顾问官阁下有话请吩咐卑职立即照办。”

    玉旨雄一挥挥手说:“不不是吩咐是彼此之间的交谈。你先请坐下坐下好谈话。”

    在玉旨雄一的再三相让下葛明礼坐下了。但只坐了半拉屁股双手放在膝盖上胖大的身躯挺直得像根木头撅子。

    玉旨雄一微微一笑说:“昨天我肝火太盛对你说了些不敬的话你不介意吧?”

    葛明礼忙又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说:“卑职只嫌阁下训导得太少了。卑职从昨天到今天一直背诵你老人家的训词可惜卑职太笨没记全。趁现在有空你老人家能不能再训导卑职一遍?”bsp;玉旨雄一又忍不住笑了笑说:“葛先生倒是个很有趣的人。”

    葛明礼忙说:“能使阁下觉着有趣也是卑职的光荣。”说完这句他又用半拉屁股坐下了。

    玉旨雄一呷了一口碧螺春说:“咱们换个话题吧。最近卢运启的情况怎么样?”

    “自从上次卑职和何占鳌厅长向阁下回禀了他的情形以后卑职又去过一次。这个老家伙竞闭门谢客任何人也不见了。”

    “你没有去看看今妹吗?”

    “去了。家妹说老头病了大夫说需要静养。”

    玉旨雄一眨了眨小圆眼睛说:“什么病?”

    “说是心动过缓一分钟跳三十几下叫什么原性心脏病。”

    玉旨雄—一皱眉忽然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

    葛明礼也忙站起来。

    玉旨雄一站到葛明礼面前紧盯着葛明礼问道:“你看他是真病了吗?”

    葛明礼马上回答道:“这是个老狐狸大大的狡猾。他的话得二八扣。”

    “嗯起码也得三七折。”玉旨雄一点点头说“看起来这个卢老头又在对我们摆**阵。可是他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迟早非让他拜倒在我的脚下不可。他那反满抗日的思想已经被我们抓在手里了。远的不讲就说他小书房里挂的那副对联吧就是一个明显的罪证。”

    “就是何占鳌厅长上次背给您听的那副对联?”

    “嗯。你能背吗?”

    葛明礼红着脸挠了挠他那大秃脑袋说:“啤职肚子里墨水太少背不下来。”

    玉旨雄—一指写字台上的墨盒说:“你这里装得可不少。不要光摆着看要真正的往里喝。”

    葛明礼赶忙说:“啤职正在往肚里灌天天灌一点天长日久就灌满了。”

    玉旨雄一忍不住笑了笑说:“好希望你能快点灌满。那对联你不会背挂在对联当中的那张画你总会记得吧?”

    “记得。那画画得让人看着身上冷。满地蒿草几棵半死不活的老树天上净是黑云大风刮得满地都是树叶还有几只黑老鹊在天上飞。”

    “嗯。这么一张画再配上那副对联……”玉旨雄一说到这里低声吟咏道:山河兴废供搔身世安危入倚楼“这是中国南宋诗人6放翁的诗句他活了八十五岁一生都主张抗拒金兵收复失地。他这诗就是针对金兵人侵而的。现在卢老头把它悬挂在满洲帝国的国土上在那里着什么‘山河兴废’、‘身世安危’的牢骚再配上那么一幅满目凄凉使人心冷的鬼画他那反满抗日之心不是明摆在他家那堵墙壁上了吗。我们这正建设王道乐土的天堂他却把我们描画成阴风惨惨的地狱真是可恨已极!”玉旨雄一越说越激动最后竟一拳敲在写字台上震得茶水溅到桌面上……

    葛明礼也跟着激动起来他一举大手说:“依卑职看阁下就下令把这老家伙抓起来吧!”

    玉旨雄—一摆手说:“抓他是容易的我一举手一投足就会让他的心动过缓变成心动过最后停止不动。可是我不能这样啊!小不忍则乱大谋呀!”他长叹了一口气在屋里一边走着一边说“他是个有影响的人物目前需要他来为帝国出力。”

    葛明礼脱口而出地说:“可是他从心眼里反满抗日呀!”

    玉旨雄一猛然站住冷笑了一声说:“现在表面上和帝国合作心怀不满的人还少吗?”停了一下他又挥挥手说“不要怕只要他能站在大庭广众之中喊一声‘日满协和万岁’就是我们的胜利。”

    “那得怎么让他喊呢?他现在闭门谢客连大门都不出。”

    “这就是说他已经害怕了。我们今后要多方面想办法要迫使他出来。”说到这里他忽然对葛明礼神秘地笑了笑说:“听说令妹给他生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姐是吗2”

    葛明礼一听不由得咧开大嘴笑着说:“是呀。提起我那外甥女的长相可用得上戏文里常说的两句话了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那是要脸盘有脸盘要腰条有腰条。不但长得漂亮、标致还能写能画知书达礼真是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好妞儿。”

    “她叫什么名字?”

    “大号叫淑娟。”

    “今年多大年纪?”

    ‘二十刚出头。“

    “有婆家吗?”

    “挑得太厉害既要门当户对又要才貌双全到现在也没找着合适的。”

    ‘卢老头喜欢她吗?“

    “她是老头的心肝爱如掌上明珠。”

    玉旨雄一点点头又在屋里踱起步来。

    葛明礼睁着圆眼睛盯着他看他没有下文了忍不住地问道:“顾问官阁下问我这外甥女的意思是……”

    “这你就先不要问了。”玉旨雄一站下说“你方才说卢小姐能写能画?”

    “对她画的画卑职看见过那花鸟都像活的一样……”

    “好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看一看她的书画。”

    葛明礼连忙点头说:“啤职一定想办法。”

    外面楼梯板响起来沉重的脚步声伴着脚镣子哗啦哗啦的响声一声重似一声地传进屋里来。

    玉旨雄一像没有听见一样又在屋里踱起步来。

    脚步声和脚镣子声都听不见了。

    玉旨雄一回到圈椅上伸手去摸茶杯。茶杯里水剩不多了葛明礼忙拿起暖壶倒水。

    玉旨雄一喝了一口茶又盯着葛明礼问道:“你们说的那个‘神秘的人’有什么新线索没有?”

    “有一点又断了。”

    “怎么回事?”

    于是葛明礼就把从昨天到今天追捕假王天喜南岗警察局两个“黑塔”失踪的情况说了一遍。这件事本来他昨天就应该向玉旨雄一报告但他怕把和彼翠仙的**也抖搂出来影响自己的前程就把到嘴边的话收回去了。他想等抓住那个“神秘的人”再一块说那时候玉旨雄一一高兴也就万事大吉了。可是今天玉旨雄一问到头上来了南岗又丢了两个人想瞒也难瞒住了他就只好用糊弄鬼子的办法把和彼翠仙有关的情节都隐瞒起来改头换面地说了一番。说完他就心虚地眨着眼睛看着玉旨雄一他怕玉旨雄一责怪他为什么昨天不说。他心里在打着应付的主意。

    真倒霉他怕什么玉旨雄一偏问什么只见王旨雄一瞪着小圆眼睛问道:“这么重要的情况你昨天怎么不报告?这个‘神秘的人’在我刚一踏进哈尔滨的时候就在我头上打了一声闪雷我一直想着这个人你不知道吗?”

    葛明礼这时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话语便立即答道:“卑职知道。卑职昨天本来要向顾问官阁下报告。后来因为一心背诵你老人家那些千金难买的训导就把这事忘了。”

    葛明礼不愧是流氓无赖的头子他用了个“以子之矛刺子之盾”的招数硬把王旨雄一正往上冒的火气给顶住了。他眨了眨眼睛长出了一口气说:“但愿你以后不要这样善忘了。”

    “卑职决不再犯这过错。”

    “不要总是保证。我记得在建国纪念碑前是你头一个站出来保证的说一定要捉拿刷标语的罪犯归案还让我限定日期。我当时很欣赏你这股效忠的精神。可是时至今日要犯在哪里?连个影都没有有一点线索又断了。今后我不知道你还能拿出什么好办法来?”

    葛明礼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玉旨雄一紧盯着他那张大白脸问道:“嗯?怎么干张嘴不说话呢?说呀!”

    葛明礼又咝咝哈哈地搓了搓手表示非常为难地说道:“卑职有一点难于出口的想法一直想再次向你老人家回禀可是……这个……”

    玉旨雄—一皱眉说:“怎么回事?你是个男子汉不是女人用不着扭扭捏捏的。”

    葛明礼又咝哈了一声才说道:“卑职总觉得第一中学应该是查获要犯的重点。那里生了欺君主毁御照的大案子而且就生在玉旨一郎副校长到任的头几天里这和你老人家才下火车就迎头碰上的大案子是一个手法根据秦德林的报告——不是秦得利的报告他说他在纪念碑前听见作案人互相称呼的时候有一个‘师’字这有没有可能是学生称呼老师的‘师’字呢?这些猜测卑职曾经向顾问官阁下提过一个头。当时你老人家吩咐我们不要插手一中的事情卑职就没敢再说。可是这回在北市场抓住的惟一的一个**又恰恰是一中的学生把学生和老师往起一联卑职就更加感到在一中师生之间有个**的组织活动的很厉害。所以卑职就斗胆再一次提出来请主席顾问官阁下明断。”

    玉旨雄一紧皱着眉头听完了葛明礼的陈述停了一会儿他才慢腾腾地说道:“我再说一遍一中的事情你们不能插手。”

    葛明礼忙一挺胸答应了个“是”字。

    玉旨雄一又慢腾腾地接着说:“那里的事我侄子正在进行你们不理解他的意图一插手会打乱他的计划。如果需要你们帮助的话他会来找你的你不是认识他吗?”

    葛明礼连连点头说:“认识认识。那一次侄少爷——不玉旨一郎副校长阁下还教育过卑职。”

    玉旨雄一呲牙一笑说:“听我侄子说那次他把你摔得很重是吗?”

    “不不。”葛明礼赶忙晃着大秃脑袋说“是卑职先动手打了副校长阁下卑职一想起这事就万分不安一直想向主席顾问官阁下赔罪。因为怕惹老人家生气就没敢出口。今天您老人家提起来了卑职也就就高上驴趁热打铁向您老人家正式请罪。”说到这里他一躬到地一边撅着屁股一边说“卑职葛明礼有眼不识金镶玉竟敢冒犯玉旨一郎副校长阁下。冒犯副校长就等于冒犯顾问官。还请顾问官宰相肚里能行船大人不见小人怪高抬贵手宽恕卑职。”

    玉旨雄一忍不住笑着说:“不要这样起身起身。”

    葛明礼抬起身子胖肚子猫大腰憋得他直喘粗气。

    玉旨雄一又让他坐下说:“这事不能怪你。我侄子当时穿的是满洲便服你不认识他就动了手。可据说你当时穿的是这套警官制服标记鲜明他就不该还手了。”

    葛明礼听到这里连忙诚惶诚恐地摆着手说:“不不。你老人家这样说大折杀卑职了副校长阁下打卑职这譬如上司打下属长辈打晚辈怎么打都是应该的。”

    “不能这样说他年纪比你还轻呢。”

    “不当今圣上三岁登基八十岁的老臣也得三跪九叩头贵贱是不分年龄的。”

    “好了。只希望你和他在心里不生嫌隙吧。”玉旨雄一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说“我这侄子很任性有时候连我也得让他三分。我哥哥一生致力于教育事业只生了他这么一个孩子。我也无儿无女用你们满洲古话讲这就叫‘兼桃’吧。‘兼桃’你明白吧?”

    “卑职明白就是两股守一个的意思。”

    “对。所以从小就娇惯了些。我哥哥辞世以后因为有些事我总觉得对不起他我……”说到这里玉旨雄一忽然止住了话头他蹙着双眉摆了摆手说“算了不谈这些了。我们办正事吧。”

    葛明礼正抻着脖子听得人神他极想知道玉旨雄一干过什么对不起他哥哥的事可是刚提个头却不往下说了使他一时之间没反过劲来竟没有马上回答玉旨雄一的话。

    “怎么?没听见吗?”玉旨雄—一翻眼睛说“把犯人带上来吧。”

    葛明礼明白过来了。忙站起来答应了一声“是”立即跑过去推开屋门大声喊:“带犯人!”

    一直侍立在门旁的两个日本宪兵立即从屁股后边把“王八盖子式”的手枪拽了出来。这动作被从写字台后边走出来的玉旨雄一看见了。他对他们摆了摆手又说了句什么两个宪兵一同喊了声“哈依”抢收回去了。

    玉旨雄一在屋里又踱起步来。

    葛明礼忙从门旁走回来躬着身子低声问道:“你老人家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养养神隔壁是卑职的寝室那里备有糖果点心……”

    玉旨雄—一挥手说:“不必了。”

    这时走廊里响起脚镣子的响声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罗世诚出现在门前。后面紧跟着秦得利。他右手端着手枪左手拿着一个黑皮本子。

    一天一夜之间罗世诚完全变了样。原来红润润的脸膛上布满了伤痕和血污伤痕深处还在往外渗血;一双极有神采的眼睛变得呆滞直白眼珠上布满了血丝;衣服被撕打得七零八落血迹掺着泥土使白衬衣变得黑、条紫一块;那挺直的大个子变得好像低了一头伤疼和无力使他佝偻着腰身他用一双戴着手铐的手拽着一根绳子绳子系在脚镣于上。这副头号加重的脚镣子使他步履异常艰难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着挪到门里不远就站住了。

    这时秦得利抢前一步对着玉旨雄—一哈腰直着嗓子喊道:“报告凶犯罗世诚带到!”

    玉旨雄一那张铁青脸绷得紧紧的。他对秦得利一挥手说:“把抢收起来!”

    秦得利应了一声“是”忙把手枪别在便服裤腰带上。然后又走到玉旨雄一面前双手高举起黑皮本子说道:“这是审讯记录请阁下过目。”

    玉旨雄—一手接过本子一手指着罗世诚对秦得利说:“谁让你们这样虐待一个青年学生?王道精神哪果去了?还不快把他的刑具除下来!”

    秦得利一愣神。葛明礼忙应了一声“是”又对秦得利一挥手说:“什么呆!跑步去取钥匙快!”

    秦得利这才应声转身跑出门外。

    玉旨雄一回身坐在圈椅上翻看黑皮本子的审讯记录。记录本上几乎是一片空白在罗世诚名字下面只记了几句问话没有任何回答。玉旨雄—一皱眉举起本子要摔但忽然又停住了。他把本子轻轻放在写字台上又往旁边一推抬起头来看着罗世诚。

    罗世诚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满脸的伤痕和血污掩盖了他的脸色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秦得利跑进来了他手持钥匙迅地打开了罗世诚的手铐脚镣。

    玉旨雄一转过头对葛明礼说道:“还不快请罗世诚同学坐下。”

    葛明礼一边答应是一边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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