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勃一伏身从床上抱起绵软的缎子被褥返身跑回阳台将被褥往下一扔随着一咬牙一闭眼睛一纵身便跳了下去。还算侥幸他的双脚正踩在被褥上没有摔着。他爬起就往院墙下跑连滚带爬地摸到了梯子竖上墙头爬到顶端向墙外一看下面也是黑洞洞的。他恨自己怎么没把缎子被褥抱过来。他一使劲双脚登上了墙头又一回手把梯子推倒了。后退之路已经断绝只有向外跳了。他又一闭眼一纵身只觉耳边“忽”一声风响“嗖”一下落地了。这次五脏六腑差点墩出来眼睛也冒起金星他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过了一会儿他试着往前爬了几步爬得动;急往起一站站起来了;迈开步往前走右腿好使左腿有些痛。不不是腿疼是脚脖子疼他伸手摸了摸黏。他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还能走得动。于是他一咬牙忍着疼痛光着两只脚向前跑去。他跑出了市区又在黑洞洞的乡间路上跑着。他不敢停步他要跑得远些不然天亮时被人家看见怎么办?哪有这样赶路的?运动员也得穿双鞋呀!
远处村庄里鸡叫上了启明星在南天上向他眨着眼睛。他又奋力往前跑了一段路东天边上放出了鱼肚白色对面路上好像有人在吆喝牲口。他忙停下脚步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大口喘了几口气往路两旁看了看。左边是一大片高粱地高粱已经长得与人齐站在垄沟里能没过头顶。他忙一头钻进去猫着腰往里跑。那时北满种高粱垄宽株稀人在里边跑起来挺松宽。他跑了一段路约莫着离大路远了才停了下来。哎呀不好!脚脖子一阵剧烈疼痛。他一咧嘴一屁股坐在垄沟里伸手一摸脚脖子滚热溜圆肿得老粗。他心一酸眼泪滚下来又一蹬腿、一伸腰直挺挺地躺在垄沟里。他伤心地哭起来哭着哭着……睡过去了。蚊子飞过来咬他连癫蛤螟也爬上了他的肚皮……激灵一下子他从一场噩梦中醒来忙坐起左顾右盼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是在高粱地里……
这时天已大亮。刘勃瞅瞅自己全身上下被蚊虫咬出的许多大包再低头看看那只伤脚不光红肿还淤着一片血淤血当中隆起一条伤口显然是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剐破的。脚掌子上也有划破的地方。他看着这条伤腿和带血的脚几乎又要哭起来……怎么办好呢?身上一文不名连件衣服也没有肚子饿得又叫起来天哪!这……
忽然他眼前一亮看见了手腕子上还戴着一块表!一夜狂奔他完全忘了它的存在现在一眼现了真像叫化子拾到狗头金一样高兴。这回不愁没有钱了这块他亲爸爸留给他的瑞士“欧米茄”表可以变成钱变成衣服变成食物变成他所需要的任何东西……可是得怎么变呢?自己就这样拿着出去卖人家一定会以为他是偷来的抢来的……
但是不能坐以待毙呀!要想办法要挣扎着活下去。他吃力地从垄沟里站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横越垄沟拖着红肿的伤腿咬着牙向与大道平行的东方走去。
他就要走出这片高粱地了。红色的阳光已经从逐渐稀疏的高粱秆棵间照射进来。他轻移脚步眯缝着眼睛努力向外边窥视着。
外边是一片矮棵植物。不对比矮棵还矮挺大的叶子铺在地下把垄沟都盖住了叶子一旁结着圆圆的东西有小孩脑袋大溜圆溜圆的……哎呀!西瓜!那是西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在他又饿又渴的情况下面前竟然出现了一片西瓜地!中医管西瓜叫“天然白虎汤”可以清心、利尿。解毒、润肺。他嘴里流着口水猫着腰向那既解渴又有营养价值的物体摸去。当他脑袋探出高粱地的时候他又留神向四外看了看没看见一个人。离他约一百米的地方有一个用林秸搭的瓜窝棚窝棚顶上伸出个小烟筒一缕青烟正在袅袅上升显然有人住在里面。他不敢粗心大意了忙趴在地下用眼睛向瓜地寻摸着。他瞄准一个大个的匍匐前进待摸到它跟前双手抱住一揪搞到手中。西瓜分量很重青绿色的皮上还带着绒毛没熟是个生瓜。他有些失望地放下它又去摸附近另一个大的。当他的两只手正抱住这个瓜要往下摘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断喝像炸雷一样从空而降:“哪来的野贼!快住手!”
刘勃浑身一哆嗦猛一抬头只见从一棵大柳树后边跑出一个五十多岁的黑胡子老头手持一条扎枪正横越垄沟朝他这边奔来。
刘勃吓得叫了一声妈扔下手中的大西瓜从地下爬起来就往高粱地里跑。他腿瘸跑不快挣扎着跑了十来步一下被垄台绊倒了还没等他再爬起来黑胡子老头已经赶到一脚踏在他屁股上磨得放光的扎枪头子对准他的脑袋。
老头怒吼道:“你再动一下我就给你扎个透眼!”
这可把刘勃吓坏了。他早就听说黑龙江人性子野何况在这荒郊野外杀了人有谁管?他那淡黄的饼子脸吓得完全扭歪变形了圆圆的眼睛惊恐地盯着扎枪头扯着尖嗓子嚎叫起来:“大爷……饶命啊!我我不是小偷呀……”
“你还敢犟嘴!”老头抖了抖手中扎枪吼道“我先扎你个透眼看你认账不认账!”老头手中的扎枪好像眼看就要扎下来了。
刘勃忙举起一只手对着扎枪头拼命摆动一连声地喊着:“大爷!大爷!我认账啊!我我……”
“说!你是不是偷瓜贼?”扎枪头又往下降落半尺。
“是是。我是偷瓜贼。
“还敢犟嘴不?”
“不不敢了。
“那就起来跟我走!”老头踏在刘勃屁股上的脚撤回去了又横跨垄台往后退了几步可是扎枪头还对着刘勃。
刘勃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子哭丧着饼子脸站着没动。
老头又吼了一声:“走!”
刘勃又一激灵:“上哪去?”
“村公所!”
“哎呀!”刘勃忙又哭着哀求着“大爷你老可别送我上村公所呀!那我就完了!我我……”他忽然一伸左手一边往下摘手表一边说“我这有块进口手表瑞士国的我孝敬给你老人家请你老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表从手腕子上摘下来了用双手举向老头。
老头浓眉一皱指着表吼道:“你还是个偷表贼?”
“不不是。”刘勃忙又摆着手说“我不偷表。你老看看我这身打扮能穿着背心裤衩去偷表吗?”
老头真的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这一打量他又得出了一个新结论一持黑胡子说:“啊我明白了!你原来是个色鬼上了人家大姑娘小媳妇的炕让人家捉奸的堵住了这才……”
“哎呀你老又冤枉我了!我从来不干那肮脏事儿……”
“那咋连布衫裤子都耍拉没了?”
“我我…”
“说呀!说出个子午卯西来我听听。
“我我……”刘勃圆眼珠子直劲儿晃荡。这时他的心神稍稍稳了一点。他已看清老头那古铜色的圆脸上长着一副端正的五官虽然满脸怒气却不凶恶一身带补丁的粗布衣裳洗得还干净看样子像个正经庄稼老头。刘勃便把心一横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说道“我我实话对你老说了吧我昨天正在家里睡觉睡到半夜的时候日本人忽然来抓我我顾不得穿衣服就跑出来了……”。
“日本人抓你?”老头又打量刘勃一眼“他们为啥抓你?”
“因为……”刘勃眼珠子又一晃荡说“我说了实话你老不会去报告给日本人吧?”
‘你说啥话?“老头眼睛一瞪黑胡子都掀起来了。他要接着说什么又憋了回去咽了一口唾沫说”你说吧我老郭头从来没干过见不得祖宗三代的事儿。“
刘勃从老头的感情变化和说话的语气中已经得出了进一步的判断便打起精神说道:“因为我反对日本强盗的侵略我热爱我们的祖国……”
老头眼睛一亮没等刘勃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这么说你是反满抗日的?”
“正是。”
老头“嗯”了一声又捋着胡子想了想突然一指刘勃瞪着眼睛间道“那你咋那么胆小?”
刘勃被这突然飞来的问题问住了一时之间竟没回答上来。
老头毫不放松地接着问道:“说呀!为啥那么胆小?谁都明白能挺起腰杆子反满抗日的都是英雄好汉哪有你这样的?”老头举了举手中的扎枪说“竟让这么个玩意儿吓得魂不附体狼哭鬼嚎的哪有个抗日英雄的样儿?”
刘勃的眼珠子又晃荡起来老头话音一落他马上口若悬河地说起来:“你老有所不知抗击日寇是分成一武一文两条战线的:武的在前冲锋陷阵敢打敢冲这就是你老所说的英雄好汉;文的专靠着一支笔杆子写传单写标语写文章写口号用文字做武器打击敌人。”
“这么说你是文的?”
“专写传单和标语。”
“那你写了敢出去贴?敢出去撒?”
“我光管写贴、撒另有专人。”
“这么说你们有一帮人?”
“说一帮人是不够的。”刘勃越说越来精神这时竞把手一举头一扬像诗人朗诵一般地说“我们有千千万万的祖国儿女!我们有数不清的英雄战士我们在抗日的红旗指引下一定要把日寇赶出中国去!”
老头的眼睛又亮起来他忽然急地向刘勃身前走了几步几乎靠到刘勃身上呼吸急促地问道:“你说什么?战士!红旗!你你是不是**?”
刘勃面对着老头那激动的神情心里越来越明白他连连点着头说:“你老算说对了我正是一个**员。”
老头一把抓住刘勃的手摇晃着说:“这么说你是个同志!”
刘勃又连连点着头。
“太好了!”老头的大手更加用力地抓着刘勃说“我的儿子就是你刚才说的那支武的他现在跟着同志上了游击队。家里就剩下我们老两口领个老姑娘种了这片西瓜……”说到这他忽然停住话头“哎哟”了一声说“别光顾说话了你是不是水米没打牙又饥又渴?”
刘勃又连连点着头。
“走吧!”老头搀着刘勃说“跟我到瓜窝棚里去到这就像到家里一样咱们是同志呀!”
老头搀着刘勃向高粱地外面走去。就在他俩刚刚从高粱地里探出脑袋的时候忽然从旁边飞过一只皮鞋脚来一下把老头手中的扎枪踢飞了接着又伸过一只长胳膊一把抓住了老头的领口。
老头和刘勃都吓得一抖。刘勃定睛一看只见一个伪警察右手端着匣枪左手扭着老头一边狞笑着一边对老头说道:“好你个老郭头老子早就断定你是共匪这回……”
警察正在得意地说着没想到老郭头猛往前一蹿一张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警察连端枪的胳膊都被箍在他那有力的臂膀当中了。
“啪”的一声警察手中的枪走火了枪子正巧打在一棵高粱秆上高粱秆应声折断。
刘勃吓得“妈呀”一声喊叫扔下老郭头转身就往高粱地里跑。在枪声的强烈刺激下他跑得飞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这块高粱地又钻进了另一块高粱地……
刘勃没命地奔跑着跑哇跑不知跑了多么远最后他跑到一座山丘上钻进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一头倒在地下再也不想起来了……
周围静悄悄的没一点声音他长叹了一声举起手要看看几点钟了。糟糕!手表不见了!手表是在要给老头的时候摘下拿在手里的一定是在方才奔跑的时候甩丢的。这回可真成了彻底的穷光蛋了身上除了两块“遮羞布”之外一无所有!这可怎么回哈尔滨哪?
刘勃躺在树丛里呜呜地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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