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丰冷着脸道:“放你娘的屁,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嘴脸,凭你也配。”张山也冷笑道:“都知道你爹妈吊着你妹子当宝卖呢,多少人来求亲都不肯,只想着攀高枝,也得瞧人家高枝肯不肯,爷爷再告诉你一句话,女大不中留,保不齐哪天就白眉赤眼给你们弄个杂种出来。”说了往地上啐了口拎起了油瓶就走,也不付付油钱。若是大郎夫妇在,也就忍过这口气去,偏生是丁丰守店,他是少年人一时恼了就顾不得许多,打柜台后钻出来,一手搭在张山肩上,又说:“你与我站住。”张山笑嘻嘻说:“讨油钱么?”说了从怀中摸出五文钱来作势往丁丰手中放,手伸了一半,却把铜钱往地上一扔,斜眼一笑道:“啊哟,掉了。”丁丰早就被他搅得恼火,见他这般无赖更动了真气,握起拳头就往张山脸上招呼。
张山猝不及防叫他打了一拳,手上一松,油瓶便掉了,碎了一地,那张山素来是打惯架的人,虽先吃了亏,倒是不慌,也还起手来,两人就在店门前撕扯起来。丁丰虽有勇力,却不敌张山久经战阵的,不过数个回合就叫张山觑了个空,拉过膀子一扯,脚下一绊,摔在地上,自己纵身上去,照着丁丰劈头盖脸就打,直打了丁丰个头脸红肿唇角带血,虽有许多街坊来瞧,到底都怕这不讲理的张山,不敢过来相劝。
张山还不肯放得丁丰过去,又在他脸上吐了几口口水,口中骂骂咧咧道:“什么鸟人,表子养的杂种也敢打你爷爷,爷爷不教训教训你,还当爷爷拳头是吃素的。今儿爷爷偏要瞧瞧你妹子是怎么个样儿,你那狗爹娘当宝似的收着,要真是个美人,爷爷委屈一下就受用了。”一行说一行又踢了几脚,说完了转身就往柜台里走。丁丰听他的意思竟是要去臊皮团圆儿,慌了手脚,待他从地上爬起身来,那张山已伸手要去掀帘子,丁丰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自柜台上抓起一物就朝张山头上砸了下去,张山应手倒地,面色惨白,头上竟冒出血来。丁丰方才瞧见自己手上抓了一只铁秤砣,他到底才得十七岁,见自己打死了人,早吓得慌了,站在当场动弹不得。
街坊们眼见得打死人了,一时都慌了,都啰噪起来,却说里头团圆儿同朱大娘也听得明白,团圆儿是没经过事的女孩儿,先听得那张山要进来先自慌了,跑去寻朱大娘讨主意,祖孙俩还不曾说得几句,就听得丁丰打死了人,团圆儿更是险些晕过去,哭道:“都是为了我的缘故。”
还是朱大娘稳得住,心上虽慌却还不乱,先把丁富喊到跟前,叫他去唤大郎夫妇回来,自己壮起胆子挑起帘子走到外头来。却见张山在地上直挺挺厥着,头上冒血,脸如白纸,她一个女流之辈,吓得手脚都有些发软,又瞧着孙儿唬得脸色发青,着实心疼,此时也顾不得他,先壮起胆子摸上前去,往张山鼻子下一探,还有些儿热气,心上一松,腿脚倒软了,一下跌在地上,口中念了几声佛,勉强挣起身来,向着街坊求告:“列位街坊,那个人还不曾死,老婆子求各位行个善,请个郎中来,若是救活了这人,便是救了两条人命,这也积yīn德的事。我老婆子在这里给街坊磕头了”说了竟是跪下去磕了几个头。
因张山着实叫人厌,大郎夫妇平素为人又和善,便有人帮着去找郎中,也有人说:“丁婆子,你且放心,衙门倘是来了人,我们替你分述,是这泼皮寻事在先,也怪不得你孙儿许多。”这里正闹,张山的母舅方青得了耳报神的讯,他住得近,已然到了。
这方青年当四十来岁,生得面皮微黄,眉淡眼小,颌下几缕细细胡须,因他念过几年书,腹内又奸猾,是以做了保正。却说他分开人群走将进来,往地上一看,见那张山直挺挺躺着,顿时大哭,道:“我好苦命的姐姐,可怜你青春守寡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好容易要娶亲了,偏教人打死了,你日后还去靠谁!”又骂“好你个丁瑞,教唆你儿子打死我外甥,我若不叫你父子偿命,我白做了这个保正。”一边骂一边揪着丁丰就打。
丁丰一是吓得慌了,二是心虚理亏,一些儿不敢躲,也就挨了好多下。朱大娘见孙儿挨打少不得过来劝说,只说张山未死,等郎中来了,只要能救人,多少银子都肯。方青听说,只朝着朱大娘脸上吐了口痰,骂道:“你个老虔婆,满嘴屁话,头都破了哪能不死,待我在你头上敲了,看你不死。”又说:“我姐姐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全靠他养老送终,如今我也不同你说,只叫你儿子来说话,别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躲着。”丁丰见方青扯着朱大娘谩骂,他倒是个孝顺孩子,过来拉开朱大娘道:“人是我打死的,我抵命便了,你休欺我祖母。”方青冷笑道:“哪有这许多废话,你自然是要抵命的。”正说着,只听地上传来呻吟之声,唬得众人都住了嘴,往地上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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