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南之闲?!”她很自然地伸出手来,啾啾他的耳朵,问,“那你是谁?”
“南司月。”南司月情知她又动手动脚了,却偏偏没有躲开。
任由她不安分的小手,在他的耳垂上捏了捏,又很快移开,逗小孩一样。
有点不习惯。可是,很新奇。
“也姓南?”云出有点傻眼,“那南之闲是你什么人?”
“舍弟。”他淡淡回答。
云出挠了挠头,思路有点浆糊了。
敢情她一直弄错了对象。
“那,那刚才那番话,你再转告给南之闲好了……南之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转了那么大个圈,结果连南之闲本人都没见到,岂非冤枉?到底不甘。
“你见过他。”南司月并没有怀疑她此刻的反应有丝毫虚假,相反,他第一次这么恼恨自己的失明,以至于不能见到她此刻的表情。
这样鲜活的声音,这样大大咧咧、爽利又迷糊的丫头,她此刻的神情,必然十分精彩。
可惜,看不到……
“他就是你口中的二少爷。”
……
……
一阵难耐的静默后,云出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不。会。吧?”
然后,她死死地盯着南司月,看着那张冰雕雪塑的俊颜,看着他眉梢眼角的高华和冷意,腿肚子突然一阵哆嗦。
由此可推,面前这个人,这个人,就是……就是外界传言,那个……那个……魔煞般的南王殿下!
她这辈子算是活到头了。
娘,幸亏你死得早,用不着被我连累。
爹,幸亏你抛弃了我们娘俩,不会被诛九族了。
云出的脸越来越白,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
(三十二)求婚(4)
唐三将手里的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要把那张巴掌大的纸看出一个洞来。
上面只有夜嘉的寥寥几句,“撤销行动,尽数灭口。”
当初说要整南之闲的是他,而如今,说要撤销的也是他。
唐三自嘲地笑笑,当朝廷的鹰犬还真的不容易。
只是,尽数灭口?
杀了云出吗?
唐三深深地吸了口气,许是深秋空气太凉,心肺突然一阵疼痛。
结束也好,这场闹剧,越来越不像样了。
他取出玉佩,放在眼前,细细地看了很大一会,又握紧,塞进怀里。然后拿起搁在桌上的剑,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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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真的跪了下去。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女儿膝下可没有。再说,黄金虽然很重要,命貌似更重要一些。
在跪下的同时,云出已经准备好情绪,‘哇’得一声,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殿下,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十个八个没断奶的孩子,真的不能死啊……”
南司月始料未及,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双膝已经被抱得牢牢实实。
那眼泪啊鼻涕啊,毫不客气地抹到他月白的衫摆上。
“殿下……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个小人物一般见识,我保证走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说,以后如果透露出一丁一点,就舌穿肚烂,吃饭撑死,喝水噎死,走在路上被花盆砸死。”云出一面哭,一面下狠心赌咒。
“殿下这么英明神武,俊逸不凡,又是菩萨心肠,肯定不会难为我们这种小虾米小人物的……我冤枉啊,我是被外人陷害的啊……”
她口不择言,心里却倍儿清楚:唐三,你丫的给我下套,这梁子我们算结下了!
南司月初时被她抱住,身体不免一僵,后来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
“先起来吧。”见云出大有黏着他甩不掉的趋势,南司月终于开口了。
云出赶紧松开他,站起来,眼泪婆娑地望着他。
“你真的冤枉吗?”南司月淡淡道:“那些被你骗过的人,便是应该的吗?”
“其实我这人除了爱财,也没什么坏心思。殿下尽可以去查,我骗的人都是坏人,都是该骗之人。”云出抹抹眼泪,忙不迭地为自己申辩道。
南司月的神色还是淡淡然,冷冷的,但也没有生气,高高在上地往那儿一站,又说,“说说自己吧,本王再考虑要不要饶了你。记住,不准说谎。”
小丫头满嘴谎言,虽然挺新奇也挺可爱,可是,他更想知道真实的她。
真实的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南司月很好奇,非常好奇,好奇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云出张了张口,早已准备了一套谎话从容应对,可是话到了喉咙里,她看着他虽然没有焦距却清澈透亮的眼睛,胆子一怯。
说出嘴的,却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我真叫云出,如果娘没骗我,今年十六岁,下个月初四就满十七岁了。我爹的名字不知道,就知道姓云,我娘的名字叫柳梦,祖籍也不知道,反正从小到大一直到处走。再后来,我娘死了,我就一个人了,完了。”
她的前半辈子还真是简单又混乱。
(三十三)求婚(5)
“你娘是什么时候死的?”南司月见她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便挑出了一个来细问:“怎么过世的?”
“……我十二岁的时候。”云出沉默了一会,低声回答道,“我六岁的时候,她就神智不清楚了。拖了六年。最后失足落水。走了。”
南司月没有再问什么,云出也不敢多说话。她紧张地站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瞧着他。
风拂过,苜蓿花簌簌作响。
“有地方去吗?”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司月又问。
云出暗暗地松了口气,听他的语气,似乎不打算诛她九族了。
“回家。”心情一好,语气也顿时欢欣起来,“其实我也有个家的,家里还有很多小孩,像小草啊、小月啊、小树啊、小星啊。他们都等着我回去呢。”
“他们是谁?你的弟弟和妹妹?”南司月诧异地问。
“不是,就是在路上碰到的小孩,这几年天灾不断,很多家长都会把小孩丢掉,他们又不会谋生,我就把他们捡回去,帮我看家。”云出笑吟吟地回答,恍惚间,几乎能见到那个建在山脚边的小院子,院门打开,笑得花一样的孩子们蜂拥而出,围在她身边莺莺燕燕,闹个不停。
她从小过够了穷日子,所以,断不能让他们继续受穷。
这也是她拼命赚钱的动力。
南司月怔了怔,眉眼松开,透出丝温和来。
“你走吧。”他说。
心中不是不怅然的,可是,她毕竟只是一个好玩的小骗子而已,他无法留着她,没有理由,没有必要。
放她走也好。
云出顿时感恩戴德,连道着‘谢谢’,身体已经蓄势待发,脚底抹油,就待闪人。
“你长得是什么样子?”她刚一转身,身后的南司月喃喃问。
声音很低,倒像是自言自语。
云出的脚步停住了,她本可以装成什么都没听见,撒着欢儿就跑,可是,做不到。
那双漂亮若琉璃,却空洞如天际的眼睛,让她心底儿发涩。
那么漂亮的人,却看不见这个漂亮的世界。
即便是南王,又怎样呢?
总是落寞地站着,全身冰冷,独自生活在这个世人不知的宅院里。
“你等等。”她扭过头,扬起一个欢欣灿烂的笑容。
然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南司月微低下头,表情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可是惘然还是从他敛起的眉稍间,微抿的唇瓣中,浅浅而出。
这古井无波的生活中唯一的意外,到底,只是意外而已。
他又站了一会,正要离去,脚步声又响近了。
清幽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潮湿温润的水的味道。
“刚去洗脸吧,把鼻子上的泥巴啊,眉线啊全部洗掉了。”他还未回神,云出已经婷婷地站在了他面前,满面带笑道,“这就是我的长相。”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拿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刚用池水清洗过的肌肤,冰凉舒爽,南司月的指尖一悸,那种奇妙的战栗,从手臂,一直抵达心里。
(三十四)求婚(6)
掌下的脸小小的,覆在上面,只觉满手起起伏伏的曲线,她的呼吸吹打在他的手心里,眼睛眨巴眨巴,睫毛扫着他的指尖,像展翅欲飞的蝴蝶,随时都要飞走,飞远,让人不由自主地想抓住它。
她引导他的手,从她的额头,摸到了眉毛,直挺的鼻子,微嘟的、润泽的唇,柔滑的下颚,他在脑中想象着她的模样:脸应该是椭圆的,下巴上的曲线很圆润,眼睛很大,眸子必然是极亮的,睫毛应该很长,嘴巴小而嘟起,婴儿一样,亦很可爱。
南司月突觉柔软,像心底有什么在融化。
“记住我的长相了吧,不过,以后不准画出来通缉我啊,再见!”云出带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摸了一通,松开道。
南司月握紧手,没有应声。
云出正要抬脚,远远看到一个挺熟悉的人影,她吓了一跳,随即若无其事地打招呼道,“唐三,你怎么又来了?”
来人正是唐三。
唐三站在两人面前,手紧紧地按住腰侧的长剑,白皙秀美的手指,骨结清秀,青筋凸出。
柳叶般缤纷花开的眼睛,恰如秋风过境,肃杀一片。
他有杀气。
云出心中一沉,往后面退了退,很自然地退到了南司月的身侧。
唐三要杀她?
虽然之前就有这个觉悟,可是真的面临这个状况,云出还是觉得难过——不是害怕,是很难过,难过得胸口发堵,喘不过气来。
“打搅殿下了,还请殿下回避一下。”唐三倒也坦然,径直走过去,向南司月拱手道,“事后,唐三自会向殿下请罪。”
“青宫唐门?”南司月并没有躲开的意思,信口问。
“是。”唐三回答得颇为恭敬。
“之闲的事情,早已与南王府无关。”南司月沉吟片刻,淡淡道:“夜嘉想和之闲开玩笑,本王不会过问,但是,这个人与之闲并无关系,何必要下杀手?”
唐三身上凛冽的杀气,南司月不可能无所感觉。
云出当时就感动得要流宽面条泪了。
没想到只见过两面、冰冷高傲的南司月会维护她,而面前那个,与她‘同床共枕’了几个晚上的家伙,却如此绝情地要杀她灭口!
这样的唐三,真的很陌生。
依旧俊美绝伦,却与那个嘻嘻哈哈、任打任捏的唐三判若两人。他全身散发着她不熟悉的气场,像冰晶,漂浮在他的周围。
与此同时,唐三也在看她。
准确地说,是审视她。艳艳的目光,刺一样扎到了她的眼里。
被唐三那冰冷的眸子一扫,云出又喘不过气来了。
“那是陛下的命令。”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还请殿下不要插手。”
“如果本王一定要插手呢?”南司月的神色还是淡淡,声音却忽而沉了,如有实质,让身边的云出也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殿下别忘记了与陛下的约法三章:陛下特许殿下游离在国法之外、并保护殿下的一切亲眷不受王朝他人指挥或者加害。除此之外,王朝的任何事,殿下都不能过问,亦不可越矩。”唐三平静地提醒道。
南司月沉默了。
这确实是他与夜嘉的君子之约。
明和暗的两个天下,只能平行共存,永远不能互相干涉。
“还请殿下回避。”唐三再次请道。
(三十五)求婚(7)
云出听到他们的对话,虽然不甚明了,却也知道大限将至。
她下意识地扯住南司月的袖子,紧张地看着发梢飞扬、面色冰冷的唐三。
看着看着,手中的力道不免越来越大。南司月只感到身侧的人无助地拉着他,呼吸微弱而急促,像一只被猎狗追得无处可逃的小兔。
她正依着他。他却要把她丢到另一个人的剑下了。
这个认知,让南司月心口一紧,几乎没经过思考,他已经缓缓地说出一句话来,“如果,她是本王的妻子呢?”
这句话,让在场的三人都是一怔,包括南司月本人。
可是惊愕过后,他从容地转向云出的方向,平平淡淡地问,“你愿意嫁给本王吗?”
云出张着嘴巴,呆呆地望着他,根本忘记了如何回答。
唐三更是震惊万分,站在原地,看看南司月,又看看云出。
云出也在同时看向他。
此时此刻,在他们对望的那一刻,唐三又变成了唐三。
变成了那个说话没正经,眼里含笑,又优雅又痞气的唐三。
他的眼神好像有很多话要讲,又好像什么话都没有。迷茫的,困惑的,忧伤的,决绝的。
相比之下,云出的情绪就明了许多。
她只犹疑了片刻,然后似下定决心般,重重地点了点头,肯定道,“愿意!”
不愿意就得死,她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而且,她就要在唐三面前把自己嫁出去!
那个混蛋,那个混蛋,那个混蛋!
她在心里骂着他,却不去深想,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气愤?
南司月脸上并无多少喜悦的表情,也并不慎重。好像他刚才的问题无非是‘今晚你要留下来住吗?’或者“一起吃个饭吧”,那种简单的层次。
“现在,她已经是本王的妻子了,还请唐宫主回去转告夜嘉一声。成亲的日子,便是五日之后,陛下若是有空,可以来观礼。”
这个突然的变故让唐三有点恍然。
他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恭喜南王殿下了。”
然后,他看了眼云出。
云出别过脸去,南司月也在此刻突然抽出被云出捏住的袖子,紧接着,将她的小手,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还是凉凉的,冰块一样。可是云出很安心。
她反握住他。
唐三垂下眼睫,表情很奇怪,似怅然,又似得意。
“唐三告辞。五日后必会送上大礼。”
他离开的时候,手心已满是汗水,心里却重重地松了口气。
庆幸且失落。
云出望着他笔挺又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唐三如果真的要杀她,何必要在南司月的面前动手?
他完全可以等她先离开王府再动手。但凡一个上位者,都不会允许有人在自己面前放肆,挑战自己的权威。
这个道理,连她云出都懂,唐三那么冰雪的一个人,怎会不明白?
或者说,他早已料到了事态的发展……
云出漫漫地想着,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耳边却突然响起另一个声音。
“既已说出口,这场婚事便不是儿戏,你准备一下吧。”
手已经被松开,南司月转身走远。
作者题外话:留言,留言,在地上耍赖要留言……
(三十六)成亲(1)
云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把自个儿嫁了出去。
关于她的身份背景,许多人都很好奇,可又没有人敢去质问南司月。云出自己则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一时间,关于新王妃的谣言铺天盖地。
在这所有人中,最最吃惊的人,莫过于南之闲。
他知道大哥一向是冷清冷意的,从小到大,根本没有为女人动过心,这次奇了怪了,突然宣布要成亲,而成亲的对象,不仅来历不明,而且横看竖看,都像之前伺候过他两天的、那个已经失踪的小厮。
在成亲前,云出就以“准王妃”的身份,在王府里住下来了。
只是这次住下的待遇,实在非比寻常:三进三出的独门院子,丫鬟配了七八个,教礼仪的嬷嬷也有三四个,门外的守卫、做粗活的小厮们,少说也有十来个。
云出则四仰八叉地坐在太师椅里,脚跷在桌面上,嘴里含着一块糕点,吧唧吧唧地咀嚼着。
一旁照料她的嬷嬷大摇其头,不明白一向英明神武的王爷怎么就看上了这样一个小丫头?
其实这个问题,南司月也想不通。
毋庸置疑,他对云出是有好感的,但这好感却不足以让他做出一生的承诺,那一日只是被唐三的态度所,只觉得嫁人和嫁祸人是差不多的行为,她并不讨厌南司月,而且……王府肯定是超级有钱的。
这次,她真正发达了!
如此悠哉游哉,忽悠悠过了四日。
到了第五日,王府才真正开始准备起来。云出三更天的时候便被嬷嬷摇醒,然后便是穿嫁衣啊,梳头发啊,洗脸画眉啊……云出被她们推来搡去、摇摇晃晃,根本就是受刑。
待一切都准备停当,天还没亮。
离吉时还早呢。
云出本打算着睡一个回笼觉,又怕弄乱了妆容,回头又被这些人折腾一番,只得强打着精神,坐在临窗的椅子上,努力地保持清醒。可惜没有坚持多久,她的头又垂了下来,一点一点的,钓鱼般打起了瞌睡。
晨曦就这样闯了进来,橘色的阳光透过窗棂、映在她睡意憨沉的脸上,渡出一层金色透明的小绒毛,少女的清香纯净,随着呼吸浅浅吐出。
一个人影踱到了窗外,四平八稳地走了过来,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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