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南司月说,这片神庙,本就是留下来惩罚他的。
惩罚他对神族的背弃。
可是,神族的事情,与他何干,与他何干!
她突然为刀,无悔为刃。
从那刀尖渗出的血,正是那人心中最热最热的一滴。
云出久久地凝视着,即便夜晚的黑纱遮掩了她的眼,她仍然能看得那么清楚,一如,上一次,上上一次,怒江边,看到时的模样。
她的指尖一点点地临摹上去,小心地触摸着他胸口的花纹,心潮涌动,眼眶湿润,云出蓦然回头,遥望着黑暗遮蔽的丛林深处,泪终于涌了出来。
那边,确实应该有一条河,河边,是铺天盖地的苜蓿,迎着风,阵阵而舞。
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的男子,唇角噙笑,眼神骄傲而飞扬,像正午炽烈的阳光。
“小姐,你惊到了我的马。”他说。
那时候的她,在想些什么。
夜玄说,“那个人,便是南司狐。”
“你不能去,你更不能接近他!”
……
“傻瓜,你早已经不是我的女奴了。你自由了。”
“她是云焰,是我的……爱人。”
……
“云焰,你爱上他了吗?”夜玄一身黑衣,冷冷地问。
“怎么会,我只爱你啊。”她含笑回答,回眸时,笑容顿敛。
……
“南司狐,为我做最后一件事!放了夜玄!我就任你处置!”
……
“除了算计,你可曾爱过我?”
……
翻卷的怒江水,比南司狐更加冰冷,然而,再冷,也冷不过她此时的心魄。
云出呆呆地坐在那里,怀里依旧是南司月烫得吓人的身躯,神思恍惚,唯有紧紧地,紧紧地拥着他,方能抵御心底撕心裂肺般的痛。
痛得无法呼吸。
周身,也如南司月一样,燥热难当,恨不得将这这幅身躯全部抛弃,将自己放逐,放逐到没有边际的水夜里,不要再醒来。
可是……怀中的他呢?
如果她不再醒来,南司月怎么办?
这个问题如闪电般窜入她的脑海中,让她,无论是不是幻觉,都只是过往而已。
“昨晚有人咬了我。”云出正想着,南司月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云出一囧,回头瞪了他一眼,正想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要咬他,结果,看见某人曲着无名指,放在鼻子前,很美很美地……j笑。
“我还听见有人说,不会放过我。”j笑罢了,南司月又一本正经地说。
“听见了你还不理我,你丫是不是故意的!”云出手一伸,便砸了他一个爆栗。
南司月没有躲开,所以,她得逞了。
她竟然得逞了!
云出自己都有点不可思议,不过,看样子,南司月根本没怎么放心上,反而,有点无辜地摸了摸头,又浅浅地笑了笑。
那么温柔无害。
搞得云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
南司月怎么突然转性了?
看来,他昨晚真的是有点烧糊涂了。
南司月只是不语,浅浅淡淡的,随云出继续在神庙里搜寻任何可以治愈失明,或者食物的蛛丝马迹。
他的动作慢了一拍,云出于是跑到了他的身前,他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还有耳边细碎的脚步,昨晚让他痛不欲生的黑暗,终于被这缓升的初阳,驱散了许多。
不过,在他决定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承受全部的准备。
就算背弃了一切,被惩罚被记恨永坠地狱又如何。
她毕竟,还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便已足够。
“没吃的没喝了。”云出甘心地将神庙搜寻了一遍,终于妥协道,“看来,我们只能等着援救的人来了。”
南司月微笑,他早料到这个结局。
好在,明天便会有人来救援,只是,让她忍受一天,到底不忍。
“我倒没什么,平日里吃那么多,饿上三天三夜都没事,反正我也试过。你平日养尊处优的,平时又吃那么少,等会肯定顶不住。”正想着,便又听到云出担忧说。
南司月微微一怔,随即莞尔。
原来,她竟是为他担心。
“我还好。”南司月轻声宽慰道。
“哎,现在只能挺着呢。”云出也懒得找了,随便寻了一个残缺的台阶,一屁股坐下来,仰头望着兀自站着的南司月,冷不丁地问,“那什么——万一我们这次真的交代在这里了,你可有什么遗愿未了?”
这不是不可能的。
就算明日有援兵,可援兵能不能找到这个地方,能不能接应到他们,根本就还是一个未知数。
而且,接下来的这个晚上——云出想想就寒。
昨晚已经生生死死地经历得那么彻骨了,再来一次,她真的消受不起。
自己也就算了,如果南司月又入了魔障,又像昨晚那样生死不知,那她一定会在他断气之前,先把自己给了断了。
看谁比谁狠!
“遗愿”听云出问,南司月真的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低下头,在漫天的阳光中,无比眷恋地“望着”她道,“如果一定有一个未了的愿望,那便是,我很想看你一眼,想——看一次你跳舞。”
每次,只是听见她的脚步,可单单只是走路时的步伐,已经轻灵如此。
跳舞时,一定精美得如一个精灵吧。
云出怔了怔,然后,迎着他的目光,灿烂地笑了笑。
“南司月,这很有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天了,所以,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真实地回答我。”云出拍拍屁股,重新站起来,看着他,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就算经历了这几天的生死相依,就算被他紧搂被他亲吻,她仍然不太确定。
南司月到底喜欢她什么呢?怎么开始的?
她左想右想,都觉得自个儿那么平凡,也没为他做过什么。
甚至,还来历不明——好吧,现在比不明更糟糕了。
太没有真实感了。
或者,只是因为,因为昨晚那个突兀的记忆,所谓的,关于前世的羁绊?
如果是那样,未免可笑。
南司月微微一笑,脸侧向阳光射来的方向,全身拢在金色的光晕里,很仔细地寻思了良久,然后,歉意地说,“我也不记得了,大概是,一直喜欢吧。”他伸手揉了揉她额前的散发,浅笑道,“以后,也会一直喜欢。”
如果有以后,那就会一直一直下去。
云出眨眨眼,这个答案并不清晰,却让她心安。
“我跳舞给你看。”她突然说。
南司月讶异。
云出狡黠地笑笑,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问,“你听说过铃铛草没有?”
南司月茫然。
“我小时候经常玩的一种草,上面有好多小果子,你把果子根部拉下一点点,不要撕断,留点草茎挂在那里,摇一摇,很响的,便和铃铛差不多。”
解释完后,云出又补充道,“我啊,刚好在神庙边上的草地上看见了许多。”
“你想要那些铃铛草?”南司月问。
“嗯,你帮我采一些来,好么?”她巴巴地问,“我没办法靠近,武功太低,会被他们抓住了。”
南司月微笑。
云出肯主动让他去办事,老实说,真是……荣幸啊。
“告诉我具体方位,然后,等我一会。”他绝无废话。
等南司月将铃铛草带回来的时候,云出已经准备妥当了。
她小心翼翼撕好铃铛草,用准备好的丝带密密集集地系好,而后,绑到了手上,胳膊上,脚踝上,腰上。
脚踝上绑得尤其多。
“啦啦,我开始跳了。”她深吸一口气,兴冲冲地招呼着他。
第三卷 烟雨江南 (四十五)契约(1)
南司月还未应声,云出已经精灵一样跳到了他旁边,伸展了一下双手,然后,开始回顾刘红裳教给她的风舞云翔。
她知道南司月看不见,所以自己稍微改良了一下舞蹈,将手部的动作减少了,而是尽可能地加上脚步的动作,赤脚击在古老的石板上,踢踏踢踏,铃铛草也随着她的姿势,丁丁当当地响,比真正的铃铛的喑哑,但更清新动人,和着风声,宛如大自然最美的旋律。
南司月站在她的近处,听得很专注,唇角含笑,恍如亲见。
云出起初还会留意他的神色,见他微笑,心中欣喜,旋转得更快了,裙角飞扬,她展开双臂看,仰面望天,万里无云的天幕,湛蓝如粤州风平浪静的海洋,安详久远,亘古不变。
一如千年前的天空。
她突然有种恍惚,此时,站在神族曾经的殿堂上,望着这样的天空,面前的南司月眉眼带笑,与苜蓿园翻身而下的男子渐渐重合,风依旧呜咽,她已分不清今夕何夕。
只是赤脚踏在冰冷的石板时,才略微有点真实的感觉,渐渐的,这唯一的真实,也被巨大的晕眩所驱逐。
她翩跹地舞着,急速地旋转,铃铛草响得越发凌乱而欢快,有一刻,云出几乎分不清,到底是她在跳舞,还是舞蹈本身在驱使着她?
那么欢愉,那么忘我,天地在旋转,四周的景致,他的脸,便如一大幅落入溪流里的水墨画。一点一点地晕染,到了最后,变成了模糊的轮廓和黑白的混沌。
时空的漩涡是巨大而慈悲的。
它自天而来,俯视着她,将声音化成风吟。
“你确定吗?”
它叹息般问。
身遭,是无数人的嘶喊与哀嚎,是神族将灭时,所有积攒的怨气与不甘,他们聚集了最后的灵力,保住了这座千年不灭的遗迹,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那种灵力,黑暗而沉凝,带着人性所有的阴影,几不可负荷。
现在,它问她,问这个唯一闯入他们的年轻祭者,你是否确定,接受这份受诅咒的灵力,让它为你所用?
她看到了它黑色的漩涡,看到了它阴冷的狞笑,看到了南司月曾目睹过的那一幕血流成河,怨恨积山。
也同样,看见这所有魑魅魍魉后,南司月素淡含笑的脸。
那双美丽如星辰,却割断一切红尘的眼睛。
“我确定。”她低低地应着。
远古的诸神,将你们残留的执念,全部加诸我身吧,给我力量,解开千年前你们与夜玄签订的契约。
以我血肉,还你们的另一个契约!
那一刹,阴风乍起。
南司月终于觉出不对劲,他想伸手止住云出,却被一种奇怪的疾风吹得连退了几步,云出全身散发出一种刺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