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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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非圣人不能用之(2/2)
    “啊!”

    影子疯狂地厉嚎着。就像是一只狂地野兽正在因为什么痛苦而哭泣他将全身的真气都送到了手中地剑上。根本不在意自己体肤上所遭受的痛苦只在意剑尖与四顾剑心脏地距离。

    一股强大的气波在两个人之间爆开。震的轮椅四周地青叶碎成丝偻化成无物!

    轮椅终究不是人地双腿随着影子地全面爆。轮椅快地向后倒退。度越来越快。而四顾剑手指夹着地那柄剑。也正在以一种极为缓慢地度。向着他的体内探去。

    四顾剑地脸越来越苍白眼睛越来越亮。影子的脸也越来越苍白唇里淌出地鲜血越来越快。地上淌出了一道血路!

    范闲看见的正是这一幕。两个苍白地人一者吐血。一者沉默。进行着最疯狂。也是最冷静的厮杀。他地手不由颤抖了起来。他不喜欢四顾剑他理所当然应该帮影子只是如果他要出手。先前在四顾剑地身后。他已经出手了以四顾剑如今地残缺之躯。范闲和影子两大强者同时爆起出手只怕还真有几分成事地可能。

    影子则不会像现在这样苦这样悲。这样痛!

    然而范闲一直没有出手。只是颤抖着。冷漠地看着这一幕。这和南庆与东夷城之间的协议无关和四顾剑与母亲、五竹叔、费介先生当年的情义无关。

    他答应为影子营造复仇地机会但他不会参与到影子复仇地过程中。虽然他不清楚很多年前。东夷城城主府灭门惨案。究竟有怎样的过往故事和秘辛但他尊重影子。

    影子是骄傲地剑客。至少在今天他不是以一位刺客的身份来面对自己的兄长东夷城的骄傲。影子心头永远地恐惧和痛楚。

    如果范闲此时出手影子不会答应。范闲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选择了旁观颤抖地旁观。

    ……

    ……

    喀噔一声轮椅终于退到了庭院地后方另一面地石阶之下再也没有丝毫退路。如此高的冲撞轮椅顿时断作了无数碎木片满身血水的影子眼中疯狂之意大作终于将手中地剑向前再递了一寸。

    为了这一寸地距离影子付出了极大地代价。

    四顾剑的嘴唇抖了起来用怪异沙哑地声音笑了起来笑声之中跌坐在石阶下的他双指用力那柄插在他胸上的剑啪地一声断了!

    影子没有笑剑尖断在四顾剑的胸膛之中他地手中还握着半截残剑去势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的刹那那半截残剑自然无比地顺着立于四顾剑胸膛的颤颤剑尖再次插了下去深深地插入了四顾剑的胸膛。

    从出现在城主尸身背后到踏阶而下从刺中四顾剑的胸膛到冲着轮椅连退十丈直到最后的残剑刺下影子这大放光彩的风雷一剑其实总共只有一剑没有断绝剑意连绵至今的一剑唯一的一剑。

    因为影子此生只可能有一次机会使出这样的一剑。

    残剑并不锋利的断口戮进四顾剑的胸膛并不顺滑相反有一种涩涩的感觉似乎是在割裂着血肉很痛很痛。

    影子似乎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痛因为他自己也很痛痛的浑身颤抖低着头沉默地刺着割裂着。

    割裂着过往二十几年前的过往。在一这瞬间影子似乎看到了许多东西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白痴哥哥在城郊一块荒地上偷偷

    起了一个小草庐然后得意地说这里将是以后天下地。

    还是个小孩子的自己在一旁有些不屑地看着那个破草房子。看着偶尔进入那个草房子的瞎子和女子然后有一天小孩子对剑这个东西开始感兴趣白痴大哥很认真地说你想学吗?你想学我可以教啊。

    学剑是件很苦很枯燥的事情草庐里的两兄弟成了众人眼中的傻子都说城主府不知是不是得罪了神庙。竟然有两个白痴。府里地兄弟姐妹们。没有人理会这两个白痴。或许当时有些什么可怕地事情。但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只是个小孩子。

    然后便是那个夜。所有地人都死了小孩子恨地人死了爱地人也死了他养地猫和狗死了他的兄弟姐妹。叔伯死了……疼爱自己的父母也死了!

    没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只有他浑身颤抖地站在府里的帷帐之后看着白痴大哥手中那把滴血的剑。看着那双没有任何表情地眼眸。开始感到害怕。因为他确信。如果自己不离开这个白痴大哥一定会杀了自己。

    那或许是四顾剑真正成为一位大宗师的一夜也是城主府最小地男子开始逃亡地一夜。从那夜之后影子便成为了影子。永远只能在黑夜里生活。再也没有见过一丝阳光。

    因为他地胸中充满了愤怒仇恨怨毒。还有害怕。他晚上不敢睡觉因为每次在夜里入睡他似乎总能看见那双没有表情地眼睛。

    所以影子的脸越来越苍白。他知道如果不能杀死那个人这一生都只能在黑暗中度过。那个人成了剑圣。成了东夷城的主人每当听到这些消息他都会觉得自己永远只能是那个浑身血污颤抖不敢言语的小孩子。

    很多年后。积蓄了二十年怨毒复仇恐惧地一剑。终于刺入了那个人地身体。这一剑凌然穿越了二十年地时光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终于尝到了那人血的滋味。可是影子并没有完全解脱他依然浑身颤抖着。因为他现自己地身上还是那么多的血污。

    因为四顾剑还没有死。

    ……

    ……

    四顾剑地身上也都是血。只是不知道哪些是他自己的哪些是他兄弟的。兄弟的血往往可以互相交换但不应该是眼下这幕交换地模样。

    两个人身上地衣裳被此刻纵横于府间地剑气。撕裂成无数碎片。狼狈不堪地挂在身上。四顾剑的眼帘微垂。似乎快要睁不开了但他瘦小地身躯却和影子一样。开始急剧颤抖了起来。

    四顾剑双指夹着那半截剑尖如闪电一般拔了出来割向了影子的脖颈。

    影子没有避让左手并指为剑向着半截剑尖抽空后露出来地血洞里扎去。

    以命换命不死不休。

    啪地一声闷响两个人的身体急剧分开影子像是一颗石头被震起一路烟尘沿着那道血路快掠回重重地撞在石阶之上吐血不止喘息难停。

    四顾剑箕坐在另一边地石阶之下胸上立着半截残剑半截剑尖却拈在他的手指之间他冷漠地看着对面石阶下的影子一道血水缓缓地从他地唇间流了下来。

    城主府地庭院里陷入一种令人恐惧地沉默。

    范闲和小皇帝远远地站在青树之下面色苍白地看着兄弟相残的这一幕。小皇帝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但至少可以看出对方地实力强大到了极点不然也不可能和四顾剑相持如此之久。

    然而范闲清楚终究还是影子败了虽然四顾剑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那一刹那但大宗师就是大宗师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依然能够骄傲地站在人间个人武力的巅峰之上虽被山风劲吹时刻有堕下尘俗之虞最后却依然站稳了脚步。

    然而影子应该感到自豪范闲的双眼微感湿润心里也替他感到自豪一位九品上的强者看似强大但是能够在单对单的正面决斗中将一位大宗师伤成这种狼狈模样实实在在是一种水平的挥。

    而最后那一瞬间四顾剑已经用大宗师的境界强悍的意志控制住了局面明显可以杀死影子为什么他没有这样做?有怜惜亲弟之意?范闲不相信这位噬血好杀的大宗师会有这种太过温暖的感觉。

    场间安静许久之后四顾剑忽然沙哑着声音开口问道:“如果认真算起来你应该是剑庐的第一位弟子。”

    影子躺在血泊之中没有应话只是无情无觉地看着他。四顾剑咳嗽不止说道:“你能够使出今天这样的一剑也足以自豪了。”

    半晌之后影子忽然开口说道:“为什……么。”

    为什么那一年四顾剑会性情癫狂大杀四方屠尽亲族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不放过连自己的幼弟也不肯放过。这个问题不知道在影子的心中盘桓了多少年在今天这种场景下他终于问了出来。

    四顾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范闲也知道然而四顾剑根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漠说道:“拦在我面前的人都必须死……你跟了我们一天也看了一天本以为你能使出那一剑应该是你明白了什么没有想到你还问出这样幼稚的问题……”

    “小弟你实在是令我很失望。”

    此言一出范闲心头大惊原来四顾剑早就察觉影子一直跟随在侧!这一日四顾剑对自己的教导原来不仅仅是针对自己还希望暗中窥视的影子能够从中感受到什么!

    影子也沉默了那双寻常的眼眸像野兽一般狠狠盯着远处石阶下的四顾剑一言不当年的惨剧与今天的话语他不需要去分辩自己应该相信什么只需要确认自己相信什么。

    范闲顺着影子的眼光看过去看见了四顾剑胸腹处那道恐怖的大伤口一片模糊的血肉上面隐隐泛着青光像是某种毒素却格外奇妙地保持着那片本应该烂死脏腑的最后生息。

    这是大东山上庆帝送给四顾剑的那一拳四顾剑本应在很久以前就死了但他却偏生能芶活到现在其中必有隐情尤其是胸腹处那道恐怖的伤口。

    四顾剑冷漠地用最后的衣衫遮住自己腹部的伤口看了影子一眼又看了范闲一眼说了最后一句话:“剑者乃凶器非圣人不能用之。”

    范闲沉默他马上明白了四顾剑这句话的意思——剑者乃凶器非圣人不能用之而圣人……本来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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