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重和赏识可一旦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那就只不过是一个再也没有用处的奴才对于一般的臣子官员庆帝均视之如奴这便是一个令人寒冷到心底的事实。
怎样让贺大学士的死亡不过于动摇庆国地朝堂根基才是皇帝陛下考虑的重中之重。而范闲就是试图用自己准备好的策略来说服陛下接受至于毒杀大臣的罪是逃不了的他也并不想逃他今天地铁血所为已经触及到了一个封建王朝地底线无论是站在皇帝的立场上还是天下士林官场地立场上偌大的庆国定没有他范闲容身之地。
更奇妙的是天子皇家总要讲究一个温仁气度即便视万民如蝼蚁的君主根本不在意一位臣子的死亡暗底里有些什么刻厉的念头可是再如何亲近的臣子在提出建议的时候也会小心翼翼地扯出大义之旗来遮掩断不会像范闲今天这般说的如此**如此下作。
范闲偏这样做了偏这样说了偏生皇帝陛下不以为怍竟也就这样随便听了。世上大概也只有这对天家父子间才会有这样**血腥无耻的对话若此时二人身旁有人听见二人谈话的内容除了惊骇于内容本身之外也一定会注意到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冬日荒宫里自交谈至今范闲不礼不拜不跪不称臣只称我淡然以应剖心以言好不放肆。
皇帝纵容了范闲的放肆因为他的眸子深处有一抹淡淡的凉意只是有些厌憎地挥了挥手。别的人或许看不懂皇帝陛下每一个动作里面的含意然而范闲不同他迅疾站直了身体面色恢复了平静精神微振知道今日之事的定断会有些许偏差虽然罪名只是差了少许但朝廷明着缉拿和暗底里的打击在程度上的差别却是极大。
一阵凄风拂过二人身后长草上的小雪被卷了起来纷纷地落在二人的身上更添几分寒冷与严酷。若死去的贺宗纬知晓自己至死效忠的皇帝陛下与杀害自己的范闲只是用了一番对话便将让自己死也无法死的干净只怕心里的冤怨之气会更胜几分。
然而这便是封建王朝这便是所谓家天下在这一对无耻的父子看来无论官场民间无论是庆帝还是范闲的名声比贺宗纬这位初始红起来的大臣更要有力量至于如此处置。会不会让大臣们寒心那则是将来宫里具体操作的问题了。
雪依然是那样缓慢而森凉地下着皇帝缓缓地转过身来。沉默地看着和自己约摸一般高的范闲许久没有说话平日里范闲在皇帝地面前总是不自禁地微佝着身或是低着头而今日范闲挺直了腰杆站立。皇帝才现原来自己的这个儿子早已和自己同高。
一股慑人的寒意与威压从这个穿着明黄龙袍地男子身上散出来将范闲焊在了残雪草地之上这股气势并不是刻意散出。而只是随心境情绪变化而动。无比雄浑的实质借势而露竟是要影响周遭的环境。
范闲面色不变平缓而认真地呼吸着雪花里的空气他们父子二人谈了这么久都很清楚这一刻终究是要来的此时贺宗纬地事情解决了自然轮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
“朕很好奇你单身入宫面对朕究竟有何凭侍。”皇帝的面容平静。十分自然地微微仰着充满了一股讥讽与不屑。
“根本就没有什么凭恃啊。”范闲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沉默片刻后深吸一口气勇敢地睁开双眼。直视着面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君王。用一种平淡到有些麻木地口吻轻声说道:“我……只是想与陛下公平一战。”
公平一战!公平一战?皇帝微微一怔后竟是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笑声浑厚深远。满是荒谬的意味在这深冬的皇宫里回荡着不知惊醒了冻土下多少冬眠的小生灵。
皇帝陛下的眼睛微眯清矍的眼角闪出一丝怪异的笑意声音微沙说道:“你哪有资格要朕索要什么公平。”
是啊在皇帝陛下的面前范闲有什么资格要求公平呢?他的妹妹还在宫里他地家人还在京里他的下属们虽然今天好好地放肆了一把但其实在皇帝的眼中依然只是一群翻不起波浪的蝼蚁。正因为皇帝陛下自信强大所以才根本不将今天京都里的动荡看在眼中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轻松松地调集军队凭借着手中掌控地天下之权将范闲压地死死的一丝都无法动弹。
公平一战四字何其狂妄何其悍勇……却又何其幼稚天家皇宫并不是草莽江湖你要战君不屑与你一战你又如何?
范闲表情纹丝不变平静而坚毅地回视着陛下地目光一字一句说道:“资格在于实力快意求一死的实力我想自己还有是有的。”
随着这句话出口皇帝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幽深的目光很自然地掠过了范闲的肩头向着东南方向那一大片连绵叠嶂的宫殿群望去。那片本应热闹的寒宫今日在雪中寂清无比并没有什么太突兀的声音响起也没有什么异动生然而皇帝陛下却是心头微动知道那处出了问题因为范闲今天竟然单身入宫求一碧血涂地的快意恩仇自然早就准备了安排后路展现资格的筹码展示。
若天下是一盘棋摆在这对父子二人身间的棋盘便是七路疆土三方势力无数州郡棋子就是亿万百姓无尽财富民心世情。而范闲今日的所作所为除却悍勇二字之外却是想将这棋盘从天下间收回来变成此时双脚所站的皇宫寒土将那些棋子也剔除出棋盘只余自己与庆帝二人这便是他的狠厉绝决对自己的狠对陛下的绝决。
可要让皇帝陛下弃了天下棋盘要保证那些棋子的安危范闲必须有足够的筹码可以说服对方甚至包括贺宗纬之死在内若范闲没有拿出足够杀伤力的印证那他都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范闲抛出来的第一枚筹码是一把火是冬天里的一把火这把火此时正在皇宫某处幽静却看禁森严的房间里燃烧着十几名从来不理世事只负责守护那室中事物的内廷高手有些惘然地看着火苗渐渐从窗中吐出知道自己完了。
没有过多久那处房间里的火势便被扑熄然而里面的卷宗书册则早已经被烧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一丝残留。
皇帝的目光望着东南角的殿宇过了一阵便见黑烟起然后黑烟散于雪花之中消失无踪他的眼眸终于渐渐变得寒冷起来凝重起来。
“内库工艺流程抄录的存放地便是宫里也没有几人知道。”皇帝的目光没有落到范闲脸上只是冷漠说着:“你能找到并且能够一把火给烧了实在是令朕很有些吃惊。”
范闲站在一旁说道:“内库工艺流程天下拢共只有两份一份在闽北一份在宫内既然宫内这份我能烧了闽北那份我也能烧……不论苏文茂死或没死相信陛下应该了解我在江南我在内库有做到这一切的实力。”
说完这句话范闲看着陛下古井无波的面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内库乃是庆国的根基然而骤闻根基被伤皇帝陛下竟是平静如常这等气度境界着实已然凡入圣又岂是自己这个凡人所能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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