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肉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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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肉不欢第一章(2/2)
云淡风轻,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很莫名其妙……

    不过这次的摔伤对我而言是因祸得福,再可爱的小萝莉如果有带伤的嘴巴,擦破皮的鼻尖,没门牙的古怪笑容,漏风的声音,都可以摇身变成丑八怪,再加上难看的发型,搭配混乱的衣着,任谁都不会想多看我一眼。

    如果南宫焕想要个这样的义女,肯定是瞎了狗眼!

    我看着镜子,为不用亲自动手去毁容感到高兴,并天天蹲茶寮里帮忙,期待那两只禽兽在牙齿没长出来前光临,凭借这副模样,迅速扭转暗黑二十一禁剧情,奔向种田文姐姐的温暖怀抱。

    上天总算眷顾了我一回,蹲茶寮第七天,南宫世家的人终于来了,正在吃草的漂亮白龙驹旁边站着匹高大威武的乌云盖雪,配着精致的黄铜马具,更显霸气十足。

    我紧了紧心神,先检查自己脸上涂的猴子屁股形胭脂,然后迈着小碎步,颤抖地捧着托盘,走到两大禽兽面前,放下茶水,冲着他们“嫣然”一笑,再低下头悄悄观察效果。

    一声清脆响声,是南宫冥震惊得把茶杯给摔了,坐在隔壁桌上的守卫们个个不忍观之,有好几个还喷了茶,统统别过头去,脸憋得通红,再不肯看过来。有个黑脸大叔还在打趣:“这丫头也长得太如花似玉了吧……”

    嗯,效果很好,南宫焕呢?

    听着阵阵嘲讽,我满意地左右四顾,却见不远转角处走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得和南宫冥有几分相似,斯斯文文地站在墙角,他打扮和长相都不会特别嚣张或突出,可是很有气势,就如同狮子绝不会被错认成小狗般,让人不得不注视。

    我摆出狗腿子表情,张开嘴冲着他笑,尽力露出六颗小牙。

    南宫焕很淡定的眼角微微跳了两下,他冲着南宫冥抬了抬下巴,问:“你说的就是她?”

    媳妇儿

    平时我们在网上看见明星卸妆后的素颜照片,都会吓得捧捧小心肝。

    “怎么会变成这样?”小禽兽看见小萝莉惨变小怪兽,吓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他嘴唇颤了半天,才答出个“是”字。

    “走吧。”大禽兽自顾自转身离去,跟随的侍卫留下赏钱。

    南宫冥看看父亲,又看看我,跺跺脚,追了出去,口里还叫道:“爹爹……听我说!”

    “圣母,你就别说了!”群马扬起一阵尘埃,我挥手欢送禽兽们。

    外祖母掐着我耳朵将我拉了回去,一边勺水洗脸一边数落:“小小丫头!乱玩你舅母的胭脂水粉!以为不用钱买啊?!”

    我挨了一顿好打,却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

    晚上,睡得格外香甜。

    我梦见自己被手机闹钟吵醒了,身边是软乎乎的kitty抱枕,脚边是黄色绒毛鸭子,楼下早餐店飘来喷香的炸油条和豆浆味道,汽车和摩托车喇叭声不断。就连逼着我们加班的老总的秃头看起来也格外顺眼。

    网络上追的小说依旧停更,美剧《生活大爆炸》没有出第四季,某艺人的打人事件还在闹得热火朝天……

    面对熟悉的一切,我感动得在阳台上高声大叫:“同志们好!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可是睁开眼,依旧是那间充斥着泥土与咸鱼味的陌生瓦房,竹子做的枕头硌得脑袋阵阵发疼,嘴里咬着土布被子角,流了几滴口水。

    那边是梦?那边是现实?

    为什么两个世界都如此真实?

    ……

    下午,我去茶寮帮外祖母收拾桌椅,南宫世家的马又来了。

    跳下马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小伙子,长着张讨喜的娃娃脸,笑眯眯地走到我面前,左右端详了会,递上个小包裹:“我们少主给你的。”

    那圣母还没消停?我往后退了两步,摆着手道:“你大概认错人了,我和你们少主不熟。”

    “没错,没错!”小伙子弯下腰,又看了两眼我的脸,利索地说,“少主交代得很明确,除非你们这还有位嘴巴和鼻子上有伤,缺两颗门牙,发型像切开一半西瓜皮的姑娘,否则不可能弄错。”

    我迅速将全村的小姑娘都在脑中都排了一遍,还真想不出第二个……

    “拿着!别不识抬举!爷没空和你磨蹭!还得赶去办其他差事!”南宫世家的人在这附近名气很大,他们的看门的下人都比乡下地主有脸面,小伙子等了半天,见我不伸手,开始不耐烦,和蔼可亲的笑脸也装不下去了,便将包裹推我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宫世家离这里有二十多里路,人家还不会给我进门,所以这礼物不收也得收了。我趁家人不在身边,自行打开包裹翻看,里面装着一盒香喷喷的药油,一盒精致的桂花糕并面果子,一盒糖块,还有一封信。

    信是南宫冥写的,字体略嫌稚嫩,却很端正,但我觉得他没考虑过林洛儿识不识字的问题……幸好这个世界的文字和中文相似,我又经常去香港购买台湾原版漫画和耽美小说来看,所以对竖排的繁体阅读很习惯。

    信中,南宫冥对我的伤势深表担忧,并为不能说服父亲救我出苦海感到抱歉,送上去疤痕的特效灵药给我好好养伤,将来再想办法帮忙,定不让外祖母和舅母打骂我这个可怜的小孤女。

    呸!他哪只眼睛看出我饱受欺凌了?而且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路边乞丐也很多,他为什么非盯上我一个?脑残是种病,得治!

    南宫冥越莫名其妙地靠近,我就越毛骨悚然。尤其是想起原著里的那些激情戏,会将自己喜欢的女人囚禁,或绑起来百般折辱,只为发泄自己□的男人,怎么看精神都不正常。

    被男人喜欢是喜剧,被疯男人喜欢是悲剧。

    我看着自己那不争气的八岁身躯,想到没钱没权没体力的未来,只觉得天阴沉得可怕,心也阴沉得可怕。

    郁闷地抖抖信封,发现里面还有张纸,展开一看,却是张二百两的银票,还附言说是给我买头油花粉,让我别乱在脸上涂胭脂。

    钱,是个好东西,我的脸瞬间雨过天晴。心里算盘噼里啪啦地打起来,开始推算各个朝代的银价比,记得唐朝一两银子约莫等于两千到四千元人民币,北宋中期六百到一千三百元,明朝中期六百到八百,清朝一百五到两百五。就算我按最低的换算,这两百两银子也足足值三万块钱!田地可以买得不少,房子也能看几间了!

    南宫世家真有钱!南宫冥小小年纪真是大手笔啊!私奔逃跑的资金总算有着落了!

    可是……万一这是卖身钱怎么办?

    兴奋的头脑被冷水浇熄,我纠结了半天,决定先偷偷把钱藏起来,以后找找有没有可投资的地方,或者远走高飞,跑到南宫冥找不到的地方,想必以他们家的财势,也不会计较这区区两百两。

    做人算计至此,让我为自己思想道德败坏的速度感到悲哀,但不能阻止我无耻赖账的决心。

    至于南宫冥送的其他物件,尤其是伤药,我是不要的,也不打算带回家,让外祖母他们添念想。于是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只看见石头愁眉苦脸地坐在家里的小院子里,正努力往后伸手,想给背上涂药。

    “你爹不在?怎自己上药?”我见确实找不到其他孩子,便走过去,将两盒甜品塞到他手里,“人家送的,我不爱吃,给你补补身子吧。”

    “明天是集日,他在赶明天要卖的菜刀和农具,这点小事我也懒得叫他了,”石头接过盒子,沾起一小块,舔了舔,狐疑地问,“你怎学得那么贤惠?不会下了毒吧?”

    “不知好歹!”我的脸都快给他气黑了。

    “嘿~谅你也不敢!”石头怕我抢回去,立刻将桂花糕往嘴里塞,他眼睛细长,平时不笑看起来也有三分笑意,如今更是弯成了月牙,酒窝在嘴边浅浅地跳,虎牙上上下下的,看起来特别可爱。

    “没人和你抢,别吃得满手都是。”我穿越前暑假总是要带舅母家的孩子,看见他弄得脏兮兮的,习惯性掏出块手帕递给他,然后吩咐,“转过身,给帮你上点药。”

    石头忽然脸红了,低着头看了我好一阵子,才缓缓转身。

    南宫世家的伤药果然是好东西,触指冰凉,涂上去没多久,红肿就消退了不少,伤痕看起来没那么触目惊心。

    我很满意,将整盒都留给他,然后揣着怀里银票,施施然走了。

    石头在身后叫了我一声,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什么。

    我便没理他。

    半夜,我趴在窗边看星星,密密麻麻的,满天都是。肉眼可见一条长长的银河划过中间,这是在二十一世纪是早已被污染消失的美丽,城市的孩子就算花大价钱坐飞机去旅游景点,也未必能看到那么美丽的星空。

    我爱极了星星,看着它们时候,会把所有的伤心、难过、烦恼统统忘记,得到刹那间的心灵平静,很是幸福。

    “咚咚”,窗下传来两声轻微的敲击声,把我从梦境中惊醒,探头往下看,却是石头捧着个大碗,笑着向我招手示意,然后把手里的碗往上递,“接着!”

    我才刚刚接过来,石头立刻助跑两步,攀上石缝,双手抓住窗栏,轻巧地一个翻身,便跳进屋内,揉揉鼻子,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丑八怪,这个……我晚饭时留下来给你的,礼尚往来,别客气。”

    几岁大的小屁孩,我没计较他的翻墙越轨行为,打开盖子,见里面是两只又肥又大的卤鸡腿,散发着阵阵香气。这是我最爱吃的东西,以前顾及身材不敢多吃,如今正想长肉做胖妞,于是很高兴地收下了。

    石头努力地咽了一下口水,问:“你没门牙,咬得动吗?”

    我白了他一眼:“没牙就不能用手撕了吗?”

    石头依依不舍地看了鸡腿最后一眼,扭转了视线,不再受食物诱惑。

    我见这孩子眉头都扭成八字形了,看起来可怜兮兮,便大方地分他一只。

    他很有原则,摇头拒绝了我的盛情。

    我不再强求,边撕边吃,兴高采烈。

    吃完后,石头从架子上拿过毛巾,递给我擦手,然后用弱如蚊鸣的声音轻轻说:“对不起……”

    我听着有点迷惘:“什么?”

    “是我太胡闹,害你受伤,”石头说话更加结巴,脸红得和火烧似的,“你……你的脸,我以后会负责的,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你,放心吧。”

    “你打算怎么负责?”我逗着这一本正经的小鬼,觉得挺好玩。

    石头深呼吸,定定神,一鼓作气,大声道:“我爹爹和你外祖母说好了!如果你的脸好不了,嫁不到好人家!将来便由我娶你做媳妇儿!”

    银价

    “媳……媳妇……媳妇儿……”

    三个大字如惊雷般劈下,雷得我化作焦炭,手里鸡骨头连同大碗一块儿落下,幸好石头眼疾手快,才没弄脏被褥。

    “你不知道?”石头有点惊讶。

    我点头如捣蒜。

    石头不爽地说:“难道你今天来送吃的,不是为了讨好未来夫婿?!”

    我摇头如拨浪鼓。

    石头只好解释:“那天回去,爹爹将我叫过去训了一顿话,说李家男人做事必须有担当,女孩子毁容会嫁不到好人家,他答应了李家奶奶,过几个月再来看看你的脸,如果好不了,便下聘礼,等我长大后娶你。爹爹还说,女人持家不是靠脸,是靠贤惠……我还以为你真变贤惠了,送东西来给我吃呢……”

    他越说越沮丧,不知是嫌我丑八怪还是嫌我不够贤惠。

    可是小学三年级生的表白真的很萌啊!让拥有二十一岁灵魂的怪姐姐越来越想笑……

    他是认真的,我太不厚道了。

    大概是憋笑的表情太明显,石头终于恼了,站起身就翻窗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以为我真稀罕你啊?少不要脸了!今天不过是来还个人情罢了!”

    看着那别扭的家伙,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了,摆着手说:“不敢,不敢。”

    石头气得小麦色皮肤都变成红色了,他忽然想起一事,狐疑地问:“你不会傻得故意让伤口好不了,逼我娶你吧?!”

    我继续摇头:“不会,不会!女孩子最爱漂亮了。”

    “就你这眼光……”石头很不信任地看了我两眼,还是跑了。

    我看着那小鬼的窘样,放声大笑,笑了半天后,忽然觉得他担心的事……其实蛮靠谱的……

    李石头家世世代代都是铁匠,手艺不错,他爹打造的菜刀和农具都是集市上的抢手货,家里还有几亩田和一头牛两匹马,虽非富贵,但也能算小康。石头将来会继承父亲的衣钵,学得手祖传的打铁本事,他力气又大,身体又好,将来无论是饥荒还是动乱,跟着有手艺傍身的人肯定饿不死。

    古代和现代的孝顺方式不同,忤逆是重罪,普通家庭里大事小事都由公婆说了算,规矩又多,媳妇挨打挨骂也得忍着,石头幼年失母,又是独子,嫁过去既不用受婆婆气,也不用看妯娌脸色做人。他父亲虽然长得凶,却从没打过他母亲一根指头,平时是个没嘴的葫芦,农闲时喝两口小酒,喝醉就睡觉,没听过有什么劣行,在古代已算是难得的好丈夫。石头好歹也受了点父亲的熏陶,平时被我气得再狠,也就丢两句难听话,从不动手打人。

    而且农家小户,鲜有纳妾,我嫁去外地的二姑姑生不出儿子,也只是从本家抱了一个回来养……

    更重要的是他的名字和出身,和小白文男主扯不上半点关系!简直就是古代经济适用男的典范!好好培养几年,将来嫁过去做个足不出户的农妇,在家绣绣花,织织布,带带小孩,再借助点现代知识赚些小钱,多养几口猪,置几亩地,岂不快活?!

    好!石头的主意实在太好了!

    我看着在狗叫声中翻墙远去的小小身影,心里又添了几分邪恶的算计。

    想着李石头,摸着南宫冥的银票,我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收拾整齐,便捧着亲手做的菜包子跑去石头家,装出十二分贤惠的笑容,准备搞好关系。

    铁头大叔正在门口打绑腿,屋外套好的马车上堆着不少打出来的铁器,我立刻改变主意,将包子孝敬给石头的爹,又甜甜地叫了两声,以博未来公公的欢心。

    “嘿,你这丫头做事可真勤快啊,大清早就下厨房,听说最近还在练女红?也别太劳累了,小心熬坏眼,”铁头大叔笑起来扯动脸上伤疤,看起来比不笑还凶,但口气却是满意的,他叫出石头,向我相邀,“洛丫头,今日金水镇的集市听说有戏看,我打算带石头去见识见识,你要不要坐大叔的马车一块儿去玩?”

    “女孩子都是麻烦!走两步便叫苦叫累,到时走不动怎么办?嗯……菜馅的味道挺好,就是皮厚了点,臭丫头手艺还不错。”石头一边吃我送的包子,一边鄙视我的体力。

    铁头大叔一爆栗砸他脑袋上:“她走不动,你不会找地方陪她歇着吗?喝点糖水,吃个汤圆!看看桃花,什么都好!光蹦蹦跳跳像什么话?”

    石头揉着脑袋反驳:“我不爱看花!那是娘们才喜欢的东西!还不如看猴子!”

    铁头大叔气得又给了他一爆栗,还踹了一脚:“老子是怎么养出你这种蠢猴子的?!”

    石头被打懵了,终于消停,不敢和父亲顶嘴。

    我打圆场:“猴子也蛮好看的。”

    石头满意地妥协了。

    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没离开过李家庄半步,难得有机会去外面考察物价和民风的机会,怎可错过。于是回去告知外祖母此事,她很乐意让我和石头多交流点感情,便答应了下来,还让我穿上过年时做的碎花新裙子,很大手笔地给了二两碎银子买东西。

    我回房间将银子和那张巨额银票收入小荷包,贴身藏好,欢欢喜喜地上了铁头大叔的马车,和石头一块儿坐在铁器堆里,随着清脆马铃声,颠簸走上驿道,缓缓向西行去。

    沿着驿道走了一个多时辰,行人越来越多。挑着担子的,背着背篓的,牵着孩子的,扛着布袋的……都往同一个方向而去,待守城官搜查马车后,我们进得金水镇门,里面的建筑多数是木石结构,夹杂着涂朱抹彩的二层小楼,巷子里藏着几进几出的大宅院,处处杨柳滴翠,桃花缤纷。

    卖艺的、卖狗皮膏药的、算命的、卖画的、还有各种小吃等等摊位整整齐齐摆在道路两边,混合着震耳的锣鼓响,喧哗热闹声不绝耳,看得我眼珠都不够使了。见到不懂的东西,便拉着石头不耻下问。

    “傻丫头,怎么什么都不懂?”石头兴高采烈地给我做老师,一五一十讲解起来。

    铁头大叔买了两根糖葫芦,让我们在附近二十尺范围内乖乖等他卖完东西,不准走远。然后在角落找了个摊位,挂起李家铁器的旗帜,将东西一一摆出来,立刻有熟客过来挑了两把。

    “别走丢了。”石头紧紧拖着我的手,不肯松开,然后像泥鳅似地在附近钻来钻去,先看了会胸口碎大石和耍猴戏,又看了会捏面人和绘糖画,站烤鸭店外闻半天香气,还时不时回去和他父亲报个平安,没多久我就走不动了。

    “没用的家伙。”正在兴头上的石头埋怨了两句,还是停下脚步,拉着我找休息的地方去。

    为了安抚他郁闷的心情,我请他去旁边的豆腐脑摊子,很大款地挥挥手:“随便吃!我请客!”

    古代的食物绿色纯天然,豆腐脑的味道又浓又香,而且分量十足,可惜小孩子肚子不够大,又加上刚刚塞的糖葫芦,所以一碗下去,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连声叫饱,石头却已经默默地吃了三碗……

    “你饱了吗?”我有点担心。

    石头放下碗,看看天色,满意地舔舔嘴唇道:“算了,留半个肚子呆会吃午饭。”

    我愣愣地看着他平坦的肚皮好久,摸摸小荷包,宣布结账。

    “嘿~小子真能吃,怪不得长得壮!”卖豆腐脑的大娘扭着肥胖的屁股走了过来,收起我们桌上四个碗,脸上笑开了花,“一共二两银子。”

    “二两?”我尖叫起来,半两银子一碗豆腐脑差不多等于两百块,她还不如去抢劫!

    “怎么了?”大娘很很困惑。

    “怎么了?”石头也很困惑,不过他很快就觉悟过来,警惕地望着我,小声问,“你该不是没带钱,想拖我吃白食吧?”

    “稍等,”我对大娘做了个手势,然后将石头拖去角落,低声问,“这家是黑店吧?该不是看见我们俩是小孩,便故意乱抬价吧?你呆会偷偷跑去将你爹叫来,给她点颜色看看!”

    石头皱着眉头算了一会说:“不黑吧?上年豆腐脑是四钱银子一碗,今年听说东边几个县都歉收,粮食涨了些价,升到五钱一碗也正常的。”

    难……难道这个世界大豆特别金贵?怪不得这家伙一口气吃三碗。

    我幽怨地看了眼石头,又看了眼开始不耐烦的大娘,虽然很不甘心,但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乖乖把账结了。

    沉闷地去茶楼听说书,石头还在奇怪我为什么心情忽然转差,旁边来了个唱着莲花落的乞丐,瘸着腿,手持破碗竹竿,和大家讨赏钱。见他词编得好听,人也可怜,一个商人打扮的大叔,随手掏出块碎银子丢进碗里,还有几个出游的少年也慷慨解囊,大小银块纷纷落下,其中还夹杂着一张十两的银票。

    我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悄悄拉过石头:“为什么他们都不用铜板打赏?”

    石头奇怪地望着我:“什么是铜板?”

    我觉得自己快疯了,立刻甩开他的手,冲出茶楼,飞扑市集,将所有东西的价格一样样问过去。

    “糖葫芦一两银子两根!小妹妹来一个吧!”

    “香喷喷的烧鸡哟,一只十五两!”

    “桂花糖八两银子一斤。”

    “泥娃娃六钱银子捏一个。”

    “这架子上的古董件件都要上万的银子!小丫头快滚!碰碎了你赔不起!”

    “……”

    我长期在论坛里研究历史电视剧和小说里的物价错误,嘲笑小白文里面的女主角动则掏出成千上万的银子砸人,今天却被现实狠狠地耍了一把。引以为傲的历史知识和逻辑考据也瞬间崩盘。

    “让让,别挡在路中间。”

    这头,赶集的大娘喜气洋洋地牵着孩子,提着十来斤重的银子,和丈夫商量要扯几尺花布,买几斤香油。

    那头,买脂粉头花的小哥在银庄前放下担子,进去将一大包的零碎银子换成银票。

    一切好像很不合理,一切又好像很合理。

    银子代替铜钱成为流通货币,金子则取代了银子的地位,各种金票银票大肆通行,市场同样繁华。

    我终于想起原著小说中,男主买东西都是几百几千两地砸银子。

    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笑话……

    识破诡计

    猛烈的阳光让我看不清天空的颜色,古城和来时是一样的,人和来时是一样的,我却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迷惘,不知去处何在。

    我讨厌这个架空的世界。

    从来到的第一天就开始讨厌,我觉得这里的人都是假的,所有的事物都是虚构的,所有的东西都是不合理的,所有的感情也是不可靠的。

    而这种讨厌正在越演越烈。

    是不是伤心的时候,总不由自主地想起地球的妈妈?想问问她怎么办,可是她早就不会告诉我答案。

    鼻子开始发酸,我想回家,可是不会有人等我回家,地球上的单身公寓是一个人,李家庄依旧是一个人,哪里都一样。

    所以我的眼泪最终没有掉下来。

    “喂……”有人在用手指戳我的脊梁骨,半开玩笑道,“丑丫头,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摆出这副脸孔,就算我吃了三碗豆腐脑,也不至于让你心疼成这样子吧?”

    “太阳晒到眼睛了。”我揉揉脸,恢复平常表情。

    “胡扯,刚才明明是想哭,”石头看了我半响,拍拍肩膀,很大度地说,“傻瓜,难得出来玩,有什么不高兴的放一边别去想,呆会我请你吃田记的松子糖,免得被说占女孩便宜。”

    我勉强笑了一下:“小心我连本带利吃回来。”

    “你以为我会和娘们一样小气吗?尽管吃就是!”石头很不屑,“拉紧我的手!否则被拐子拐了可别哭!”

    看着他满脸正经地装大人气派,我终于笑了起来,轻轻将指头拉上他的手。

    “你的手真小。”石头嘀咕两句,反手用力一拉,十指交错,两只手握得紧紧的。

    正在逛着,没想到旁边胭脂铺子有个面熟的少年走出来,叫住我:“是那个……李家庄的花脸丫头吧?这脑袋真够特色,大老远就看见你了。”

    我停下脚步,发现他正是帮南宫冥送东西给自己的人,赶紧躲去石头身后,做缩头乌龟。

    “躲什么?那么胆小,爷又不会吃了你,真是上不了台面的家伙,整天摆着苦瓜脸的,怪不得少主上次说你可怜见的,现在一看,真是天生受苦受罪的命,”少年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对店里吩咐,“刘寡妇,胭脂照旧要七十盒,水粉三十盒,各色珠子一斤,还有银头面十套,你都给我挑上好的,呆会让我查出次货,可是不依的。”

    “小王管事,我们给南宫世家办那么多年的货,什么时候出过问题?您真是谨慎啊……”店里转出个妇人,素色打扮,头上插着根兰花玉簪,耳上挂着对镶珠子的金丁香,倚着门栏,眉眼带几分风流,她看了眼站在外头的我和石头,笑道,“这丫头胚子不错,眼睛蛮水灵,怎做这般打扮?还弄花了脸?”

    听见她老辣的评论,我越发缩头缩脑,扯着石头要走。

    “小姑娘害羞了。”李寡妇拍着手,笑得很开心,她和小王管事抛了个媚眼,顺手从外面五钱银子一个的篮子里挑出朵黄色小绢花,递到我手上,“既然是小王管事认识的孩子,姐姐便送你朵花戴,回去好好添妆,别弄这么奇怪的发式,等伤好了,就是个小美人。”

    “放心吧,有少主送的灵药,这点小伤准好……等等!怎么还那么红?!”小王管事说着说着,视线停在我脸上,他忽然走近,抓住我凑近看了看,皱眉道,“冥少主送你的药怎么没有涂?”

    “她又不是傻瓜,当然有涂。”石头急忙护着我往后退。

    小王管事放开手,在空气中嗅了两下,然后饶有兴致地看了石头一眼:“那药有很重的莲花味!而且用了两天,疤痕的状态应该会好很多。”

    “我体质好得慢,今天出门太急,也忘了涂。”我狡辩。

    “傻丫头,那药价值不菲,而且是少主赏你的东西,让你娘别太偏心眼,只顾儿子不顾闺女,毁了脸将来怎么找婆家……”小王管事闲得蛋痛,本想继续说教,幸好李寡妇备齐了货,他唯恐误了差事,便急急离去,不再理论。

    我擦擦汗,回过头。

    石头的脸已经黑了,他一把将想逃跑的我拖去小巷,单手便抓住我的双腕,狠狠按在墙壁上牢牢固定。

    “不要乱来!小心我告诉你爹!”石头比我高大半个头,俯下身来就是一片阴影,再加上动弹不得的双手,让我很有压力,只好继续用告御状来威胁。

    “闭嘴!”石头低下头,用另一只手固定住我的脑袋,然后将鼻子凑近我嘴边,唇几乎吻上下巴,然后闻了又闻,我差点以为他欲行不轨,想叫非礼,他才抬起头,愤怒地指责,“你伤口上果然没有药味!为什么不涂?!”

    “这个……”事实摆在眼前,我阵阵心虚,踌躇着寻找借口。

    石头直直盯着我的眼睛一会,又忽然别过头去,犹豫半天后,小声问:“傻丫头,你真的那么喜欢我?想故意让伤口好不了?”

    春日微寒,我额上却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石头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为了避开原著剧情,将他好好培养成未来丈夫的心思我是有一点的。可是这家伙除了模样还有几分可爱外,终日调皮捣蛋,打鸡揍狗,横行霸道,大字不识几个,遇事就喜欢用强,实在不是我欣赏的好孩子典范。

    而且我芳龄二十一,性取向正常,审美正常,绝无恋童倾向,要我昧着良心说喜欢八岁小孩,要和他谈情说爱……就算我想做怪姐姐,也拉不下这个脸。

    “怎么了?”石头皱着眉头又问了一次,声音更是不满。

    “我当然喜欢你!”人要为现实放弃原则,衡量再三,我最终还是决定不要脸了。

    石头飞快地扫了我眼睛几眼,忽然停住视线,嘴角向右上角轻勾,微微笑起来,尖尖的小虎牙在暗处格外雪亮,仿佛要将人撕碎吃下肚去,他一字一顿地说:“你!骗!人!”

    “绝对没有!”面对那双清澈的眸子,所剩不多的良心开始拷问我的灵魂,欺骗小孩感情的罪恶感在脑海中翻腾,让平时很少撒谎的我,更加不安。

    “还死鸭子嘴硬!”石头似乎比平时更愤怒,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他忍不住伸出双手抓住我脸颊,狠狠揉捏了好几下,然后拉近说,“别以为我没留意,你这死丫头眼珠子乱转的时候,绝对是在撒谎算计人!快说!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虽说古代小孩子早熟,不好哄,我也被他说话口气惹怒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谁想嫁给你!要不要涂药是我的事,我确实不喜欢你,就算伤口好不了,我也不嫁你,总行了吧?”

    “谁稀罕你喜欢?!用话试试你就不打自招了!少自以为是!我将来的老婆肯定是贤惠美人!谁要你这个丑八怪!就算你哭着要嫁,我也不娶!”石头愤愤然甩开手,转身就走。

    计划失败,我郁闷地耸耸肩,小声嘟囔:“不娶就不娶,大不了找备胎。”

    石头刚走到巷口,立刻回过头来鄙视:“我最讨厌你这种女人了!”

    笑话

    回去的路上,石头黑着脸,再没和我说话,铁头大叔觉得俩孩子关系怪怪的,便买了包松子糖给我们,试图和解。

    石头吃归吃,还是不说话。

    我有点懊悔,白长那么大,说话做事还是如此冲动,和个小孩计较什么?他不懂事,我能不懂事吗?若错过这门知根知底的好亲事,将来想找个少吃苦受累的人家可得赌运气了。

    《厚黑学》里说成大事者不止智商要高,情商也得高,说话做事要细细想,慢慢说。我智商平常,情商也低得要命,总无法放眼大局,学不得别人神机妙算,云淡风轻几招便将所有事情解决得妥妥当当。

    怪不得除了小学时的宣传部长,我就没混上过任何职位,真是失败。那些能在古代混得风生水起的女主角在现实肯定也是当官做领导的料啊。我连个小鬼都摆不平,活该是给老板剥削的命……

    我决定挽回,将手上松子糖推过去给石头,赔笑脸:“我刚刚说的都是气话,别放心上。”

    石头“哼”了一声,没有接。

    我低下头,“羞答答”地玩了会衣角,小声说:“其实我也不太懂什么叫喜欢,不过你是好人,我待你是像待弟……大哥似的,可以护着我,所以一点也不讨厌。”

    这段发好人卡的台词,我念得挺自然,说完后还偷偷瞄了石头一眼,他脸色缓和了许多,嘴巴却还很硬:“懒得理你!还有,备胎是谁?我们村的?”

    我死命摇头:“大黄下了一窝狗仔,黑的那只就叫备胎……”

    石头表情一僵,脑子不知抽了什么筋,又不和我说话了。

    可恶!八岁小孩的心思真是不好琢磨啊!

    回到李家村的时候,我有礼貌地告别了铁头大叔,带着装有面人儿的小包裹,往自家去。刚走到院子,就听见外祖母的房间传来喝骂声:“怎么养了你这头白眼狼!这两年败家也就算了!连洛丫头这点嫁妆都要算计,真当老婆子死了不成?”

    我听见自己名字,急忙踮着脚尖走到窗边偷听,里面传来陌生男人的哭声,舅舅在劝慰:“母亲息怒,二弟也是做生意遭人欺骗,前几年他也帮衬了我们家不少,对母亲也孝顺,难道这会还真看他被债逼死不成?”

    舅母也帮腔:“这两年粮食歉收,家里也在打饥荒,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吃饭。小叔亏空的数目也不少,媳妇凑了又凑,连自己的金镯子都拿出来了,还是有缺口,剩下的总不能动给秀兰的嫁妆吧?她明年就要出嫁了,怎能让夫家看不起?反正洛丫头才八岁,还有好几年,先让小叔补上本钱,将来赚回来还她也一样。”

    外祖母恨恨地说:“笑面虎,就知道装贤惠!你那金镯子还不到三钱重,颜色又旧,能值几个钱?满屋子堆着私己,就是不舍得罢了。”

    舅母也急了:“那两套首饰也是给你孙子将来娶媳妇的啊,留着还不是你李家的?”

    “娘,看在儿子平日里对你孝顺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吧。”二舅的哭声越发响亮,“莫非要逼我去卖祖田房屋不成?儿子给您磕头了……救救我吧。”

    磕头声陆续响起。

    表妹在厨房招手,后面的话我没有听了,吃饭的时候舅母满脸笑容,她杀了只鸡,把鸡腿给表弟后,又给我多夹了两块肉,二舅眼眶虽红,却笑嘻嘻的,还和大舅舅喝了两杯小酒,外祖母满面愁容。所以我想他们的所求是成了。

    古代传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寄人篱下的孩子更是没发言权,吃穿没亏待我就算不错了,吵闹只会更倒霉。而且那些东西是林洛儿的娘留给她的,被外祖母藏起来,我从来没见过,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感觉,不如放下。

    目前,我要解决的最重大问题是——石头。

    晚霞渐渐褪去红灿灿的纱衣,到处闲逛的鸡群也挺胸抬头地回了窝,我从窗户远远看见石头跑过来,立刻丢下练习的绣活,跳下床,夺门出,翻墙逃。

    院子外面是一片桑榆林,旁边有座无人居住的破旧草房,我匆匆跑进去,见石头没有追来,掩上烂竹门,大口喘气,准备等他离开后再回家。

    没想到,约莫三刻钟后,草房外传来几声欢快的狗吠声,石头得意洋洋地一脚踹开竹门,牵着我家大黄走了进来,地主恶霸似地说:“跑什么跑?你跑得出我五指山吗?”

    我瑟生生地从破缸后面探出头,嘴硬道:“我才没跑。”

    石头卷起袖子,对我勾勾食指:“过来!别逼我用强的!”

    我抱着脑袋缩角落,宁死不屈。

    石头一个箭步上前,将我推倒在草堆上,然后很不客气地坐在腰间,用膝盖压住两只手,自己从怀里掏出南宫世家送的小药盒,挑出一大块,抓住我的下巴涂了起来。

    荒山野岭,我一个小萝莉惨遭暴行,不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连喊呀灭爹都没用。被他涂得满嘴都是莲花味,连口里都沾了两点,苦得要命。

    大黄在旁边很狗腿子地摇摇尾巴,丝毫没有救主的意愿。

    如此吃里爬外的畜牲!以后休想我再喂它鸡骨头吃!

    “好了,”石头涂得差不多后,满意地从我身上爬了下来,坐旁边抱怨,“明明就是丑八怪,还任凭伤口恶化,岂不是丑上加丑?虽然爹爹说女子重德不重色,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嫌弃你难看,可你这傻瓜也不能故意毁容啊!”

    “歇后语不会用就别乱用!”我拍拍满头的枯草,整整凌乱的衣服,气愤难平。偏偏这种事回去还不好告状,受伤不上药,告诉谁都得挨揍……

    “识字有什么了不起,我学起来保准比你快!”石头帮我摘去身后的几根杂草,笑着说,“你怎么就那么蠢?从脑袋到嘴巴,一天比一天难看,好像存心让自己毁容似的。”

    “我喜欢丑八怪造型不可以吗?”我推开他,往门外走去。

    “别走,”石头伸手拉住我,“我怕你这混蛋回去又把药洗了,这几天我得天天看着你!不准乱来!否则我告诉你外祖母!”

    他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我更郁闷了。

    石头按着我重新坐下,自己想了会后说:“才不信你喜欢丑八怪造型呢,必定有原因。傻丫头,如果遇到困难,一个人瞒在心里不好,不如说给我听听,说不准能帮帮你。”

    我忧郁道:“你不会理解的,有些东西给人知道不好。”

    石头拍着胸脯保证:“我又不是三姑六婆,什么时候乱嚼舌根过?而且你叫我一声大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大哥肯定帮你。”

    他确实是口风紧,能保守秘密的孩子,但告诉他穿越小说的事情,是万万不可的。于是我叹了口气说:“小时候算过命,我将来会是祸国殃民的绝世美女,而且命犯桃花,只有毁了容才能保一生平安。”

    石头眼角抽搐了两下:“没觉得啊……”

    “现在我年龄小!再过几年就来不及了!算命的还说会有很多色狼祸害我!必须早做处理,你可千万别和人说这事。”我愤慨。

    石头颤抖地问:“难不成你见了南宫家的少爷就躲,是怕他喜欢你?!他也是色狼之一?”

    我沉重地点点头。

    “噗——”石头终于憋不住了,笑得满地打滚,还擦着眼泪说,“傻丫头,晚点我带你回去,重新找人算算命,再去让医生抓几副药吃,免得癔症越发严重。哈哈——还绝世美女呢……”

    “我是说真的。”那家伙的反应气得我直跺脚。

    “没错没错,你未来是天下第一美女,我未来是天下第一高手。”石头笑得气都喘不上来,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在看芙蓉姐姐。

    大黄也叫个不停,冷冷夜风中,我倍感羞耻,默默扭过头去。

    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和任何人说实话了!一切还是得靠自己!

    卖身

    后来我发誓所说的一切都是开玩笑的,石头还是会时不时提起来嘲笑我。

    春去秋来,最后一轮抢收麦子后,便是农闲。南宫世家大概已经将我忘之脑后,一直没有再上门找过麻烦,真是天大的幸事。

    每天早上,我随着鸡叫起床,帮忙打扫做早饭,然后拿着布片练绣花,只可惜我耐心欠佳,简单的衣服纹饰尚可,大件点的绣活总是做歪,比不上从小练习的表姐和表妹。她们一个十六岁,一个五岁,都是斯斯文文的淑女。

    石头很铁不成钢的时候,总是用她们来教育我:“看看人家多贤惠,看看你……泥猴似的。”

    我立刻站直腰杆,端庄有礼道:“大哥教训得是,我这就回去苦练女红,不去钓鱼了。”

    石头:“混蛋!回来做泥猴!”

    撇开毁容和媳妇儿话题后,我们俩的关系好了不少。从夏天开始,响午阳光最猛烈的时候,趁大家都在休息,他会带我漫山遍野地疯玩,采野果,酸枣、面面果、山丁子、杜柿、灯笼果……一切能吃的都往嘴里塞。然后到小溪边,垂下自制鱼竿,运气好时会掉到一两条鱼,直接用棍子穿起,在溪边生火烤至焦黄,抹上带来的盐巴,大口啃着吃。这种没污染的食物,是在城市里吃不到的美味。

    有时候也会摘蘑菇,做捕兽陷阱,失败了很多次,终于抓到一只山鸡,石头很残忍地将它就地正法,我做帮凶,给鸡肚子里填上调料,用湿润的泥巴包起,埋入地下,在上面生起火堆,烤从家里带来的红薯,等红薯吃完再把鸡挖出来,真是皮滑肉嫩,美味多汁。

    吃饱喝足,我就教石头识字,用泥地做黑板,拣根小树枝在上头写写画画,他开始学得很快,什么东西都讲一次就行,我讲完后直接丢给他自己练习。后来不知为何,他越学越慢,一个字总要反反复复讲上七八次,直到我发火,用树枝敲他脑袋骂“笨蛋”才能记住。

    一个夏天过后,我嘴角的伤好了,牙齿也长回来了,可是皮肤被太阳晒得和黑炭似的,加上正在抽条的瘦巴巴身材,邻居家的马大娘看了后评价:“这丫头脸蛋不错,可是身子瘦,屁股小,一看就干不得重活,女人还是要肥肥胖胖的才好生养。”

    “就你家那好吃懒做的闺女好生养?!也不看看她满脸麻子!胳膊都有人家大腿粗了!”外祖母把她骂了回去,然后转过身又骂我,“那么大个丫头,别整天在大太阳下面到处疯跑,小心晒脱皮!”

    我笑呵呵地抱着她撒了会娇,她就没脾气了,叹息道:“看见你,就想起你那可怜的娘,也不知道老婆子能不能熬到看你出嫁的时候。”

    “我只怕你带着曾孙满村玩,害我们到处找呢。”我打趣道。

    “少贫嘴,女孩子家说这些,也不知羞?!”外祖母笑起来,脸上皱纹舒展开,扫去平日愁容,她起身开锁,从柜子里取出根粗粗的凤头银簪交到我手上,叮嘱道,“这是你娘留下来的,你收好,千万别给你舅母他们看见。”

    这世界银价不值钱,我有些困惑地去接银簪,入手觉得格外沉淀,外祖母指使我将簪子的凤头扭了扭,旋开后发现里面是薄皮空心的,装满了金珠子,约莫有二两重,成色极好。由于金贵银贱,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些金珠子换算成米价,大概也有五石了。

    “我可怜的乖孙,是你外婆不中用,连累了你,等来年宽裕些,我再给你打全套金头面……”外祖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开了几次口,最终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只抹了把眼泪。

    其实她不说,我也明白。有些东西她虽不愿,却不得不为,这些金珠子和承诺是一个老人家,尽最大努力给无依无靠的外孙女保下的嫁妆和补偿。

    这个性格暴躁,喜欢骂人的老人家或许是这个家里唯一真心疼爱我的人。

    她会对我做的针线不满,全部拆掉,再手把手教我针法,她会骂我厨事手脚不够伶俐,然后唠叨着抓我学做新菜。她每天都会记得将母鸡刚生的第一个鸡蛋塞入我手中,命令我拿去补身子。又或者去参加别人的红白喜事,将好吃的白面饼偷偷带回来,一半给最小的孙子,另一半悄悄塞给我。

    我学会做女红第一件事,就将过年做衣服剩下的红色、黄色、青色、白色等碎布统统拼起来,给外祖母做了一个枕头,外面设计成蝴蝶展翅的拼贴画形状,里面填满荞麦壳,还掺了些决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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