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本中高傲地点头，对颜裕文道：“贵公司新闻部若再聘用这种缺乏社会经验、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只怕很快又要改组了。”
颜裕文陪笑，与余本中握手，送他出办公室。
转过身来看到夏宛倩，颜裕文叹了一口气。
“宛倩，你到底在搞什么？人家都上门兴师问罪来了。”
“副总，你觉得我做错了吗？”夏宛倩苦笑，“我秉持公正立场传达新闻真相，善尽社会责任，伸张正义，我做错了吗？”
“难道你还要我夸奖你？”颜裕文又叹了一口气。
“一件事的是非对错，不是黑与白截然二分的。”
“可是关彦颖打人就是不对。”
“这是他们两人的私事，”颜裕文试图为关彦颖解套，“而且关彦颖动手的时候你并不在场，你怎么知道不是洁西卡一直在激怒他？”
“副总，听你这么说，我很遗憾。”夏宛倩皱了皱眉，“你是在合理化加害人的行为，照你这样说，一个女人会被强犦，也是因为她的行为不检点或是服装太过暴露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夏宛倩的意思他又怎会不明白？颜裕文辩解：“我只是说，一件事的发生有其前因后果，单单只根据行为结果来下判断，未免失之武断。”
“所以我才要去采访关彦颖，厘清事情真相。”
“你本身的立场客观吗？”
“双面并陈，还不算客观吗？当然新闻没有绝对的客观，但我会尽量保持客观。”
“你这样帮洁西卡的理由是什么？不正是因为你先认定关彦颖有罪？”
“记者采访一则新闻绝对有其立场，我不否认我厌恶暴力，但我不会自以为是法官，我只希望能将这件事的真相公开在社会大众面前，让社会大众来做判断。”
“然后呢？”颜裕文进一步问道：“关彦颖受到制裁后呢？”
“正义得到伸张，让有暴力意图的人警惕，让正在受伤害的人看到希望。”
“你真的太天真了。”颜裕文摇头，“暴力永远无法从社会中根除，我看到的只是洁西卡走路，你下台谢罪，hbc蒙受巨大损失，你所希望达到的境界，永远只是一个美梦。”
“副总身为新闻人，难道没有这样的梦？那是我们的社会责任啊。”
颜裕文脸上出现短暂的柔和神情，然后他又叹了一口气，“梦是虚幻不实的东西，现实中并不存在，而且，”话锋一转：“为了实现你不切实际的梦想，你要牺牲掉多少人的人生？”
夏宛倩想了想，说道：“云海集团会取消hbc的广告合约，蔚蓝海会拒绝hbc的采访，hbc新闻部会人事大地震，副总可能要调职……”
颜裕文翻了翻白眼，“不止，公司的损失超过你想象的严重，关彦颖前不久拍摄的偶像剧，公司已经买下播映权，再过一个月就要上档，目前预告片都已做好，如果关彦颖在此时爆出丑闻，他演的偶像剧将无限期延后上档，这是一笔损失。”
夏宛倩猜想，那大概是几百万的费用吧？
颜裕文又道：“因为巫家艳的关系，云海集团会买下偶像剧的广告时段，广告费用保密，不过绝对是上千万。”
夏宛倩在心中再添上一笔。
“再来。”颜裕文接着道：“关彦颖有微电影作品和广告代言，今年还预计要发行唱片，这些部分如果因为报导出来而生变，蔚蓝海公司会跟我们求偿，那数字可能高达几千万。”
夏宛倩乖乖点头，“真的对公司很抱歉。”
颜裕文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这句话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很抱歉我做了这件事”，另一种是“虽然很抱歉但我还是要做”，而他严重怀疑夏宛倩的意思是后者，再下说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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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帮洁西卡想过？在这件事之后，她绝对得离职。”
“这一点她心理有准备。”夏宛倩道：“洁西卡对蔚蓝海感到灰心。”
“问题是她可以去哪里？所有的经纪公司，一定都不敢再用她。”
“可是洁西卡并没有做错事，她只是爱一个男人爱得太深。”
谁管洁西卡爱得深不深，颜裕文倒是有点惊讶夏宛倩还有这一面，他以为她的心里只有工作，“你这个理由只能拿来跟朋友诉苦用，或者写写爱情小说，社会是很现实的，没有一个老板敢雇用有前科的员工。”
“所谓的前科，也只是在这个圈子吧。”夏宛倩道：“洁西卡说她可以另外找工作。”
两个天真的女人，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颜裕文心里叹气，但也有点佩服她们的勇气，夏宛倩知道报导出来后新闻部会人事大地震，那她自己的下场她心里也应该有数，她完全不提，想是已经豁出去了。
既然她不怕后果，那拿什么来恐吓她都是白搭，颜裕文当机立断……
“从今以后，‘晚餐时刻’播出前，我要先审查。”
夏宛倩瞪着他，本来今天她就要把关意颖事件当头条来报导。
“我是新闻部的执行副总，本来就有审核权。”颜裕文又道。
过去，他一直很尊重夏宛倩的自主权，顶多要求收视率：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一不小心，他们整个新闻部都会被撼动，他得看好她。
枯夏宛倩不发一语，颜裕文知道她在不高兴，放软语气：“我知道你是个有抱负有理想的年轻人，不过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实是出于不得已的必要。”
夏宛倩不想再跟他硬碰，点了点头，“我知道。”
她知道不代表她会做到，她心中有打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顶多来一次先斩后奏就是了。
看她低乎被说服，颜裕文稍觉安心，年轻人啊！总是要前辈多所提点，虽然被磨去棱角后，大家都变得同一副模样……唉！这就是人生。
“副总如果没有什么要指示的，我先出去了。”夏宛倩不动声色。
“好……等一等。”颜裕文忽然想到。
听颜裕文又叫她，夏宛倩转过身来。
“关意颖的事，是黄棣告诉你的吗？”颜裕文问。
夏宛倩心中一跳，连忙否认：“不是。”又补上一句：“你知道我跟黄顾问一向不对盘。”
颜裕文点点头，“我也希望不是他，如果是他，就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为什么这么说？”夏宛倩表面问得随意，但一颗心提了起来。
“黄棣是做综艺节目的，在娱乐圈里，经纪公司和制作单位一向是鱼帮水水帮鱼：他插手艺人的隐私，等于和经纪公司对着干，以后他还要不要找艺人上节目？更不要说得罪云海集团，上流社会常常是同气连枝，以后他制作的节目没有人买广告，黄棣很快就会在娱乐圈销声匿迹。”
果真如此？夏宛倩不安到了极点，她从来不知道这件事会为黄浩然带来这么严重的伤害，她可以不顾自己，但不能不顾他。
第一次，夏宛倩让私人感情凌驾了新闻专业，她没有在当天的“晚餐时刻”排上这则新闻。
第6章（2）
下班后，她给黄浩然打电话，约他见面。
她跟他约在公园上次他送她回家的地方，黄浩然车子一到，她跳上车子就走。
兰陵苑有几层楼是专门出租给hbc的员工住的，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夏宛倩不敢让人发现她和黄浩然有往来，她也不敢跟他约在外面，怕遇到认识的人，于是黄浩然就载她到了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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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开到黄浩然住处楼下，夏宛倩就傻了，黄浩然竟然跟她住得这么近！他住在“臻品天厦”，距离兰陵苑走路大概只要五分钟。
“这是巧合吗？”夏宛倩怀疑发问。
“等下告诉你。”在电梯里，黄浩然笑得神秘。
电梯停在十八楼，刷卡之后黄浩然开了门。
果然如他所说，他租的是一间很大的房子，挑高空间，水晶吊灯，大片落地窗，高级石材，全套顶级厨具，所有属于豪宅的基本配备这儿都有。
“这间房子的室内装潢都是前屋主留下的，屋主带不走，就便宜了我。”
夏宛倩一间一间看过，室内空间超过百坪，但黄浩然的东西不多，除了必要的家电之外，比较醒目的只有一套豪华影音设备，有的房间甚至是空着。
“你一个人租这么大的房子干嘛？”
“因为时间仓促。”他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笑道：“我知道hbc新闻部请你回来，兰陵苑有部分楼层是hbc员工的宿舍，知道你住兰陵苑，我当然赶着来和你做邻居，因为临时找不到其它小坪数的房子，只好暂时租这里。”
“你是为了我搬来这里？”夏宛倩的心柔软起来。
“当然。”黄浩然声音微沉，样子有点落寞，“虽然知道可能永远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但住得近一些，至少能让我感觉你就在我身边。”
他这般忧郁的模样真是令她怜爱，夏宛倩坐上他大腿，两手环住他颈子，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黄浩然一怔，七年不见，宛倩竟变得如此主动，他喜出望外，转过脸温柔地吻她的唇，“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生气……”
“到现在还不会。”夏宛倩坐直身子，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一变：“不过如果你再有事瞒着我，我就会生气。”
“你说的是……”听到她的话让黄浩然的心猛地一跳，他确实还有事瞒着她。
“你把关彦颖的事情告诉我，会为你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黄浩然一怔，随即明白……
难怪今天的“晚餐时刻”没有播出关彦颖的新闻，原来她是怕伤害他，她为了追求新闻自由一向勇往直前，却为了他而踌躇，他既欢喜又歉疚，他不想成为她的绊脚石。
想清楚这一点他立刻道：“这则新闻都是你在跑，对我会有什么影响？”
“你以为你不出面，别人就猜不到我的消息来源了吗？”夏宛倩看进他眼底，“颜副总今天已经猜到你了。”
“哦？他怎么说？”原来宛倩是被颜裕文恐吓了。
“他说你会得罪经纪公司和广告主，很快就得离开演艺圈。”
“是吗？”黄浩然淡淡一笑。“颜裕文太小看我了。”
看她一脸担忧，他又道：“我在演艺圈好歹也待了几年，不全是靠人赏饭吃。”
看她还是一脸认真地看着他，他又道：“这个圈子的市场导向虽然令人疲惫，但也有个好处，就是谁能吸引住观众，谁就不会被淘汰，在这方面，我还有几分自信。”
“真的？”夏宛倩半信半疑。
黄浩然点点头，对她露出“不用担心”的微笑。
“你想报导这则新闻吗？”他又道。
夏宛倩点点头、
“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事。”他鼓励她，“如果有人拿去留问题威胁你，你会因此而放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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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她坚定摇头。
“这就对了，揭露真相，为弱势发声，是我们身为记者的使命。”
听他说到“使命”，夏宛倩的血就热起来了，记者魂开始燃烧，如果他再因为她而被牵连，她顶多把自己赔给他。
他应该乐于接受吧？
“报导剪辑好了吗？”他问道。
“还来不及，本来我今天要做的，结果蔚蓝海派律师一来，颜副总就不准我动这则新闻。”
“蔚蓝海真够积极。”黄浩然冷笑，撇了撇嘴角，“他们真以为他们可以只手遮天？”
“奇怪？蔚蓝海的高层是没有理智还是没有良心，明知关彦颖犯了错，却还是力挺他。”
“因为关彦颖的背后牵涉庞大利益，而蓝海当然要小心保护这棵正在茁壮的摇钱树。”黄浩然笑了笑，“蔚蓝海一心想压下丑闻维护关彦颖的形象，却不想想事情一旦爆发会牵连到公司本身，我预计报导出来不用多久，蔚蓝海就会与关彦颖作出切割。”
“我们做得到吗？”
黄浩然点头，“因为利益而结合，绝对也会因为利益而决裂，蔚蓝海之所以要压下新闻，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一旦爆发，他们就要放弃关彦颖。”
“那……洁西卡呢？她会受到多少牵连？她真的得另外找工作？”
“这就是正义的代价。”黄浩然道：“这个世界并不像连续剧或电影演的那样，坏人受到制裁，好人就有了圆满的结局，洁西卡只是在这件事情上得到平反，她的人生还是要继续，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会帮她安排。”
“你要怎么安排？”
“像安排方曼妮那样。”黄浩然一笑，“让她转型当艺人。”
“行吗？”洁西卡是长得不差，但还不到方曼妮的程度。
“能在这圈子混多久当然要看她自己有多少实力，不过将她带进圈子是举手之劳，而且，或许根本不必经过我，光是谈话性节目就够她上的了。”
“这是你跟她谈好的条件？”黄浩然该不会是为了她，才去策动这件事吧？
“条件是有谈，但是是在她有这个打算之后。”黄浩然也不瞒她。
“她陪关彦颖来录像的时候我看到她脸上带伤，问她怎么回事，一次两次之后，她就把事情告诉了我，我只是听她说，并没有煽动她或影响她的想法，直到她问我她能怎么做之后，我才给了她一些建议。”
夏宛倩思考黄浩然的话，设想若是自己被家暴她会怎么做？她想她肯定会走法律途径，过程中也可能会跟朋友诉诉苦，但这个朋友不大可能是男的。
一个女人跟男人诉苦，常带有某种暗示意味啊。
黄浩然和洁西卡……
“宛倩，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黄浩然叫她。
“有。”她立刻收拾起乱七八糟的思绪。
“你在想什么？”
“你说到哪里？”她希望他赶快回到刚刚的话题上，不要追究她。
“你在想我跟洁西卡……”他以怀疑的眼光看她，
她倒抽一口冷气，他怎么就是能把她摸得这么准？
“你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既然被他猜到，她也不否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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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浩然脸上出现哭笑不得的表情，“你真的把我想成花痴耶！好像我认识的每个女人都跟我有一腿。”
她嘴角抽动，“有一腿”，这绝对是黄棣语法，黄棣，她是不怕的……
“我只是照常理推断。”她理直气壮地道：“今天如果我被你打了，我绝对不会去找颜裕文抱怨。”
“当然不要找他啊！找他没有用，你应该寻求法律协助，不过你这个例子举得不好，我绝对不会打你。”
夏宛倩想了想，“那如果我被颜裕文打了，你觉得我会找你诉苦吗？”
“如果是黄棣，你一定不会：如果是黄浩然，你应该会。”
“为什么？”
“因为你讨厌黄棣，但你喜欢黄浩然。”他笑得很甜，答得很顺。
夏宛倩的脸有点热，不过这不是重点，“麻烦睿智的黄浩然先生把刚刚这段对话倒推回去。”
黄浩然想了想，苦笑，“你这是挖坑给我跳。”
照这个逻辑推回去，不正是表示他与洁西卡有一腿？
“因为你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官，洁西卡把这么私人的事告诉你，不正表示你是她的闺中密友？”
闺中密友？干脆说他是她手帕交算了。
“洁西卡告诉我，或许是因为她觉得我了解她。”
她看着他笑，笑得不怀好意，黄浩然只好又道：“不只是洁西卡，很多女人可能都觉得我了解她们，因为她们看了我制作的节目。”
“你果真吃得开。”美杏跟她说的，果真其来有自。
“你想不想看我以前制作的节目？那可以帮助你更了解我。”他道，模样看起来不急也不气，一派淡定。
他一直推荐她看他以前的节目，不知道是为什么，难道里面有什么秘密？
“好啊！我记得你说你留着节目带，拿出来欣赏一下吧。”
黄浩然怔了一下，神色变得有点不自然，“不要在这里看，我借给你，你带回去有空再看。”
夏宛倩觉得奇怪，他希望她看，却不要她在他家看，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跟她一起看，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个。”他又看出了她的疑惑，“关彦颖的报导，才是我们现在应该关注的焦点。”
一听他的话，夏宛倩立刻感到惭愧，她竟然也是个一谈恋爱就昏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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