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前来投效朝廷的教书匠，居然大声对堂堂提督大人的指令提出异议，此举跟当众打脸有何分别？
中国官场传统历来注重长幼尊卑，总兵官乌兰泰比向荣尚且低了半级，江忠源在乌兰泰手底下听差，军阶职位是最近才被朝廷正式委任的.这彭玉麟做为江忠源的老乡，刚刚才被向荣口头安插到乌军，说穿了也就是一个马弁的身份，若非念着此人有点小名头，又化解了鳗鱼钻心之苦，向荣早已当场发作起来。
即便如此，向荣还是脸色难看。他性格不如乌兰泰强势外向不假，然多年死人堆里边打滚及官场倾轧而养就的官威，迸发出来确实非同小可，直令大帐里所有人倍觉压抑，呼吸艰难。
江忠源悄悄拉拽彭玉麟袖管，示意他不可过于耿直，坚持对向荣的决策出言反对。要知道向荣乃当今朝廷武将中声名不弱的骁将，他的军中地位可是真刀真枪拼来的，并非那些承受祖上余荫而晋升的草包。敢直面质疑提督大人的用兵方略，连江忠源也没这份胆量。
彭玉麟不理睬江忠源的暗示，索性朝前跨出半步，这样一来衣袖便摆脱了江忠源的拉扯；后者再有意阻止他的诤言直谏，就须跟随着移步趋前，动作可就太明显了。江忠源是当过县首坐过衙门的人，以彭玉麟对这位老友的了解，是万万做不出这般突兀失礼之举的。
他平静地注视着向荣，虽表现得态度相当恭谨，眼神却不曾回避，直视着向荣，似是希望提督大人改变主意。
“彭老师，你当此处是什么所在？”向荣嘴角的胡须一牵，语气稍带讥嘲，面上的线条却愈加肃然冷峻。
“中军大帐。”彭玉麟仍是那种不卑不亢的神情，语速均匀，看不出内心有任何波动。
向荣被李秀成连番挑动羞辱而引爆的火气，再次难以控制地串上了脑门：“亏你还明白你此刻立足之地是中军大帐！大帐是做啥用的？老夫这里传下去的每句话，都会被底下十数万众的将士不折不扣奉令执行！军中无戏言，命令既已下达，难道仅仅凭彭老师对李姓匪首的忌惮，便使老夫出尔反尔，收回前言改弦更张对吗？”
向荣的眼光陡然间变得锐利，一声“彭老师”的称谓，也显得十分生分，表明他的耐性已经消耗殆尽。
“下官不敢。正由于提督大人一令万钧，关系到我大清十万众军兵的安危存续，下官才斗胆恳请大人三思而后行，果断收回成命，徐图应付李逆秀成良策！”彭玉麟微微垂低了头，语义却仍很执拗。
“噢？依你高见，老夫的将令就显得草率，你彭老师的想法便是良策喽？都言文人轻狂，老夫先前尚以为是世人偏见，岂知今日亲眼所见，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向荣初识彭玉麟所生就的几丝好感，就在此语讲过后无影无踪。假如不是他一向克制内敛，只怕会当场爆发雷霆震怒，至少也会拂袖送客。
大帐内充斥着一股无形的气场，仿佛有无数千金巨石压在人胸口，让人呼吸不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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