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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9——281 唐璜的头发(2/2)
,那就不可能挣脱控制自己的线。

    不过,换一根线还是可以的。

    明白我的话吗?

    我的意思就是说,如果自己不能成为强者,那就做强者身边的人吧。

    木偶永远都是木偶,它改变不了自己,但是,傀儡师却可以换人。

    至少我还有一个优势。

    熟知历史。

    如果哪天织田信长死了,或者说织田家完蛋了,我一点也不会为之惋惜。

    我只会去跟羽柴秀吉,德川家康之类的人建立友好的关系。

    他们才是傀儡师……

    德川大人?他怎么了?

    他现在可是厉害的很呢?

    原来,两个月之前,德川家康和北条氏政在骏河边界打了一场规模不算小的战役,双方各有胜负。

    不过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掌控关东八国的北条氏政,最后竟然主动向德川家康提出和解。

    而德川家康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很痛快的就退兵了。

    这可是个大新闻。

    北条家的领地比德川家大出一倍,而且最精锐的部队五色备和威震东海的地黄八幡北条纲成都没有出动。

    北条氏政是不是脑子抽抽了,这个时候和解,不就等于是他自己在认怂吗?

    不理解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我们这些成天玩弄政治的人却有所察觉

    德川家康,北条氏政,这两个人一定是在某件事情上达成了某种合作关系。

    不,这种关系还说不上是背叛。

    至少在织田信长死之前,德川家康是没那个胆量去背叛的。

    不过呢,指望这个家伙牵制北条家的想法恐怕是落空了。

    柴田胜家真是可怜,不仅要应付北条家,还要监视日益复杂的东北形势。

    现在连德川家康说不定也成了身后的豺狼了。

    那么,将军,请问我该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必须要搞明白,毕竟幕府有自己的立场,之前并没有直接向伊达政宗和最上义光宣战,如果惹出了不必要的麻烦,织田信长恐怕不会轻易饶恕我。

    这个比较复杂,我还要再考虑一下,时间不早了,你在不回家天就亮了。

    终于可以回家了。

    对了,代我向令堂问好。

    呃,感谢将军挂怀。

    说来有点吓人,我竟然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理由回来的。

    从本丸的玄关走出来的时候,我看到那里站了一个人。

    是香姬的侍女清子。

    老爷。

    这么冷的天,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是阿香让你来接我的吗?

    老爷……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这才注意到,她的眼圈是通红的。

    怎么……怎么了?

    我的身体颤抖起来。

    一股比外面风雪更加冰冷的气息吹进了我的身体。

    眼睛瞪的大大的的。

    多年来,一阵从没有过的恐惧感占据了我的心头。

    好了!清子!

    不要说!

    不要说!

    老爷,老夫人,她……她在半个时辰前……

    失去亲人和朋友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我经常琢磨这个问题。

    在贯穿我人生的岁月之书里,有许多令我重视的人在这里画下了属于他们的句号。

    从小就侍奉我的小林安右卫门死了。

    儿时曾经教我读书识字的舅舅妻木广忠死了。

    我的兵法老师明智光春死了。

    多次在阵前指点我战场经验的老臣斋藤利三死了。

    还有……

    那些让我感到万分不舍的人,都一个个离开了我。

    到最后,还是剩下我一个人啊……

    我以为我会哭出来,但实际上我没有。

    父亲呢?他没有来吗?

    老爷,天海大师入冬以后便出门游历了,至今未归。

    出门游历?

    是的,听说他在东北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是他在年轻的时候结交的,很多年没见了,想去看看他。

    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过这到也算是父亲的性格。

    苦笑了一声,我问香姬:

    阿香,既然你一直都留在母亲身边服侍,那么,母亲大人有留下什么遗言给我吗?

    当然有了,大人,母亲大人临终之前最舍不得的人就是您了。

    是嘛,可惜这个儿子也真是不孝顺,临终的时候不能守护在一边。

    千万不要这么说,母亲并没有因为这个而怨恨您,相反,他还跟我说,大人您是幕府的栋梁,是日本不可缺少的武士,她为您的成就而骄傲。

    母亲真是这么说……

    当然,母亲还有一件东西要我转交给您。

    香姬取过一个小盒子,将之打开。

    这是什么东西?

    一绺干枯的头。

    这真的是人的头吗?

    因为水分流失的关系,拿在手掌里的感觉并不是太好,我甚至怀疑这是不是马尾了。

    这是母亲的头……咦?!

    香姬用惊诧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她之前都没有好好看清楚我一样。

    大人,你是什么时候把头剪掉的?

    啊咧?

    原来她刚刚注意到我已经换了型啊。

    这个是在船上剪的,好了,相比起这个,我的头一点都不重要……母亲为什么会交给我一绺头?这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母亲说,这是她年轻的时候剪的,保存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年了。

    人的毛主要有蛋白质构成,想保存二十年并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这是母亲年轻时的头啊,二十年的话……应该是我四五岁的时候吧。

    母亲跟我说了一个故事……那还是在二十年前,那时的父亲还是朝仓义景公手下的家臣……

    当时父亲的日子过的非常贫困,刚开始时朝仓义景给了父亲三百石的俸禄,这本身并不是小钱,但由于父亲还养着一群家臣,就显得入不敷出了。

    一切家具什物和衣服全都卖掉了,每天都要为了食粮而奔波。在这么困难的状况下,母亲努力地支持着父亲。

    在这个时期,两人的孩子就是我啦也出生了。这就是在当时著名的和歌大师松尾芭蕉的当代记里所记载着父亲在侍奉织田信长以前的情景。

    据说在称念寺,父亲与寺院的人们交流甚多,参加了很多连歌会。

    父亲:我们老是让别人款待,一次两次还可以,久而久之,就会令人憎恶,把我们当成是蹭吃蹭喝又吝啬小气的贪财鬼的,再也不会有人邀请我们的……

    母亲:是啊,您说的没错……

    父亲虽然这么说,但是他自己也明白,明智家现在的情形非常的困苦,根本没有邀请并款待客人的余额。

    可是数日后,明智家还是邀请了寺院的人们,更令人吃惊的是,当天的招待非常之丰富。当然,这都是母亲准备的,所有被邀请的客人都非常满足,父亲自己都不敢相信。

    父亲:今天的连歌会非常成功,大家都很高兴。可是,你是如何准备这次款待的?

    母亲默不做声取掉了遮住头的头巾,父亲大吃一惊,原来,母亲一头又长又美的黑,被一刀切断了。

    父亲:

    啊……熙子你的头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我……我把头卖了,这样才有钱去买招待客人的料理……

    父亲:

    什么?……你居然……抱歉……我真是没用,竟要妻子卖掉最宝贵的头……

    父亲一边哭着一边道歉。

    母亲: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头还会再长出来的嘛。

    这件事,也就是松尾芭蕉所咏之词句月さびよ明智の妻の咄はなしせむ的根源。

    后来,越前东部爆了加贺一向宗挑起的一揆之乱,父亲参加了平乱战役并立下功勋,他的铁炮技艺受到了朝仓武士的关注,经家老青莲景居推荐,担任了朝仓家的侍大将。

    地位提高,俸禄也随之增加,日子才算好过一些。

    在那个时代,女子的长是与性命一样宝贵的东西,母亲为了支持父亲,卖买粮,此举非常伟大,成为一时的逸话。

    父亲和母亲夫妻关系非常和睦,可谓是夫妻的典范……

    我叹了一口气。

    以前也读过晋书,晋朝有一个大臣叫做陶侃,他的出身非常贫寒,年轻时朋友来他家拜访,无钱招待,他的母亲便减掉了自己的头卖了,用钱买了酒菜来招待客人……母亲一定是听过这个故事,才会……

    我拿着这一绺头,似乎又看到了母亲。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我明白母亲的意思,即便今日已经大富大贵,也不要忘记了过去的贫苦吗?……嗯,忆苦思甜,母亲的良苦用心我收到了……

    大人,这只是其中之一。

    嗯?

    大人,您知道为什么这一绺头本是卖出去了,但为什么现在又回到您的手里吗?

    呃……这个问题我还真的没想过,难道是父亲或者母亲又把它赎回来了?

    是父亲,他在当天晚上就跑到了钱庄,将这一绺头又赎了回来。

    果然如此……咦?等等,父亲哪来的钱啊?家里不是已经贫困至极了吗?

    父亲把当年外公,也就是道三大人赏给他的肋差给卖掉了……

    这里不是幕末时代,武士典当赏赐物的情景还比较少见,在这个年代,武士需要安于贫困。

    如果这么做的话,就会招来主家的厌恶和同僚的鄙视。

    父亲最钦佩的人就是养育他长大的斋藤道三,我很清楚后者所赏赐的东西对于他而言代表了什么。

    真是想不到啊……

    母亲跟我说,人与人之间永远都是需要相互扶持的,在困难时如此,在富贵时依然如此,他们夫妻二人之所以能够风风雨雨走到今天,便是相互倚靠,相互慰藉的结果……其实不仅是夫妻之间,朋友之间,主仆之间都是如此,大人如今位极人臣,德隆望尊,都是家臣的辅助,同僚的支持以及主家的赏识的原因,这三者缺一不可。

    母亲是要我随时与他人保持良好的关系吗?

    不仅如此,母亲也在提醒您,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过度重视自己。

    这话怎么讲?

    如果太过重视自己,就会越来越以自我为中心,这样的人最后只会变得胸心狭隘,自私自利……

    同样的,如果过度重视自己的力量,便会忽视他人的存在,最后变得目空一切,骄傲自满。

    原来还有这层含义……

    没有谁的成功是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的,一个成功者的身边往往伴随着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的支持者。

    香姬将她的手放到了我的手上。

    所以,大人,将来不管生什么事情,不过您是怎么看待阿香的,阿香都会在您的身边。

    谢谢你,这一绺头我会好好珍视起来的……不不不!

    我揉了揉不知道什么时候变红的眼睛。

    这东西对我和家族而言太重要了,我要把它奉为家宝,留给后世子孙,让他们也知道其中的深刻道理。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对了,还有最后一个意思。

    还有什么呢?

    母亲即将离世,而父亲早就遁世出家,,也就是说,大人你的身边已经没有父母的陪伴了,从今以后的路,你必须要一个人走了……

    母亲说,自从十二岁以后,大人就变得越来越孤僻,也变得越来越不爱说话,不仅如此,言行举止都习惯性的把自己的心事隐藏起来,虽然没有任何人疏远,但也没有跟谁亲近,即便是跟父母之间,也不愿意敞开心扉说话,虽然在成为无视之后变得非常健谈,但那不过是为了应付官场和交际圈的表象而言……

    我跟这个时代,这个世界有着永远也不会消失的隔阂。

    母亲说的对,我之所以看上去很会说话,并不是我的性格有多开朗,而是表象。

    我其实不愿意去和人说话,但是我却又掌握着一项特别的技能,一项即便是陌生人,也能像老朋友一样熟悉的聊天的奇怪技能。

    至于经常吐槽,除了一定的幽默感之外,也是一种情绪上的泄

    既然不愿意跟别人讲话,那就只好跟自己讲话了,吐槽本来就是自言自语嘛。

    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母亲还有父亲都好可怜

    他们的儿子早就死了,之后出现的那人不过是个冒牌货。

    阿香还有阿枝也好可怜,尽管我对她们倾注了爱情与亲情,却从没有允许她们走进我的内心深处。

    也许我就是这么一个适应孤独的人。

    香姬幽幽的说道:

    母亲临终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人您了,大人您不仅是她的儿子,也是家族的族长,还是幕府和朝廷的官员,更是整个日本的栋梁,所要承担的责任一定很重吧?……

    因为封闭内心的关系,您得到的关爱远远比其他家的孩子要少,现在她即将离世了,不会再有人把您当做儿子一般关爱了……不能让您一个人这么孤零零的了,请您将这头好好保存在身边,这东西代表了她对您全部的感情,就好像她仍然陪伴在您身边一样,所有的爱都只属于大人您一个人的……

    讲到这里,香姬哭了。

    而我……

    哎,怎么了?

    惊讶之中不禁自己问自己。

    伸手一摸,手指都湿了。

    为什么脸颊上会有眼泪呢?

    我惊愕的盯着地面。

    啊……原来是这样。

    稍微想了想,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因为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就像做梦一样,一直依靠着母亲活着。一边说着才没依靠你呢,只是让你照顾下而已!这种莫名其妙的借口,想着反正我并不真是你们两个人的孩子,只不过因为我现在占据了这副身体,才必须要与你们保持着一家人的关系,一边这样和母亲还有父亲一起生活着。

    被他们的温柔宠着,像真正的孩子那样依偎在父母怀里似的活着。

    这不过是个梦,并不是因为我的软弱,这点程度罢了没事的,对吧?

    而且,虽然他们把自己当成是我的父母,可我自己呢?

    真的把自己看作是他们的儿子吗?

    但是,这样的生活就到今天早上为止。

    母亲已经走了,她是真的走了,离开了我这个伪装的儿子的身边,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她那样爱护着我了,所有来自母亲的关爱全部都消失了。

    然后,我就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了。

    不能再如往常一样出入自己的家,无论生什么都不能再叫母亲,不能再陪伴在母亲身边。

    这回我真的没有母亲了。

    这个世界的孤儿!

    原来如此……

    所以才会……觉得越来越讨厌自己啊。

    因为感到悲伤。

    直到现在

    直到快要失去才第一次意识到,有个能让自己将心寄托在她身上的人是多么弥足珍贵。

    从没想过这个异世界的女人的存在会成为支撑我的力量,我是多么愚蠢啊。

    总是以为自己来自别的时代,是特别的存在,以自己并不是她的儿子为理由,总是拒绝她的爱意。

    开始想砍下自己那空荡荡的脑袋。

    连自己所站立的地面都没注意到,如同拜伦所说的那样

    失去了唐璜的存在,庭院里面再也不会长出只属于他的蔷薇。

    没有母亲作为起始的原点,我又能走出多远?

    现在连擦拭满面泪水的气力都没了,今后没有了她,连人生路上如何走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感觉这一章好难写啊,基本上都是心理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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