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干巴拉几乎是一口气将贺楼启和廖水清的谈话说了出来,想必那一日的事情对他的震动很深,所以事隔多年之后依然历历在目,深褐色的双眸不时闪过惊惧之色。其实不仅是他,就是杨宁听到这里也觉得脊背生寒,他也曾听过青萍简述中毒的经过,李还玉不过是骗取了青萍的信任,让她在不经意间服下了相思绝毒,以及加深毒性的药物,若是青萍有所防备,或者武功精深到杨宁这等级数,多半就不会受其所害。与李还玉相比,廖水清下毒的手段就高明多了,一环紧扣一环,丝毫不漏端倪,杨宁自认即便换了自己是贺楼启,也多半会落其彀中,如此心智机谋,怪不得娘亲绝交不出恶言,而师尊待她也是如此谨慎持重,想必自己当日若是不肯答应她放过李还玉,不仅仅是无法解救青萍,只怕就连自己的性命,也未必能够保全。
查干巴拉并没有注意杨宁神色面沉似水,自顾自喝了几口酒,润了润咽喉,这才继续道:“我当时心中又悔又怕,如果不是我劝恩人服用疗伤的汤药,说不定恩人早就平安无事地离开中原了,依着我的脾气,真想狠狠痛骂一顿那个少女,可是不知怎么,却偏偏没有这样的勇气,只觉得这个小姑娘比刺了恩人一剑的那个青衣女子还要可怕十倍百倍。”
杨宁心中也有同感,只是以他的性子却是不肯示弱半分的,口气含糊地问道:“贺楼前辈中毒之后又生了什么事情?”这一问既是有心岔开话题,却也是他心中当中迷惑,贺楼启若是中了相思之毒,或者当时辣手反击,取了廖水清的性命。或者廖水清侥幸逃生,将这消息传扬出来,也好让中原群雄除去心腹大患,不论向那个方向展,杨宁都能想得通透,只有现在这般扑朔迷离的情势,才令人百般难解。为什么贺楼启中毒之事从未曾传扬开来,廖水清又能安返中原,而如今廖水清让自己夫妻前去求医。虽然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笃定意味,想必廖水清也不会用这样麻烦的法子加害,这其中不知有几许奥妙,更兼关系着青萍生死,怎能不仔细追问。
查干巴拉犹自嗟叹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廖姑娘说了那番话之后,我原本以为多半会被恩人一掌打死,想不到恩人竟是沉默不语。许久才道:你地出身来历别人或者不甚清楚,我对翠湖弟子一向留意,又岂会疏忽大意,你出身蜀地名门,夫家又是帝室后裔,贵不可言,以你的身份。岂会将平民百姓的性命当真放在心上。不过是下个药引而已,随便寻几个不会武功的仆役,趁着我们两人中途打尖住宿的机会动手,这一路千里迢迢。哪里不能得手,何必一定要冒着杀身大祸亲自赴险,如果不是你暗中安排了高手,要趁毒围攻于我,就是你别有图谋。喔,我知道了,当今天下群雄并起。尊夫雄踞西南。咱们戎人虎视东北,若是我们两家联手。里应外合,说不得可以平分天下,你若是有这个心思,倒也不足为奇,不过用相思绝毒这等阴狠手段来挟制我,却也未免有些太过。”
杨宁听到此处不觉微微一怔,他虽然对军国大事并无兴趣,然而因着身世奇特,入世以来诸般遇合,不论敌友几乎都是野心勃勃、海纳山藏的人物,就连青萍,对沙场攻伐也是极感兴趣,耳濡目染之下,倒比寻常智谋之士更通晓天下大势。如今天下四分,朝廷和燕藩几乎是水火不容,滇王吴衡在一隅虎视眈眈,越国公唐康年居心叵测,惟有益州汉王,虽然割据西南,看起来却没有什么野心,只是武学中尚有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道理,更何况天下之争,若是廖水清果然在二十年前便与贺楼启有过密约,那么她就是心口不一之人。不过这样的念头不过是在杨宁心头一闪而过,廖水清既然敢让自己到大鲜卑山求医,难道就不会考虑到自己可能觉真相么,就算自己懵懂些,青萍和平烟也不是可欺之人,看来自己多半是胡思乱想,退一步说,就是廖水清果然勾结胡戎,又和自己有什么相干,只要能够救了青萍性命,最多自己夫妻两人西游昆仑,东游沧海,难道这滔滔浊世,还有人敢与自己为难么?
查干巴拉不知杨宁心中千回百转,自顾自地道:“有句话我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其实当时听了这番话,我心里很是担忧,虽然你们中原人都说胡戎一家,可毕竟还有远近亲疏之分,若是戎人过分强大,对我们胡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即便是两族联手图谋中原,也有谁主谁次之分,贺楼国师乃是戎人,我心中虽然一样敬重,然而若是关系到我胡族生死存亡,我即便是给人说成忘恩负义,也不愿任凭那种事情生,所以我虽然盼着恩人得救,却又盼着那位廖姑娘并无此心,即便是两败俱伤也好,也胜过他们化敌为友。”
杨宁闻言不觉愕然,十分疑惑查干巴拉为何将这番不足以为外人道的险恶心思对自己说了出来,只见查干巴拉枯槁地面容上浮现出释然欢快地神色,仿佛想要将胸中块垒一吐为快,继续道:“廖姑娘听了恩人这番话,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眉宇间更透出一种轻蔑神气,半晌才止住笑声道:宣大哥却是小觑了我廖水清,纵然是手握万里山河,**底下也不过只有一把椅子,金尊玉贵的九龙椅和贫寒之家的粗劣木凳难道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么?不论宣大哥信是不信,我从未将天下之争放在心上,只不过若是天下未曾一统,我的志向也没有可能实现,所以才会听了岳师姐劝告,亲自向宣大哥你出手。宣大哥为了自己的族人不惜背叛恩深义重的师门,就连心心相印地爱侣也一并抛弃,想必能够明白我为什么对你下毒。以毒药害人固然是我做得不对,可是宣大哥又何必以小人之心度我之腹呢?外子与我虽然不才,却也不是勾结胡戎以谋天下的宵小之辈。
我听了她地话十分不服气,明明是她用卑鄙手段暗算恩人,怎么反而说恩人是小人,咱们胡人虽然被你们汉人视为蛮夷,却也没有喜欢用毒药害人的鼠辈,想到这里我便要开口呵斥,不料恩人原本面色沉冷。此时却摇头轻笑道:的确是我不该胡乱猜测。你这小丫头虽然聪明颖悟,又喜欢想方设法地捉弄人,毕竟不如岳秋心胸怀丘壑,怎会想到这么远的事情。更何况尊夫既然是帝室后裔,表面上仿佛占据了大义名分,事实上却是众矢之的,各方诸侯在尊夫面前都是乱臣贼子。难免心里忌惮,普天之下,就是乞丐强盗都可以做皇帝,偏偏只有尊夫,若是不知自量,多半会是群起而攻之地下场,只不过天下贪心的人太多。我还当尊夫是想要效仿光武帝呢,不过现在看起来,至少水清你心里是有数的。然而若是如此,我却不明白了。水清你既然不想与我和衷共济,又有什么理由能够让我饶你不死呢?
恩人说完最后一句话,神色蓦然一冷,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有一座山峰从头顶压了下来,只觉得浑身骨肉都好像要被碾碎一般,胸口更是郁闷非常。简直不能呼吸。我原本以为恩人和那青衣女子交手时候的威势已经是绝无仅有,然而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什么是天神之威,若非手足不能动弹,恨不得想要五体投地,深深膜拜。然而所受地威压越来越沉重,我虽然下意识地苦苦支撑,却只觉得多半要被四周地铜墙铁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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