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美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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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世,美人骨-第8部分
    来:“如果有下次,不用为了穿旗袍这么做。其实穿运动服也挺好看的。”他记得上次在她家小睡,从客房出来时,时宜就穿着身淡蓝色的运动服,盘膝坐在有些暗的房间里,戴着耳麦看电视。

    尤其在没发现他前,捂着嘴笑那些电视情节的动作。

    他现在还记得清楚。

    “没关系,没有完全取下来,所以不会有问题,”她轻声问:“刚才一直没看到你?”

    “我是无神论者,”他低了声音,回答她,“所以一直站在大殿外,看风景。”

    两个人走到大殿外,千载古刹,只是站在这里,就觉得心慢慢变得宁静。

    “可是我很信佛,”她笑,“怎么办?”

    他回头,去看了眼殿中佛祖:“完全尊重。”

    “你看到的什么?”她好奇。

    “看到的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看他,是什么样子的?”

    周生辰因为她的问题,略微多看了会儿:“慈悲。”

    她看着他的侧颜,一语不发。

    有些人即使忘记了所有,改变了音容,却还是不会改变的。

    这一瞬,有身影和眼前的他叠加,那个影子也曾说过,释迦牟尼抛却妻儿,入空门,就是因为对苍生的慈悲。她记得清楚,所以她从没怪过他所说的:不负天下,惟负十一。

    周生辰察觉她的沉默,低头回视:“怎么?难道和你看到的不一样?”

    “不太一样。”

    “你看到的,是什么样子?”

    “笑著的,”她轻声说,“看起来,像是很喜欢我,所以总是笑著。”

    他讶然,旋即笑起来。

    视线从她的眼睛,落到了她的无名指上,她手指纤细白皙,戴这样的戒指很好看。

    他们站的地方,有斑驳的白石围栏,他似乎是怕她被太阳晒到,把她让到阴影处。这个位置很僻静,他始终在陪着她说话,像是怕她会无聊。其实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她发现周生辰这个人应该不太喜欢说话,尤其是没必要的闲话。

    惟独和自己一起,总会想些话题,和她聊下去。

    他在努力,她看得出来,所以她也心甘情愿为他而努力。

    午饭是在山下的饭庄吃的,周文幸走在她身边,低声说,因为母亲很信佛,所以早年在此处建造这个地方,专为招待周生家人、朋友而设。

    吃的自然是斋饭。

    饭罢,有今日来的客人,听说这里有周生辰即将订婚的女孩子,竟当场写下一副字。周生辰并不认识这个人,倒是他母亲好意告诉他们,这是周生辰父亲的朋友,写的一手价值千金的字。

    礼物送的突然,时宜收的时候,发现身边竟无一物可回赠。

    她悄声问周生辰怎么办,他倒不在意,低声安抚她。这种当场馈赠字的事,并不常见,即使没有什么回赠也不算失礼。她想了想,对那位世伯笑问:“世伯的字是千金难换,时宜的画虽比不上,却还是想能够回赠,不知道世伯是否会嫌弃?”

    她语气有些客套,那位世伯听罢,欣然一笑,当即让出书案。

    他们交谈的地方是饭庄的二层,刚才为了观赏这位世伯的字,很多周生家的客人都起身观看,此时又听说是周生家未来的长孙长媳,要现场作画,更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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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家世寻常,却生的极好的女孩子,会有怎样的画技?

    周生辰也未料到,时宜会如此坦然,说要作画。

    他对她的过去太过熟悉,熟悉到,能清楚记得她从幼儿园起,一直到大学所有同学、朋友的名字。这期间的资料,并未说明,她曾师从何人学画。

    他站在书案旁,看她拿起笔,略微思考着。

    时宜的脑子里,回想着自己曾经最擅长的那些,那些由他亲手传授,他最爱的静物。便很自然地落了笔。

    起初是芦草,独枝多叶。

    层层下来,毫无停顿,仿佛是临摹千百遍,笔法娴熟的让人惊奇。

    到芦草根部,她笔锋略微停顿,清水涤笔,蘸淡墨,在盘子边上括干些,再落笔已是无骨荷花。渐渐地,纸上已成一茎新荷。

    那些不懂的,只道此画当真的清丽空潆。

    惟有世伯和他几个好友,渐从长辈的鼓励笑意到欣赏,到最后,竟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赞颂的神情。

    画的是荷花芦草,笔法洒脱轻盈,风骨却有些清冷。

    她怕自己耽误时间,刻意快了些,到结束整副画时,那位世伯禁不住摇头叹息:“可惜,可惜就是画的稍嫌急切了,不过仍是一幅值得收藏的佳作,”世伯很自然地叮嘱她,“时宜小姐,不要忘记落款,这幅画我一定会珍藏。”

    她颔首,再次涤笔,落了自己的名字。

    岂料刚要放下笔,那位世伯忽然又有了兴致,问她可否介意自己配首诗?时宜自然不会介怀,世伯接过笔,洋洋洒洒的写了两列诗,却为尊重画者,不肯再落自己的名字。

    周生家未来的长房长媳如此画技,出乎所有人意料。

    在场的周生家的长辈和世交,都因这位德高望重的世伯,而对时宜另眼相看,甚至纷纷开着玩笑,说要日后亲自登门求画。她不擅应酬,更难应对他家里人各种语气和神色,到最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频频去看周生辰,用目光求助。

    他似乎觉得有趣,但看她如此可怜兮兮,便寻了个借口,带她先一步离开。

    坐上车了,他想起她的那幅画,还有她明明是被人称赞,却显得局促不安的神情,仍旧忍不住笑着,去看坐在身边的人。

    时宜察觉了,不满地嘟囔了句:“不要再笑我了。”

    “很有趣,”他笑,“明明画的很好,却觉得很丢人的样子,很有趣。”

    “你也觉得好吗?”她看他。

    “非常好,你的国画,是师从何人?”

    她愣住,很快就掩饰过去:“没有师父,只是有人送过我一些画册,我喜欢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练,当作打发时间。”

    他毫不掩饰惊讶。

    “是不是很有天赋?”她继续混淆视听。

    他兀自摇头感叹:“只能用天赋来解释了。”

    她笑,十年的倾心学画,最擅长的就是画荷。

    而他,便是那莲荷。

    回到老宅,正是午后艳阳高照时,周生辰让她回房去换衣服,自己则坐在二楼的开放式书房里,对西安的交流项目做最后的交接。时宜照他的嘱咐,换了运动服走出来,看到他正在打电话,说的内容完全听不懂。

    只是在电话结束时,忽然交给她,说何善想要和她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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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宜接过来,听到何善的声音有些雀跃,还有些紧张:“那个……时宜……不对,现在应该叫师母了。”她嗯了声,悄悄看周生辰,脸有些微微发烫。

    “真可惜啊,周生老师忽然就离开了,但是一日为师,终身是父,所以时宜你也一辈子是我们的师母,”何善嘿嘿笑著,“你知道吗?周生老师就是我们的偶像,那种看上去好像就不会娶妻生子的科学家,我们都觉得他要是结婚了,就很怪异。可是想到是你,我们又觉得真是绝配,才子佳人,这才是最高端的才子佳人啊。”

    何善继续念念叨叨。

    她听得忍俊不禁。

    周生辰看她在笑,饶有兴致坐在她面前,看她接电话。

    时宜用口型说:他好贫啊。

    他笑,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

    很自然的动作,可是碰到她后,却不想再移开。慢慢地从她额头滑下来,顺着她的脸,碰到她的嘴唇。时宜没有动,感觉着他的动作,看着他漆黑的眼睛。

    他征询看她。

    时宜无声闭上眼睛。

    他细看了她一会儿。

    少时有背诵吕氏春秋,其中曾说“靡曼皓齿,郑卫之音,务以自乐”。

    可真能配的上“靡曼皓齿”这四字的,又能有几人。

    周生辰悄无声息吻上来,也不管电话有没有挂断。离的这么近,甚至能听到何善那小子还在反复念叨着,说着什么才子佳人的话,忍不住边吻边笑,微微离开,对着电话说:“好了,把你需要我看的论文发过来,自己先检查一次,上次的英文拼错太多了。”

    他说完,就把她握着的手机挂断,放到手侧。

    “继续?”他低声问。

    时宜刚刚睁眼,听到他说,马上又紧紧闭上。

    有红晕悄悄从耳根蔓延开来。   他每次亲吻,都会先询问她的意见。明明很死板的做法,此时此刻,如此轻声,却莫名给人以调情错觉,是那种很诡异很认真的……调情。

    第二十三章 总有离别时(2)

    有阳光,落在手臂,暖暖的。

    他的手,顺着她的肩膀滑下来,碰到她的腕子,轻轻握了握:“多吃些。”

    她嗯了声,脸红的有些发烫。

    “我可能要离开国内一段时间。”

    “因为那件事?”

    “不是,”周生辰笑一笑,“那件事情,的确是为了让我离开这里。不过,我这次走的目的,是为了我的研究项目。”

    “无卤阻燃硅烷交联poe复合材料?”

    时宜真的是生记硬背,记下了这个拗口的名称。

    周生辰没想到,她能说的如此顺畅,倒是有些意外地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问什么。过了几秒,却又作罢。“那个是西安的研究项目,并不是我这几年所做的。”

    她疑惑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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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来说,我这几年在欧洲的一个中心,复制金星环境,研究居住可行性。”

    她喔了声。

    这么听着呢,的确比那个名词听得懂了。

    可是怎么离她更遥远了:“金星的居住可行性?金星可以住人?”

    “地表炙热,温度480摄氏度左右,表面压力接近90倍地球大气压强,”他简单回答,说起这些,就想教科书的有声读物,“但是它的大小、质量,甚至是位置都最接近地球,在太阳系里,和我们算是双胞胎。所以,以后它应该有机会住人。”

    她又喔了声。

    他笑:“听着会不会无聊?”

    “不会,”她摇头,“挺有意思的,因为不懂才听着有意思。”

    他继续讲了些。

    她记性不错,虽然基本不懂,却记得清楚。比如金星的4天环流,极低漩涡,等等,还有他所做的对微量组分的分布情况的研究。她想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悄悄补习补习,起码在他偶尔想到时,不再坐在阳光里傻乎乎地听着。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他说:“三个月。”

    她点头,想,三个月会很快过去的。

    “时宜?”

    她嗯了声。

    “为什么会是我?”

    她没听懂:“为什么?”

    “在白云机场,为什么你会想要认识我?”

    周生辰说话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了她腕间的十八子念珠。翠色的珠子,触手微凉,让他有些奇怪的感觉。他蹙眉,不太适应这种瞬间失神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完全抓不到方向。

    时宜也恰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会儿才说:“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他重复。

    她点点头,无法解释,那些存在在史书中的过去。

    只好如此形容故事的缘起。

    三个月。

    周生辰简单交代了这个时长后,就真的在次日离开。

    他只给了她大概归返的时间,从头到尾,都没提过要带她同行。

    她猜,他口中所谓的项目,或许只是他离开的原因之一。他出生的家庭,是个诡异的存在,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仿佛没有任何震荡,出了那个深夜的不速之客,还有一系列爆炸性的涉嫌罪名外,没人再提过那个轻易殒命的唐晓福。

    那个家族像在另外的空间,有着自己的守则。

    如果她不是记得他,怎么敢接近这样的家庭?

    他离开不久,夏天早早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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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每天三个电话,他似乎远离着她的世界。

    美霖为了给公司造势,整个月都在筹办配音选秀活动。她因为获奖的缘故,不得不配合一些活动,其实也只是录了一段宣传语,仍旧坚持不参与活动。

    那天美霖拿给她十几个录音听,大多是参赛者自己写的稿子。

    “那一年,佛祖在菩提树下结跏跌坐,用七七四十九日顿悟。他顿悟的是四大皆空,忘却的是爱恨癫痴。我想,你我相识四百九十日,四千九百日,四万九千日,我都没有勇气结跏跌坐,宁要金身儿忘记你……”她听着demo,忽然有些感动。

    美霖笑起来:“好像当初我听你demo的感觉,那么多的样带,竟然只有你念了一首《上林赋》,念的我们是云里雾里,却觉得真是好听。”

    时宜笑:“我对《上林赋》最熟,所以读着最有感觉。”

    “时宜?”

    “嗯?”

    “你那个科学家的未婚夫……”

    她回过头,伸出手晃了晃:“看清楚我戒指戴在哪里,已婚了。”

    “已婚?”美霖不敢相信,“你这两个月都和我厮混在一起,算是已婚?房子呢?车子呢?蜜月呢?最重要的是,你的化学先生呢?”

    “他在罗马的国家天体物理研究院……”时宜实话实说。

    “天体物理?”美霖有些茫然,“他不是做化学的吗?”

    “界限没有那么分明,他现在主要做的是金星地表的微量组分和半微量的测试分析……”她尽量说的不专业,实际上她也说不了多专业的话。

    美霖沉浸在这些词语里,仍旧不理解金星和时宜的婚礼有什么关系。

    “我一直不知道,你喜欢的是以人类发展为志向的科学家,大爱无私啊?这种人,对男女之间的感情,应该会看得很淡。”

    大爱无私?

    她视线飘开,落到大厦外的空地上:“可能吧。有时候我看历史题材的东西,都在想,如果我生在古代,肯定会喜欢上心怀天下的男人。一个男人总要做些事情,和名利、爱情无关,天天谈情说爱……不太适合我。”

    美霖又说了什么,她没留意。

    只是看到空地上有熟悉的一对儿人影,是他的弟弟周文川和王曼。在纷扰穿走的人群中,他们两个像是一对简单的情侣,低声说着什么,很快就上车离开。

    时宜看得太专注,美霖也留意到。

    忽然就说:“挨?这个男人我认识。”

    “你认识?”

    美霖大致给她讲了讲,公司来了个大学毕业生,顶头上司太过强势,天天被骂。忽然有天这个男人来公司,说是要找最大的老板谈些事情。具体谈了什么,美霖自然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大老板点头哈腰把人送走后,直接把毕业生分给最强的项目组。

    “老板事后感叹了句话,都说香港等于‘李家城’,是李家的城市。而这个人背后的家族更难招惹一些,他的背景,绝不限于某个地方和城市……”美霖继续自言自语,“你说,那个小姑娘背景这么强,怎么还留在公司,哎,谁让人家乐意呢,就喜欢在这里混着玩着……”

    时宜想起那个深夜。

    面对突如其来的指控,周生辰的化解简直无懈可击。

    她想,这样的说法不夸张。这个姓氏看起来普通,甚至在平时都不会有人像阅读八卦一样,看媒体分析爆料。

    好像他们的存在,就只是一个秘密,而曾经的她根本不会有机会接近。

    她和他的法律关系已经是夫妻的事实,包括她的国籍改变,时宜至今都不敢和父母提起。如果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她怕,父母对他的家庭会更加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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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饭后,她被强留下来,帮美霖审demo。

    两个人边听边讨论,很快就到了两点,周生辰的电话准时进来,她比了个手势,跑到小房间里,关上门。比起最初的开始,现在两个人说话的时间长了不少,他甚至有时会说起和她无关的事情,当作趣事讲给她听。

    当然,这也是她的要求。

    毕竟两个人的生活交集太少,总会找不到话题。直到某天,时宜终于忍不住说,其实你可以说些身边的小事。比如你今天吃了些什么?或者是哪里不舒服,或者天气,都随便,这样我会多些话题,多了解你些。

    她想,正常情侣都是如此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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