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
倒是周生辰察觉了:“想知道,我会不会介意?”
她不好意思承认,也没有否认。
周生辰笑了声:“你可以这么想,我是因为会介意,才会随时掌握你的动向。”
“真的?”
“真的,”他顿了顿,轻声说,“千真万确。”
她笑出了声音。水的远处,能看到有几艘停泊的木船,挂着灯。
景区没有游客,只有这次的主办方、媒体、还有参加总决赛人,所以这种游船在晚上时不会开放,只停靠着,自成风景。
周生辰继续说了几句话,断了连线。
众人饭罢,被景区负责人安排了活动。
泛舟或者是去大戏院听评弹。
时宜不喜欢深夜在河边上的感觉,就去评弹。整个戏院坐了半数,夏日有些闷热的风吹进来,她有些不在意地听着,轻轻转着手腕上的念珠。
这样炎热的夜晚,环境并不算惬意。
却莫名地,让她记起了一些,曾经早已模糊的事情。
那一世,她自幼学唐史,对唐玄宗所作的《霓裳羽衣曲》极有兴趣,可惜却因安史之乱而失传,再无人得曲谱。终有一日听闻,南唐后主李煜与周后,竟复原了大半。
她当真想听,周生辰也宠着她,让人请来曲谱。
可惜那日她犯了错,错过了那场《霓裳羽衣曲》,一切只源于一杯茶。她自幼喜茶,周生辰便为她搜集名茶,那日她想为他泡他最爱的,却因水质缘故,倒了又倒。
名茶价值千金,却被她任意挥霍。
那是他初次斥责她,眉目显有怒气,却隐忍不发。
只是不让她去观歌舞,将她留在书房内,站立持笔,字字句句写着历代名茶。写到唐代时,她委屈的红了眼眶,听着远远的歌舞乐曲声,却不得不继续握着笔,一字字继续去写:蒙顶,紫笋……神泉小
团、碧涧明月、方山露芽、邕湖含膏、西山白露、霍山黄芽
她努力眨眼,想屏注眼泪,却还是落在纸上,晕成一片。
“十一,”他微微俯身,看她写的密密麻麻的纸,终于开口说话,“你倒一杯茶,便是百姓数日,甚至是整月口粮。你有品茶的喜好,我便为你买茶,但不想你骄纵成性,不知百姓辛苦。”
她攥着笔,微微颔首。
“你是未来的太子妃……”周生辰继续说着。
她却忽然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她不想因为自己是太子妃,才要记得这些。她只是他的徒儿,甘愿受他责罚。
含泪眼睛里,尽是倔强。
周生辰欲言又止,忍不住微微含笑,直起身子:“继续写吧。”
有夜风吹进来。
评弹仍旧继续着,时宜靠在木制的长椅一侧,仍旧难以将思绪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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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前仿佛就有着抄写满满的宣纸。
而余光里,只有他。
第二十九章 一如你初妆(2)
晚上住的地方,装修并不算精致。
更如同寻常的人家。
不知道是因为晚饭后听得那段评弹,还是因为这里的氛围,她想起他离开前,两人在镇江的那段子。短暂而又玄妙,当时只是紧张于和他奇怪的家庭相处,现在想起来,却越发感慨。
他存在于这样的家庭,是否是注定的。
钟鼎之家,隐匿于世。
睡到三点多,那段抄写茶名的片段,反复出现,她辗转起。想了很久,终于拨了他的电话,在漫长的等待音里,几次想要挂断。
他是在短暂休息?还是仍旧在实验室?还是在开会?
她把手机举到眼前,看着未接通的提示,拇指已经滑到挂断的选项。忽然电话就接通了时宜马上拿起来,贴在了耳边。
“怎么这么晚,还没有睡?”周生辰的声音,有些疑惑。
“我做了一个梦,”她的犹自带着睡音,“一个同样的梦,反复重复很多次。我知道是在做梦,可是醒不过来,就只能看着。”
“梦魇?”
“嗯,梦魇。”
“那些水乡多少都有故事,”周生辰不知道是在哪里,穿过来的声音,伴着些轻微的回音,“我听说过一些,大多有些中邪的迹象。不过我不太相信,或许你白天没有休息好?”
“嗯或许吧。”
梦是相同的,都是他和她,时宜并不觉得可怕。所以醒过来,也只是有冲动听他的声音,好像要求证他真的存在,和自己在一样的年代和空间里。
“梦到什么了?”他问。
“梦到我在抄历代的名茶,”她低声说,“你能背的出吗?唐代的茶?”
“差不多,都知道一些。”
“比如?”
“比如?”他笑了声,“想让我给你背茶名,哄你睡觉?”
“嗯”她本来是平躺着,现下侧过来,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想听。”
“好像我太太,是四大好声音之一?”他揶揄她,“我只是个搞研究的,声音实在没有什么特别,怕你听久了会厌。”
“不会”她笑,“一辈子都不会厌。”
那边略微沉默,叫了声她的名字。
“嗯?”
时宜以为他想说什么。
未料,他当真开始给她念,那些茶的名字。蒙顶,紫笋、神泉小团、碧涧明月、方山露芽、邕湖含膏、西山白露、霍山黄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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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或许是记载问题,单独的字有些出入,她没有出声纠正。
她坐起来,靠在木制的头,看窗外稀疏的灯火。这里的建筑设计,都具有年代感,在那一世清河崔氏及长安都在长江以北,江南是什么样子的?她没什么太大的印象。只在李、杜的诗句中,获悉江南“女如雪”。
而数百年后,她坐在这里,听周生辰远在大洋彼岸,给自己念有些无聊的茶名。
他的声音说不上有什么特点。
念的很慢,却很有耐心。她发现,周生辰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不知道他是不是对谁都是如此,起码从初相识到现在,他对她始终如此。
“婺州东白、祁门方茶、渠江薄片、蕲门团黄、丫山横纹、天柱茶、小江团、鸠坑茶、骑火茶、茱萸寮”他略停顿,“差不多了,就这些,你还要听别的朝代的吗?”
“嗯”时宜犹豫着,想要问他会不会很忙。
忽然,门外传来细微的声响。
像是金属落地的声音,这个声音刚才也听到了,只不过,她太想听他说话,都忽略了。“时宜?”周生辰忽然又叫她,“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奇怪的声音”她低声说,安慰自己,“不会是你说的‘这里都有些故事’吧”
他笑了声,略有取笑:“你信佛,又不做恶事,为什么会怕神魔鬼怪?”
“不知道,天生的吧?”
她仔细想想,经历过轮回的人,的确不该这么怕黑,或者惧怕神魔鬼怪。
周生辰又说了些话。
时宜很少这么主动给他电话,而他也出乎意料地,主动和她闲聊一些自己试验的事。时宜听得认真,走过去把窗子关紧,走到门边检查门锁的时候,听到了一些脚步声。
她凝神,想要听清楚。
“还怕吗?”周生辰像就在她边,看得到她的心里变化。
“一点点”她低声说,“可能有人太喜欢水乡风景了,我听到有脚步声。”
“有时候人越是恐惧什么,就越想要接近什么,”周生辰的声音,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刻意的温柔着安慰她,“不要开门,回上试着睡着。如果睡不着,我会一直陪你说话。”
她的确有些怕,很听话地上:“会不会耽误你的正事”
他笑:“不会。”
周生辰和她说了很久的话,慢慢声音就都没有了。时宜一觉睡到了九点多,被宏晓誉叫醒,一起吃早饭,她问宏晓誉昨晚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晓誉很惊讶说没有,又看看边的杜风,去问他有没有听到。
杜风只是用筷子夹着菜,摇摇头。
时宜见两人如此反应,更是有些后怕了,在下午决赛前,低声和美霖说自己要换个地方住。美霖咬着笔帽,乐不可支:“给你换,你肯定也还是怕,要不然你接下来两天就和我睡一间房吧?”时宜自然乐意。
美霖问她半夜怕鬼,怎么不给自己电话,时宜想到那个陪自己直到天亮的电话,很隐晦的笑了笑。她是略微低着头的,笑得连美霖这个同都一时移不开目光,轻声嘟囔了句:“我打赌,你真有让男人倾国倾城的冲动。”
时宜伸手,轻推了她一下,示意比赛开始了。
两个人这才端正做好,看那些决赛选手的表演。
中午周生辰准时电话来,问过她晚上的安排,听到她和美霖住在一间房,才算是放心。到下午三点多结束了今天的比赛,她忽然接到一个电话,非常意外的电话。
是周生仁。
她记得周生辰的这个过继的弟弟,对自己算是非常友善的,甚至比周文川这个同胞兄弟还要亲近些。小男孩在电话里说,自己刚好这几天有些空闲,想要来陪陪她这个未来的兄嫂,时宜虽然觉得很奇怪,却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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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未来兄嫂”的这个称呼,她早就有心理准备。
只要周生辰的母亲不承认这门婚事,就连周生辰边的林叔都要一直称呼她为时宜小姐,或许这就是大家族的规矩。她和周生辰明明生活在现代社会,是合法的夫妻,在这个家族里却不被认可。
对于这些,时宜有时候想起来,也觉得委屈。
但是这种绪只是稍纵而逝,对她来说,没什么比周生辰更重要。从他和自己求婚起,她就认定了这一生自己要和他一起。
名份和认可,都不重要。
周生仁是晚饭时到的,随行而来的除了两个女孩子,就都是男人。不同于在镇江的见面,他私人出行就随便了很多,只穿了条浅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短袖体恤,像是个初中刚毕业的普通男孩子。
时宜坐在离景区入口较近的小石桥边,站在凉处等着接他。
没想到他就如此堂而皇之进来了,走到时宜面前,扬起嘴角,叫了声时宜姐姐。
“你直接进来了?”她有些奇怪。
毕竟现在景区没有开放,只接纳了她们这次比赛的人和媒体。
周生辰点点头:“母亲怕我出意外,特意安排人做了准备。”
他说的一本正经,颇有些周生辰的影子。
时宜噗嗤笑了声:“你这么和我说话,我以为看到了你哥哥,”她手掌轻轻摸了下小男孩子的额头,“出汗了?很?”
小男孩长得快,已经和她差不多高。
或许是家里没有一个姐妹敢这么对他,以至于略微有些愣,很快就笑了,点点头。
她见过小仁几次,知道他不太说话,就也没多说。
周家果然是做了安排,景区的负责人已经安排好了小仁及随行人员的住处。时宜陪他到阁楼房间时,两个女孩子已经迅速打点好一切,连茶具都换了全
小仁似乎没有喝茶的习惯,等两个女孩子出门后,从房间的小冰柜里拿出两瓶可乐,打开来,倒给时宜一杯:“我听梅家的人说,时宜姐姐很会泡茶?”
时宜接过玻璃杯:“还可以吧,就是一个小好。”
“姐姐好像天生就是要嫁给我们家的人。”
“有吗?”时宜笑起来。
“没有吗?”小仁仰躺在竹椅上,认真看时宜。
她知道小仁说的,是她那些琴棋书画,还有对古文学的:“可能我偏好喜欢古文学”小仁摇头,打断她:“不只这些,我听说你们在德国的事姐姐,你怕吗?如果让你看到枪战,流血,死人,还有很多非常凶残的事,你怕吗?”
男孩子的声音很清澈,却问着如此的问题。
时宜一时未反应,联想到德国的事,仍是心有余悸:“会怕。”
周生仁握着玻璃杯,继续端详她。
眼睛里有着十四岁少年不该有的冷静。
过了会儿,他抿起嘴角,反倒安慰时宜:“我刚才说的,是吓唬姐姐的。”
33第三十章一如你初妆3
她有一些天生的敏感度,尤其是对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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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有微妙,就有察觉。
所以她想,小仁忽然来探望她这位未来的兄嫂,一定不只是如他所说的“顺路”。小仁吃住比周生辰要讲究不少,或许因为是周生辰叔父唯一的儿子,虽然过继给了周生辰母亲,却依旧宠爱的厉害。
举手投足,多少有些侍宠而娇的意思。
不过对时宜倒真像有好感,起码她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友好。
这个小弟弟过来,顺路来带来了一箱子衣服,搬到时宜和美霖住的房间。搬箱子的人前脚离开房间,美霖后脚就打开了没有缩的箱子。满满一箱子的衣物,从贴身的到外边穿的,一应俱全。
时宜穿过王家人做的衣服,知道他们喜欢在袖口的内侧缀两粒珍珠。
所以翻了两下,就明白这些衣服都是王家人做的。
美霖还在翻看衣服的时候,就有人又搬来了整箱的水。
“我听哥哥说,昨晚听到奇怪的声音,”小仁简单对她简单解释,“所以如果有可能,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就尽量避免喝这里的水,吃这里的饭。这些,和我同来的人都会解决。”
“这么严谨?”时宜忍俊不禁。
小仁也笑,半真半假地回答她:“不管是阴间鬼,还是阳间鬼,周家人都遇到不少,自然也学的小心多了。”
时宜只当作是玩笑,随口逗他:“你遇到过吗?”
岂料小男孩竟没回答。
看他的表情没觉什么,可时宜总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晚上她和周生辰电话时,说到了这件事,周生辰略微沉吟:“小仁的母亲是一次意外死亡,而且原因有些特殊,所以他有时候说话和做事,会有些奇怪。”
周生辰的解释很含糊。
说实话,时宜并没有听懂,她难得追问他:“是什么原因?”
他没有回答。
时宜想了想,又说:“这些事,我迟早要知道的。”
“周家有些特殊,资产96%都在海外,也会有些阳光以下的生意和朋友,”他说,“小仁母亲的家庭,虽然和我们是世交,但她个人嫁到周家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想要调查周家的一些事情。后来是意外死亡。”
时宜靠在窗边,继续听他补充说明这段过去。
大概□年前,周生仁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曾和父母一起登上一艘赌船。赌船是周家的,当时为了分配一个归属不明的需床,周家牵头做了这场交易,而小仁的母亲也在这艘船上被发现后,被家族处决的。
当时为了不给小仁带来影响,将这件事做成了“意外身亡”的假象。
但是当小男孩慢慢长大,有些真相自然会知道。
所以他才会对“阳间鬼”这个话题,保持了沉默。
她惊讶于周生辰对自己家庭的描述,却没有多的追问。
将过往那些串联起来,她越发觉得,自己和他生活的环境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某些方面来说,我并不是周家的人,”周生辰说,“等这件事结束,所有人和事都会回到最初的轨迹。”
“所以你并不想继承周家?”
“完全没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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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边,有人在用她不懂的语言说话,看上去像是工作。
时宜没有再说什么,结束了这场对话。
窗外的风有些大,在水面上打着旋儿,吹起渔船里船客的衣裳。随之而来的,自然是嬉笑吵闹的声音。
她想,她理解他的意思。
如果说周生辰两世的信念都是扭转大势,少些不幸的家庭,那么她这两世就简单了很多,她信他,也会一直站在他这一边。
次日晚上,是这次比赛的最后决赛。
小仁表示要去看,时宜一本正经告诉他不能特殊化。比如只能单独入场,坐在媒体席的一个角落,她以为这个骄傲的小男孩不会遵守,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就一个人,还带着本书。时宜坐在评审席上,大部分时候照顾不到他,等比赛结束时,才得空去看他。
没想到翻了眼他手里书,竟然外文教材。
她没仔细看内容,扫了眼眼熟的公式,是物理。
“你以后,想学物理?”时宜终于在他身上看到了普通人影子。
“嗯。”小仁颔首,合上书,平放在大腿上。
“挺好的,”她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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