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门,里面空空如也,她正想着要去找谁问,突然遇到以前十分照顾她的学姐——董丽芬。
沈语茗还来不及开口,董丽芬先像机关枪似的说话,并拉着她就走。
“我就知道你回来,你老公到底是怎么回事,会犯下这种不像他会犯的错?现在他已经被下令暂时停飞,一切等结果公布才会决定他的惩处。太夸张了!刘祥说,原本飞得好好的,降落前他突然不听塔台指示,硬是多飞了一圈才下来,现在是怎样?炫耀他的飞行技巧吗?又不是在阅兵!”
“聿海不是这种人,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她想这之间一定出了什么差错,裴聿海的尽职与责任感是众人皆知的,在公司里也人人夸赞,不可能出这种差错。
“可事实就在眼前,现在就是在查明发生了什么事。”董丽芬将她拉到会议室前,里头不只裴聿海和刘祥,还有公司大头、民航局代表、飞安委员会委员等,林林总总一堆人,现在开讯问大会。
董丽芬安慰了她几句,后来接了一通电话,便不得不放她一个人离开。
沈语茗着急地在外头等着,但除了着急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在出了事后只能穷紧张,真不是个尽责的妻子。
半小时后,门打开了,里面的人鱼贯而出,只见公司的大老板和其他人寒暄来、寒暄去,走在最后的,是脸色凝重的裴聿海和刘祥。
他们看见了她,沈语茗见到刘祥轻拍裴聿海的肩,语重心长地道:“放松一点吧,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
而后,他自行离开,裴聿海则走向沈语茗,却是不发一语。
看他眼中难得流露的颓丧与茫然,与以往的自信满满截然不同,她忍不住担忧地问:“聿海,发生了什么事?”
他皱起眉,一脸受够了的样子,粗声粗气地反问:“连你也要来质问我吗?”
莫名其妙被骂,她即便内心难过,表面上仍是逆来顺受。她明白自尊心甚强的他,受不了自己居然会犯这种错,更厌恶人人都把他当犯人般审问。她相信他已极力弥补,而且他内心的自责,会比任何人对他的鞭笞都来得严重。
因为心疼他,他的眼眶红了,上前一步抱住他,也决定什么都不问。
“我们回家,好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承受她的拥抱,仿佛她沉静的气息,能把他心里的混乱与内疚带走一些。
“我准备了麻婆豆腐,还有你最爱的葱爆牛肉,你曾经说英国的中国食物根本不是给人吃的,所以我准备好好把你被英国荼毒的份给补回来。”她极力挤出一个微笑,却不小心挤出了泪。
裴聿海表情复杂地凝望她,伸出大手,抚去她眼中落下的水珠。
“还有,我成功研发了你上次做的香蕉牛角喔!我还烤了苹果派,要不要帮我试吃看看?”
她越说,他心里越难受。他明白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但她的努力,却让他心里越郁闷烦躁。
今天发生的空安事故,是因为他的轻忽,虽然完全没预料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只要他再多注意一点是可以预防的,却还是让它发生了。
我是个不及格的机师啊!他在心里呐喊着,但不擅长示弱的个性,令他即使渴望着从她身上得到些慰籍,却也只能沉默。
可是不说话的他,她竟然懂,用最无私的宽容安抚了他,也让他在这一刻看清了,不只是她依赖着他,他其实也一样,把她当成心灵的支柱。
沈语茗自个儿擦干了脸上的泪,因为她看出了他目光中的挣扎与抑郁。他一向不喜欢看到她泪流,她又怎么能在此时增加他的负担?
“就当放长假吧,你也好久没休息了,这样我也有多一点时间陪你。”
裴聿海心里一动,突然紧紧地抱住她,力气大到自己都开始颤抖,却又像怕弄痛她似的,极为克制,把全身的痛苦埋回心里。
良久良久,他才放开她,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走吧。”
第五章
从那天之后,沈语茗敏感地发现,裴聿海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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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意气飞扬、大吼大叫,反而常常陷入沉思;他也不再精力旺盛地纠缠她,晚上睡觉时,总是各据一方,即使她晚上抱着他入眠,白天也会发现床上剩下自己。
他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她不知道,可是只要放假一向都待在家里陪她的男人,最近却开始早出晚归,她几次担心询问他的去处,却被他脾气不好地顶回来,叫她别多管闲事。
因此她不再问了,把一切归咎于他因为被停飞而心情不好,或许等事过境迁,他会慢慢恢复,所以她一如生物学的温婉,即使被他莫明其妙的发一顿脾气,她也默默承受。
谁叫她帮不上忙?
约莫晚上十一点,屋外终于传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恰好和刚进门疲惫的裴聿海对上。
“你回来了?”小脸上露出笑容。
这抹喜悦地像刺痛了他,裴聿海粗鲁地道:“不是叫你不要等门?”
“我……我睡不着。”她无辜地一敛笑脸,想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不过他并没将外套递过去,反而眯起眼瞪着她细弱身子上的薄薄睡衣,再望向未关的窗户,大手无预警地抓起她的手。
这么冰?他火大地将外套包在她身上。“你这个笨蛋,坐在客厅不会把窗户关上吗?”
“关上我就看不到你回来嘛!”虽然他的表情冰冷,但裹关他大外套的她,温暖地透到心底。
“以后别再这么傻!”他不再看她,往屋内走,你在逃避什么。
“你肚子饿了吗?要不要我煮一些东西给你吃?” 沈语茗追上他,殷勤地在后头问。
“不用!”
“那你要去洗澡吗?我帮你拿衣……”
砰!回给她的,是一记无情的摔门声,他迳自走进了浴室,把傻眼的她丢在后头,仿佛她是个隐形人。
沈语茗呆站在当场,幽幽地看着紧闭的门扉,他这么一关,好像把心上那道门也关起来,让她触碰不到,也进入不得。
鼻头一阵酸意兴起,她不相信只是停飞这样的小事,就把他打倒了,他的意志力绝不仅于此,难道是有别的原因,才使得他如此反常?
因为依赖他成了习惯,一旦失了依靠,她心里的茫然与无措可想而知,电话里的甜蜜絮语,以及平时他的百般呵护,好像才不久之前的事情而已,只是一个小意外,竟然一切变了天,美梦成了恶梦。
不许哭,她们告诉自己不许哭,一天天的被他如此冷漠以待,她的痛苦也就埋得更深,可能他不想这样的,她如何能再增添他的压力?
呆站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过来,抹去脸上的泪滴后,她走到衣橱边,帮他拿好衣服,接着把他扔在床上的外套拿起,拍掉上头的皱摺,在衣架上挂好,却不经意从他外套口袋,传出了手机简讯的声音。
她纳闷地将手机由口袋拿出来,浴室里的裴聿海正好打开门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穿上她拿好的衣服。
“聿海,你好像有一通简讯……”她正想把手机递给他,却见他脸色一变,飞快地从她手上将手机抽走。
“谁叫你乱拿我的手机?”他绷起脸,不自然地将手机塞进裤袋里。“我记得这东西我摆在外套里,难道你搜我的口袋?”
“不是,是我听到简讯的声音。”
“你看了吗?”沉怒的表情下,似乎有着紧张。
“没有, 我只是帮你拿出来。”她婉转地解释,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生气。“里面写些什么?如果很重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注意……”
“不必!以后别乱动我的东西,不关你的事也别多问!”他怒喝一声。
“我只是关心你。”她来到他身边,昂起小脸,小手贴上他的脸膛,一点也不以他的怒气为忤。
望着她忧虑却仍温柔的小脸,怒火不禁收敛了,但表情依然严肃,像在和自己的心软对抗着,面对如此全心全意的对待,他即使有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明明他已经这么过分,她总是逆来顺受,为什么她不生气,不为自己不平一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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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聿海只觉得两股力量在胸口拉据,他好像拥抱呵护她,又想狠狠推开她,他不知道这样的情感冲击,自己还要忍爱多久,只知道她若再继续对他好下去,他一定会在她面前失控,失去最后一丝自尊。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末了,他冷冷地道:“你管好自己就好了。”
语毕,他翻身下床,背对着她睡去,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原来……原来是她的关心,造成他的压力了?但如果她不表示出自己的关心,他更加的漠然以对,难道两人莫名其妙的冰冷关系,就要一直持续下去?
午夜了,时钟上的指针走到了十二点,他曾说这代表着两人新生活的开始,但她望着他无情的背影,忽然弄不清究竟这是一天的开始,还是一天的结束。
一个月过去后,飞行意外的调查结果出炉,仅以与塔台通讯不良浅浅带过,裴聿海则是记过处分。
这些消息,还是沈语茗主动打电话问董丽芬才知道的,因为他不再告诉她关于公司的事,面对她时也是沉默多于交谈,何况他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
她以为雨过天晴,可以和他多多接近,既然他能够飞了,心情也应该好些了,但他仍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叫她很是气馁。
何况她还曾看过他低声讲电话,一见到她接近却马上挂断的诡异行径,这些态度的转变令她如坠五里雾中。
此时,裴聿海书房里的电话铃突然响,打醒了镇日发呆的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步入他的书房,替他接过来电。
现在正值他事业的多事之秋,说不定对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且她是他老婆,帮忙接一通电话,应该不算过分。
“阿海……”话筒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很嗲很撒娇,光是一个称呼,就让沈语茗整颗心都沉了。“……今天晚上的约你不要忘了,我会一直等到你来,快点喔,我东西都准备好了……”
沈语茗几乎要拿不住话筒,这么暧昧的话语及叫唤,背后代表的意义,她压根不敢去想,只能深吸口气,故作镇静地问道:“不好意思,聿海他不在,请问你哪里找?”
来电的女人倒吸了口气,略带紧张地反问:“你是阿海的老婆?”
“是,我是沈语茗……”
叩!嘟——嘟——
刚报出自己的名号,电话那头的人便挂断了,十足十的心虚。沈语茗昂起头,对头天花板猛眨眼,硬是把所有的委屈及疑惑眨回眼中,不许它泛流出来扰乱她对裴聿海的信任。
接下来她再也没有心情做任务家事,拨了他的手机不通后, 只能像根木头般杵在沙发上等,只要他能解释,她一定会相信,她不希望自己成了一个多疑的妻子,徒增纷扰。
由日中直到黑夜,接着邻居开始熄灯,她连一滴水都没喝,只是耐心的等着,终于,门外传来钥匙声,须臾裴聿海进了门,却是一见到沙发上面容苍白的她,便大皱其眉。
“这么晚,你还不睡做什么?不是叫你不要等吗?”他厉声教训着她,像在骂个不听话的小孩。
沈语茗只是淡淡一笑,单刀直入地道:“因为我今天在书房里帮你接了一通电话,是一位小姐,她叫你别忘了今晚的约。”
“你接我的电话?”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警戒都竖了起来。“不是叫你别动我的东西?”
“我怕是公司有重要事情要联络你,没想到是一位声音没听过的小姐。”她很温和、很平静的问:“聿海,她是谁?”
“你现在是在盘问我吗?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多疑了?”他巧妙地以怒气掩盖了问题的答案。
但她听出他的回避,笑容也撑不住了。“因为她似乎和你很熟的样子,我才会多问一句,身为你的妻子,会想知道是正常的。”
“我当初会娶你,就是因为你乖巧,和一般成天疑神疑鬼、问东问西的女人不同,想不到我看走眼了?你还是满高竿的,以为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我就会吃你那一套?”他恶声恶气地冷哼一声,走向房间,不再跟她说一句话。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沈语茗无声的泪流下。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甚至已经被混淆,究竟错的是他,还是她?
半晌,房门又被打开,裴聿海拖着他的行李箱出来,二话不说就想离开。
“聿海!”她叫住他。“你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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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班!”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便摔门而去,那强大的震动力,仿佛撼动着他的心扉,几乎要将它震碎。
“今晚的约啊……” 沈语茗想起今天那通电话。“聿海,你是去赴约了吗?”
这句话,终究没有机会,也没有勇气问出口。今晚,注定又是个被泪水淹没的夜。
“丽芬姐,抱歉让你久等了。”
和人相约从不迟到的沈语茗,今天难得迟到了十分钟,因为她花太多的时间化妆,想把一整夜哭泣与憔悴的痕迹掩盖住。
不过她显然做得不太成功,才一在咖啡店里落坐,对面的董丽芬就皱起眉头像见鬼似的打量她。
“妈呀,语茗,你这是新婚的人该有的样子吗?瞧你像个难民一样,瘦得下巴都尖了,脸色白得像鬼!”
“对不起,最近有点事。”她硬挤出一个笑。
“还会有什么事?不就是裴聿海的问题吗?不过他的惩处也不严重,你不用太担心……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瞧瞧沈语茗毛毛笑得还真丑,难过就难过何必装呢?董丽芬忍不住批评。
“我只是睡不好。”
“你当我是白痴吗?瞧瞧你的核桃眼,明明哭得很惨的样子。唉,夫妻有什么事,床头吵床尾和,原本我今天找你是想请你劝劝裴聿海,他这一阵子自愿停飞,公司希望他赶快回到岗位,不过你们之间的问题似乎也不小……”
“等等!” 沈语茗心里一揪,凉意从背脊窜起。 “你说,他最近自愿停飞?”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自从事情发生,他也只有在惩处结果公布那天来过公司,其他时间不是都和你窝在家里,你怎么会不知道?”一直强颜欢笑的学妹突然脸色大变,她也觉得不对劲了,态度渐渐正经起来。
沈语茗突然欲言又止起来,张开口,却又像怕眼泪就这样落下来似的,吸了半天的鼻子,她才颤抖地道:“……他昨天,拿着行李走了,说他有班。”
董丽芬也无言了。若不是无意泄漏了裴聿海没有班的消息,语茗还会被这种谎言瞒骗多久?还要把满腹的哀怨藏多久?这对她眼中的金童玉女,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老实说吧,你们之间怎么了?”她平时说话就大刺刺的,学妹兼好友受了委屈,她怎么也看不下去。“别老把事闷在心里,说出来你会好过些。”
来自友谊的温暖,终究还是红了她的眼眶。沈语茗哽咽着诉说起,从飞安事故后他态度的骤然转变。原以为惩处过后情况会好转,没想到彼此关系更加恶化,最后,连不明的暧昧电话都出现了,杀得她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听起来很像负心汉与痴情女的戏码。”董丽芬攒起细眉,她印象中的裴聿海不像是那种人,否则他早在婚前,就应该花名满公司了。“你不会那样傻,真的相信他和女人没什么吧?”
“他连解释都不愿意,只是拿了行李就走。”回想起昨夜的情景,由他手中伸出的力,仍割着她的心,怎么回忆就怎么痛。“丽芬姐,我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做错的不是你,是他那个烂人!” 个小绵羊似的学妹,从一开始就被吃定了,果然死心塌地地结果就是这亲。“告诉你,男人一日变了心,就算你没错,他也会鸡蛋里挑骨头,找出你千千万万个错,来减轻他的罪恶感。”
“但是,只要他愿意解释,我会相信他的。”可他却连说都不说,为期才近将近一年的幸福婚姻,竟变质得这么快,曾经被他捧在手掌心上,如今狠狠摔在地上,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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