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女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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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胡马嘶和榆塞笛(2/2)
的他俩这般单独见面却是两月多来难得的一次了。平素见面匆匆忙忙总有无数的事物要商讨处理现在闲时一聚倒觉得不开口的静默仿佛更能熨贴彼此的心境一般。

    杜方柠的一只手松松地握着一张信笺好久好久才低声道:“他……来信了。”

    韩锷怔了怔:他?然后才明白过来似的那是韦……他不愿全部想起那个人的名字。因为每当那个名字浮起在他心头他就觉得眼前这人一瞬间仿佛就关河迢递般的遥不可及。但他又不能不说些什么迟疑半晌他才道:“……说了些什么?”

    杜方柠的眼里有一种他从没见过的失神似是这场姻缘终究是这世上她唯一控制不住的事物。她轻叹了口气:“还能说什么不过是表示下关心还说谢谢我。韦家这一代久已无人在外任职了没想却是轮到他家的儿媳粗头乱服混迹塞上。”她唇角边苦涩一笑没有再说下去好久好久才又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是一个好可怜的人。”

    她眼里浮起了那张苍白的脸。那样的身体连对她的关心也只是怯怯的象一向他对自己陪笑讨好的说话。得辉就是这样的人生性软弱不过那也怪不得他他身子就那样。有时一转头他又会生起闷气来孩子似的砸东砸西使脸色。这样纠纠缠缠混混沌沌的人生啊!有时他精神好了接待宾客时也出去他喜欢别人提起他的这个夫人却又怕别人提起。每当亲眷提起夸羡杜方柠的美丽能干时他都是又高兴又生气。杜方柠沉沉地叹了口气——就象他分明其实喜欢和自己说话却总是不敢就是千里来书也只是在瞿立的笺尾附上几笔:连关心也是孱弱的。想到这儿一向还锐意用世的这个女子心里也空茫了觉得这场人生真的让人无力。

    她默默地静了很久韩锷也没有说什么。她感谢他这样默默的陪伴。直到月挂在天边时因为夜寒凉一浸她似才提起些精力与劲头来。轻声道:“中营一直守护居延但日日操练还算没泄了锐气。武鹫也是个很骄傲的人但我这些天旁观难得他对你也开始慢慢敬服倒不全是看着我的面子了。本来你也算得罪过他一次龙华会中平白压了他一头我本一向担心他想不通的想把他留在洛阳让瞿立来他跟你的脾气只怕相和些。不过洛阳城中也不能没人。武鹫去了对你的敌意却是最好——你的左右两营近来只怕很折损了些人手吧?”

    韩锷低声叹了口气这是他最无奈的。虽明知两兵相争死伤狼藉乃是常事。可他全力护持之余还是忍不住地心痛。他默默看向夜深处……每一次有将士阵亡他都不曾丢弃其遗体哪怕就是局势万分危险时他也会冲荡而上护住遗体才退。而每一个阵亡将士都是他亲手入殓的。他有时甚或怀疑这样的软弱会不会动摇军心杜方柠也隐隐劝过他。但好在他总算没有流泪只是在兵士入殓时会忍不住把那张脸再凝视一刻。一开始旁边的兵士大多会感到压抑——大家苦战之后只想尽快忘记那一场噩梦会跑到城中喝酒赌博或找妇人安慰一夜。韩锷在那样的时候也就尽量不让人在自己身边。但时间久了大家似乎对他的这个习惯也有了理解常有人默默地留下来同陪那阵亡战友一刻了。军心由此反而似更加凝聚。

    只听方柠道:“瞿立来信说他那边又帮忙征招了五十个人手可是马儿却得咱们这边自备了。大致可补得上空出的缺。只是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凭我韦杜二姓之力就是倾尽所有也不可能这么支持下去。”

    她一语说到的也正是韩锷的忧心处。只见韩锷一剔眉:“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说这个事的。你对居延城现在局势怎么看?”

    杜方柠想了想轻喟道:“暂安。”韩锷扬声一笑:“倒不如说苟且偷安!不说远的只要再过三个月一到春上适于征战之际羌戎塞马重肥只怕马上要大兵压境以为报复。那时这小小一城只怕马上危如累卵矣!”

    “那你怎么打算?”方柠一双眼盯向韩锷她知韩锷轻易不肯说丧气话一但出口必已有筹划。韩锷一扬眉道:“我打算趁咱们现在居延还算站住了脚暂得苟安我要去焉耆、乌孙、楼兰、鄯善……等十五城转转。这十几国虽都只是以城为国但历来富庶。如好好经营只怕也可以结成一盟。朝廷咱们是指望不上了你家门之力对于此等大事也毕竟能力有限咱们也只能就地取材以战保战。我要这十六城联力召兵结成一旅。如所谋得成只怕还是可以与羌戎一抗的。就是王老将军那边也得休整。”

    这事说来容易可做起来呢?杜方柠凝眉苦思:这十六城俱遭羌戎之苦久矣也许真的还有那么一线之机。只是、只是……只听韩锷道:“具体的困难暂时也不用想了。事情是做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咱们先想点高兴的给这图谋新立的军旅起个名字吧免得到时没有计划不免头疼。”

    接着他挠挠头有些憨憨地笑:“这事得你来这样的事你强我多多了。”杜方柠温颜一笑目光含情爱煞了他那难得的憨憨的样子思索了下道:“那就叫‘连城骑’吧。”

    韩锷怔了怔一拊手道:“好就叫连城骑!”然后却一低头:“那么明日我就走了。只可惜明天没法给你好好过生日了。”

    杜方柠一抬眼盯着他的双眸只觉他一双眸子深深的潜隐如海底之星心中只觉一股热气涌了上来——原来他还记得!本以为他已忘了呢军民两务戎马倥偬就是忘了也可以原谅的吧?但杜方柠心中直到刚才还不知为什么总隐隐觉得遗撼:是不是那刻于自己生命的年轮如果没曾与……自己心底里的那个人一起细数一起用手指轻轻触抚没有他那一只瘦硬的指穿透时光的无语默然将之轻拭这场人生就未免太倥偬了?

    ——但他居然记得!

    杜方柠侧目去看那夜下之水水里鳞鳞的光映着他的身影一双眼里一时也清泓如水。但她没有接那个话头只道:“你带多少人马去呢?”

    韩锷也收回遐思皱了下眉:“我带多了居延城只怕也不安稳毕竟还有好些杂务要做居延城的人心也不可动摇。我就带十二个人吧。懂得通译、辨风、医马的都还是要带的。我想过了就十二个吧。”

    单身孤剑独仗使节十二护骑就打算游说尽塞外十五城?杜方柠一愕——那里面会有多大的危险?要知好多城国里是驻有羌戎之使的。

    但实在也是多抽不出更多的人来了。但杜方柠还是就随从之事跟韩锷争执了好久毕竟留在谁身边的人多一些也就更安稳一些。但无论她如何筹谋计算想尽量给韩锷多腾出些人手。到后来韩锷却只是不开口了。半晌韩锷忽笑道:“阿柠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杜方柠一愣韩锷总是这样从不惯于与人争口就是跟她也很少相争顶多不理。有时她想起这点倒有些恨恨的象是平白担了被他承让的虚名。却见韩锷忽解了袍子身子一跃一钻就钻到了水里。十一月的水想来极冷可韩锷已象条鱼似的沉潜下去。不一时露出水面吸口气又再潜下。如此三五回他钻出水面时一声大笑身子一腾而起带起一大片水花如传说中架着碎琼乱玉偶笠人间的王子:青云衣兮白霓裳……

    四周夜阑寂碧海青天杜方柠也被他逗笑了拿着他的袍子迎上去。却见韩锷手里捧着什么宝贝似的捧了个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红色的贝壳。只听他笑道:“他们说这湖里有果然就有。你看这就是红酥贝。”

    那个小贝壳上纹理隐隐果然是好精致好特别的一种贝。只听韩锷笑道:“明日你生日我没别的什么送你又不是春天你又不爱花儿草的不管怎么说这也算一抹红也还吉庆。据说这个贝儿上的红年头越久颜色是越真的。就把这个送你吧。”

    杜方柠轻轻接过衬着那贝上的红色看着韩锷冻白了的紧抿着的唇只觉——就是陪他把命葬在这里也值了吧?她出行塞外以一娇养女儿之身风尘疲倦虽说有一部份也是为家门但如果仅为家门其实也大可不必如此的……

    杜方柠手里紧紧地握着那贝那贝壳才从十一月冬深的水中捞出本冷冷的。可她不知怎么的却觉得那贝上的红热成一烫直要烫入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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