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因此停止,战斗的本能让他们又瞬间分开:齐猴子一个朝外翻身跪起,一手牢牢抓着短矛绳索,单腿跪在船头;而萧翰则朝内翻滚,同样单腿跪在船头,跪起的同时还在电光石火间一手揪住了齐猴子的肩膀衣服,一手操刀就要捅过去。
这时小罗母亲的撕心裂肺的大喊:“他不会水!”回荡在两船之间,也进了船头两个豪杰耳朵里。
齐猴子抬起头,小罗只如仙人一般在空中直立着飞了过来,看那架势就要从他头上飞过,越过船头,摔进水里。
“**!”齐猴子根本连想也来不及,猛地起身,空中一展手顺势握住了小罗的左腿脚脖子。
齐猴子猛地起身,萧翰死拉着他肩膀衣服,也跟着起身,小罗的两脚从萧翰头顶飞过,抬头看那阴影是何物的萧翰愣了刹那,握刀的右手五指松了开来,长刀朝河水中坠去,刀还未及水面,萧翰空出的右手一把抓住了小罗的右腿脚脖子!
这一瞬间,在两条船上的看来,简直如行云流水的马戏表演一般:两人坠船,船猛地一倾,上面的小孩子猛地被掀飞出去,而两人几乎同时一滚,从跪变站,一人握住那小孩子一脚,把直飞的小孩拉停在船上方,看起来,小孩就好像站在两人头上叠罗汉一般。
这瞬间的静止,让齐猴子看着萧翰愣了片刻,他本以为:对方递过来的是刀子;
萧翰看着齐猴子也愣了片刻,他自己也以为:自己应该对着齐猴子捅过去刀子;
小罗还飘在两人头顶!
萧翰本应该杀了小罗,不仅杀这小孩子,还应该杀他的母亲和继父。
这是法律以及正义朝他呐喊的!
小罗打破了他的头,救走了齐猴子。
无论是打破他萧翰的头,还是救走齐猴子,哪一条生,这小孩包括他九族于情于法都死定了!
然而萧翰没有杀他们。
因为不服气!
小罗这样的贱民一家,不正是父亲所要造福的吗?
儒家讲达则兼济天下,这是自己在离家前父亲对自己亲口说的,如何兼济?不就是让自己出来为官造福一方让百姓吃好穿暖吗?
儒家讲穷则独善其身,这也是萧景逸经常念叨的,如何独善?不就是建设了萧家堡保卫一方百姓安全吗?
而经常念叨这些事的父亲此刻不仅天人永隔,他一生心血的萧家堡化为灰烬,这都是为了什么?
现在这个小孩还把自己这保卫他们的官军、缙绅少爷视作毒蛇,却把齐猴子那种匪徒视为英雄!
看着小罗盯着自己的那胆怯混杂着仇恨的双眼,若自己杀了他,怕是这小子不服气!
而杀了这样的人,自己也不服气!
只能折断一把刀,而弄不弯它吗?!
刀宁可断也不会朝你低头!
自己和父亲到底是在为百姓做过什么以致于这群白眼狼这样恨自己?
因此,在黑水镇,萧翰饶了小罗全家一命。
他没有朝张士德他们吐露心意,暴露自己内心的挣扎和愤怒,他只是说:“暂时别杀他们。我们现在没有船了,可以用他们的船,他们也可以指出匪徒所乘船只。让他们戴罪立功吧。”
所以他生平第一次“认识”了一个贱民,而且是个卑贱、无耻、忘恩负义的小贱民,他们之间为仇恨和被背叛的痛苦所羁縻在一起,没想到今日此时此刻,竟然为了这个小贱民,放脱了击杀杀父大敌的机会。
这一切在萧翰脑中如暴风般一闪即过,快得以致于小罗仍然直直立在两人上空,连下降还没来得及呢,说时迟那时快,萧翰一手握着小罗的脚脖子,放开了揪住齐猴子衣服的手,一脚对着齐猴子当胸踹了过去。
“哇!”正中无法防御的齐猴子的前胸,对方一声哀叫,被踹得朝后飞出小船。
绳索登时拉直了,齐猴子放脱了握着小罗脚的手,曲起了自己的腿,好像荡秋千一样荡过水面,撞在自己船的船身上。
而萧翰踹飞齐猴子后,一拉空中小罗的脚脖子,小罗从空中落了下来,萧翰先抱了他一下,接着把他轻轻放在自己身边船上,小罗吓坏了,紧紧抱着萧翰的腰,说不出话来。
萧翰静静站在小船上,河心的小船不动,前后两条大船交错着。
艾家的人和二狗七手八脚的把齐猴子拉上自己的船,他上船看到的第一个情景却是三狗对着河心的萧翰拉开了强弓,他单眼瞄准,呼吸匀称,整个身体彷佛和这条船的起伏融为一体,这次射的绝非连珠箭,而将是百步穿杨的神射一箭。
齐猴子顺着三狗手里箭头的方向猛地转身看去,只见已经赤手空拳的萧翰静静的看着这箭、这船人,目光里不是仇恨,而是不屑和决绝。
萧翰背后的东台盐帮全部挤在了这侧船舷,看着三狗要箭射萧翰,一群好汉顿时怒吼起来,然而此时怒吼却无法解救萧翰的生死之祸。
就在这时,抱住萧翰腰的小罗看到了大船上的箭手,他盯着那箭头的移动,现那箭头始终对着萧翰的胸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突然他闪到了萧翰面前,这个身高才到萧翰下巴的小孩,站直了身体,高高举起了两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隔开了三狗和萧翰,他大喊道:“老爷是好人!不准射他!”
“草!”猛地被*扰,搭弓要射的三狗大吼一声,闭上的一只眼睛睁开了,但是立刻那眼又闭上了。
因为船上的萧翰一把把挡在自己身前的小罗搂到自己身后,彷佛用胸膛挡住了这个卑贱的贱民小孩。
立刻长弓再次被拉圆,三狗咬牙道:“你不信我射不穿你吗?!!!”
但他没射出这一箭,凑在弓弦和箭羽上的眼睛突然眼前一黑,三狗吓了一跳,头往后一仰,却现那黑影是齐猴子的胳膊,这条伸过来的胳膊竟然牢牢握住了搭在强弓上长箭的箭杆。
“你干什么?!”三狗看着齐猴子的眼神满是不解。
“不准射他!”齐猴子没有看三狗,而是凝视着远处的萧翰,脸上线条如铁。
“你疯了!”三狗难以置信的叫了起来,
就在刚才,被萧翰强壮的胳膊挡在身后,小罗看看上面萧翰坚毅的侧脸,又看看前面冰冷利箭寒光,满心都是焦急。
从被放,被父母说了一通,这个小孩子已经明白了这个年轻的老爷,不仅宽恕了自己和他全家的罪行,还要付给父母一笔酬金支付船资。
“我打破了他的头啊…他是猴子哥的杀母仇敌啊…”小孩子满心都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不报复我?他连耳光都没抽过我啊……”
隐隐的,他明白了,这是一种宽恕,这是一种自认为有责任,高等有责任者对他们这群蝼蚁一般的贱民罕见的美德。
“萧老爷他是个好人。”继父叹气说,他收到了生平最重的一锭银子。
“萧老爷他是个好人。”母亲哭着说,她从死亡边缘得回了自己的儿子,连同她和她男人的命。
看着萧翰赤1uo上身第一个杀上敌船的时候,小罗突然现自己不想这个人死掉。
就好像奄奄一息的乞丐不想太阳下山度过寒冷漫长的黑夜那样,也许你在白天想不到太阳有什么好,但是等它要消失的时候,你才愕然现有它的时候是那么惬意。
“萧老爷他是个好人!”小罗终于在心里说了这句话。
此时他无时不刻想把身前这个伟岸的年轻老爷摆脱危机,看自己无法帮老爷挡箭,他一弯腰,从船板下抽出了一把大菜刀,递到萧翰手里,叫道:“老爷,用这个!”
这是齐烈风的开甲刀!
是那夜突袭中,萧翰抢来的战利品,但是他恶心这菜刀,因为这菜刀的主人杀害了他父亲,任何东西只要齐猴子摸过,萧翰连看都不想看见,所以这把大菜刀被他随意的送给了老陈这家人,没想到又被小罗搜出来亲自塞到萧翰手里。
这一幕,船上的齐烈风看得清清楚楚。连小罗脸上那急切的表情都一览无余,所以他突然咬着牙,一把握住了三狗就要射出的利箭。
“不准射他!起码今天不行!”齐烈风缓慢又坚决的说道。
在小船上的萧翰拎着齐烈风的菜刀,看到了大船上齐烈风阻止了那箭手放箭,他冷笑了一声,突然举起那菜刀,猛地朝大船上的齐烈风掷来。
齐烈风精心打造的重铁菜刀在空中打着转,划出一道黑光直直射来,船舷这边艾家的家丁全部吃了一惊,靠近这菜刀轨迹的几个人甚至猛地缩头蹲在了护板后面。
然而旁人惊恐万分,在练家子眼里,却是另一种涵义。
齐烈风一手握着三狗的箭杆,身体动都不动,旁人就看他左手虚空一划,就握住了这菜刀的刀柄,稳稳的提在了身侧。
接住自己失而复得武器的齐猴子毫无喜意,他看着小船上的萧翰,一言不。
小船上的萧翰面无表情的对着齐猴子直直伸出手臂,伸出食指,铁铸的手臂、食指连成一线,铁矛一般指着齐猴子。
大船上的齐猴子对着萧翰也直直伸出手臂,指向萧翰的食指一样如铁矛一般。
雾江之上,沉默的两人交错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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