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少孤寡母溺爱太过日近匪人引诱嫖赌家传书画鼎彝皆以鬻偿戏债。韩荃与有瓜葛日招甲饮而窃探之愿以两妾及五百金易素秋。甲初不肯;韩固求之甲意摇动恐公子不甘。韩曰:“彼与我至戚此又非其支系若事已成彼亦无如我何;万一有他我身任之。有家君在何畏一俞谨庵哉!”遂盛妆两姬出行酒且曰:“果如所约此即君家人矣。”甲惑之约期而去。至日虑韩诈谖夜候于途果有舆来启帘验照不虚乃导去姑置斋中。韩仆以五百金交兑明白。甲奔入诳素秋曰:“公子暴病相呼。”素秋未遑理妆草草遂出。舆既夜迷不知何所逴行良远殊不可到。忽见二巨烛来众窃喜其可以问路。及至前则巨蟒两目如灯。众大骇人马俱窜委舆路侧;将曙复集则空舆存焉。意必葬于蛇腹归告主人垂丧气而已。
数日后公子遣人诣妹始知为恶人赚去初不疑其婿之伪也。陪娶婢归细诘情迹微窥其变忿极遍诉都邑。某甲惧求救于韩。韩以金妾两亡正复懊丧斥绝不为力。甲呆憨无所复计各处勾牒至俱以赂嘱免行。月余金珠服饰典货一空。公子于宪府究理甚急邑官皆奉严令甲知不能复匿始出至公堂实情尽吐。宪票拘韩对质。韩惧以情告父。父时已休职怒其所为不法执付隶。及见官府言及遇蟒之变悉谓其词枝梧;家人搒掠殆遍甲亦屡被敲楚。幸母日鬻田产上下营求刑轻得不死而韩仆已瘐毙矣。韩久困囹圄愿助甲赂公子千金哀求罢讼。公子不许。甲母又请益以二姬但求姑存疑案以待寻访;妻又承叔母命朝夕解免公子乃许之。甲家甚贫货宅办金而急切不能得售因先送姬来乞其延缓。
逾数日公子夜坐斋中素秋偕一媪蓦然忽入。公子骇问:“妹固无恙耶?”笑曰:“蟒变乃妹之小术耳。当夜窜入一秀才家依于其母。彼亦识兄今在门外。”公子倒屣出迎则宛平名士周生也素相善。把臂入斋款洽臻至。倾谈既久始知颠末。初素秋昧爽款生门母纳入诘之知为公子妹便欲驰报。素秋止之因与母居。甚得母欢以子无妇窃属意素秋微言之。素秋以未奉兄命为辞。生亦以公子交契故不肯作无媒之合但频频侦听。知讼事已有关说素秋乃告母欲归。母遣生率一媪送之即嘱媪为媒。公子以素秋居生家久亦有此心;及闻媪言大喜即与生面订姻好。先是素秋夜归欲使公子得金而后宣之。公子不可曰:“向愤无所泄故索金以败之耳。今复见妹万金何能易哉!”即遣人告诸两家罢之。又念生家故不甚丰道又远亲迎殊难因移生母来居以恂九旧第;生亦备币帛鼓乐婚嫁成礼。
一日嫂戏素秋曰:“今得新婿从前枕席之爱犹忆之否?”素秋笑顾婢曰:“忆之否?”嫂不解研问之盖三年床第皆以婢代。每夕以笔画其两眉驱之去即对烛独坐婿亦不之辨也。盖奇之求其术但笑不言。次年大比生将与公子偕往。素秋曰:“不必。”公子强挽而去。是科公子中式生落第归。逾年母卒遂不复言进取矣。一日素秋谓嫂曰:“向求我术固未肯以此骇物听也。今将远别请秘授之亦可以避兵燹。”嫂惊问故答曰:“三年后此处当无人烟。妾荏弱不堪惊恐将蹈海滨而隐。大哥富贵中人不可以偕故言别也。”乃以术悉授嫂。数日又告别公子留之不得至泣下问:“何往?”又不言。鸡鸣早起携一白须奴控双卫而去。公子阴使人尾送之至胶莱之界尘雾幛天既晴已迷所住。
三年后闯寇犯顺村舍为墟。韩夫人剪帛置门内寇至见云绕韦驮高丈余遂骇走以是得保无恙。后村中有贾客至海上遇一叟似老奴而髭尽黑猝不能认。叟停足笑曰:“我家公子尚健耶?借口寄语:秋姑亦甚安乐。”问其居何里曰:“远矣远矣!”匆匆遂去。公子闻之使人于所在遍访之竟无踪迹。
异史氏曰:“管城子无食肉相其来旧矣。初念甚明而乃持之不坚。宁如糊眼主司固衡命不衡文耶?一击不中冥然遂死蠹鱼之痴一何可怜!伤哉雄飞不如雌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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