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府尹这个位置坐了几年,这样的情景见得太多,最激烈的还有家属当场跪地求情以死相逼,他维持公允,只能给那些家属一些发泄的机会了,反正不闹大就好。
阜远舟摸摸下巴——看来这楚故还真的是好官。
等茶送上来,楚故挥退众人,特别扭捏地站在天仪帝面前,腆着脸道:“爷,臣有个小小小小的提议要跟您提提。”
阜远舟忍着一掌把他拍飞的冲动,阜怀尧面不改色喝茶,“说来听听。”
“臣这个样子,您也看到了,”楚府尹拎拎自己破掉一个口子的官服,“那妇人这么激动是因为她家只有她丈夫一个劳动力,她丈夫死了,她就成了寡妇,还要受村子里的人歧视。这样的人家还有很多,父母,妻子都有,他们有些拖儿带女,有些无儿承欢膝下,衣食不饱,臣看了实在于心不忍……最近连元帅不是带着兵去开荒了吗?臣斗胆,恳请爷分出一块地方,专门收留那些犯人的家属,毕竟犯了法的不是他们,却要遭这样的罪,实在令人叹息。”
阜怀尧抬眼看他,忽的道:“你能保证他们不会心生怨恨,联合起来反抗朝廷?”
楚故一怔。
阜远舟也道:“他们的后代从那个地方出来,难道不会自卑或者继续受歧视?那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孩子不会不正常吗?”
楚故再怔。
“楚卿,朕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没有考虑周到。”阜怀尧难得语重心长,他对楚故的期望也是挺高的,现在看来还得得多磨砺磨砺。
“臣惭愧。”楚故缓过来,苦笑,这些问题他的确没考虑到。
“不过,”阜怀尧话锋一转,“专门收留他们是不可能了,但是给一些补助还是可以的。”
楚故顿时喜上眉梢,“陛下英明。”
“别英明不英明了,实在点就给朕抄几个贪官污吏的家填充填充国库吧。”
对方的话似乎是意有所指,楚故目光一动,走前一步,“哟?那爷得罩着小臣,万一抄了什么大官,小臣怕半夜起来脑袋都搬家了。”
阜远舟阴森森瞪他,“你再靠近点我现在就让你脑袋搬家。”
楚故刷拉退后几米,抹汗,赔笑。
阜远舟满意地点头。
阜怀尧有些无语,对楚故道:“朕想调阅一下锦州瞿城那边的卷宗。”
“瞿城?哪年的?”楚故有些惊讶,不过没有多问。
“今年年初,一月的。”
陛下钦点,卷宗很快就送进了书房,京城府尹统管全国治安,各地比较重大的的案件卷宗都会汇总上交。
有确切的时间地点,找起来很快,没多久,阜远舟就拿着一卷卷宗蹦到自家兄长面前,“皇兄,找到了。”
楚故很好奇,见他们两个没反对,就凑前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孙家的人都死了?”
阜怀尧看他反应有点大,就问:“你认识他们?”
“嗯,”楚故点头,“是家父的朋友,小时候有来往,家父去世后臣来参加科举,就一直没有联络了,没想到……”他不胜唏嘘。
阜怀尧把卷宗给他,“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楚故接过来,扫视了一遍,越看越是皱眉,最后忍不住暴露本质,爆粗口:“丫的哪头猪写的?!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结案卷宗,写成这样给谁看啊?!!”
阜怀尧和阜远舟也明白他发火的原因,卷宗上就如宫清所说的,只有简单的几句话总结孙家因为仓库失火波及全府所以全门覆灭,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其实全国上下案件那么多,卷宗送到府尹府也是直接收录入库,如果没有人调阅,这件事就这么不见天日了。
楚故发了半天脾气才想起旁边还有两位大爷在呢,也心知不妥了,“爷,这件案子有什么猫腻在里头?”
阜怀尧盯着卷宗没回答,突然换了一个话题,“南边有什么情况?”
“额?哪方面?”
“海运。”
阜怀尧这么一提,楚故立刻心里有底了,蹙了蹙眉道:“臣去了解了解。”
天仪帝颔首。
“那这案子……?”楚故试探着问。
“压着先,”男子狭雍的长目微冷,“等算总账的时候,不会少算这一笔的。”
……
从楚故那里出来,时间还很早,今天算是休息一天,两人就在大道上慢慢逛了起来。
阜崇临谋逆的那场大乱给京城带来的影响终是消去了,那场内战阜怀尧很好地控制住百姓的伤亡损失,话题一旦平静下来,一切又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拐进相对平民化的玄武大道,明显看得到街头的人头涌涌,道路两旁摆着许多小摊,贩卖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偶尔望见有表演杂技绝活的,阜远舟就拉着自家兄长往里挤,像孩子似的看得津津有味,学着其他人掏出几个铜板扔到卖艺人的铜锣里。
路过一个套圈子的小摊时,阜远舟忽然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摊位上的一个布偶。
旁侧的阜怀尧看见了他的眼神,就问:“想要?”
阜远舟可能觉得男孩子喜欢布偶很奇怪,有些不好意思地碾了碾脚跟,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阜怀尧有些好笑,拍拍他脑袋,“想要就去试试。”
阜远舟眼睛一亮,又期待的问:“哥,你有没有什么是喜欢的?”
天仪帝的目光往摊位上扫视一轮,其实对于从小就是皇太子的他来说这些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只是因为阜远舟的期待而觉得珍贵起来,“唔……那个。”
阜远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条鸦青与天蓝相间的手绳,编的意外精巧,他立刻干劲十足地去买了十个竹圈,站到划好的红线上,阜怀尧站在不远处。
两个出色的男子在繁闹的街头还是挺惹人注目的,阜怀尧气势太煞,大家不敢光明正大看,就把视线移向萧疏丰峻的阜远舟身上。
这竹圈是做的不均匀的,准头再好套中了也可能会滑到一边,阜远舟试了两个都没套中,就掂了掂竹圈,琢磨一下,改用巧劲扔了过去,连续两次晃都不晃的就套中了开始看上的东西,人群里爆发了一阵喝彩声。
阜远舟也没贪多,剩下的竹圈没有再扔,摊主把他套中的东西递过来,他接过后就盯着众多目光跑到兄长身边,喊了声“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连天上的暖阳都失了颜色。
阜怀尧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唇角微微松融,挽出一个几不可察的浅笑。
在这一刻,他几乎觉得他们就是一对寻常百姓家亲密的兄弟。
路边有桃花开得正艳,滚滚人流里,阜远舟抓起他的手,将那条手绳套进他的手腕上。
深色的手绳衬着阜怀尧天生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有一种刺激眼球的鲜明的艳丽感。
阜远舟忽然有一种想吻上去的冲动,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被他刻意忽略过去。
“很好看。”峰眉曜眸的男子放开他的手,如是笑着说,眼神明亮。
阜怀尧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还是手绳,一时只觉得耳尖微热,再看向阜远舟又觉得想笑。
对方抱着一个枕头大的布偶,雪白的毛茸茸的兔子状,煞是可爱,但是搭上阜远舟这样成熟俊美的外表,真是……说不出来的滑稽。
“哥~~~~~o(_)o~~”阜远舟叫了他一声,带着窘然和不满,明显是察觉到了自家兄长目光里的意味。
阜怀尧忍不住“扑哧”一笑,赶紧掩住了唇——大概他这辈子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忍俊不禁了。
阜远舟被他的笑容闪的失神了一下,然后带着兔子布偶往他身上扑:“哥你笑我,你是坏人~~~/(ㄒoㄒ)/~~”
“乖,哥不是故意的。”
“你还在笑!你居然还在笑!”
“呵呵,嗯,我道歉……”阜怀尧真的有些禁不住——抱着毛绒兔子的永宁王……
过往的行人看到了,都露出善意的轻笑——感情真是好。
第二十二章 走失
两人闹完,又在街道上逛了起来。
远处突然传来了喜气洋洋的唢呐声,他们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一队喜气盈天的迎亲队伍顺着街道走来。
“原来这就是迎亲吗?好热闹~~~”阜远舟好奇地瞪大了眼睛,恨不得凑前去看。
人流拥挤,阜怀尧赶紧拉着他往旁边靠。
那队伍渐渐靠近,锣鼓震天,铺天盖地的红泛着喜庆的颜色。
骑着高头大马的新郎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背后跟着长长的迎亲队,大红的花轿摇啊摇,有娇俏的侍女拿着糖果铜钱往路边的人群撒,成群结队的孩子跟着队伍跑。
前头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热闹无比,红色的碎纸漫飞,几乎盖过了人们的欢笑喧哗声。
好不容易这股人潮才随着迎亲的队伍离开,阜怀尧往旁边一抓,却抓了个空,侧头一看,脸色乍变——原本靠着他的阜远舟赫然不见踪影!
他急走几步扫视四周,可是人来人往,哪里还有那个蓝色的身影?
人群里一个普通百姓打扮的人急匆匆走近他,有些慌乱地低声道:“爷,三爷不见了。”
“什么?”阜怀尧的表情瞬间难看到极致。
连影卫都把人看丢了,阜远舟对京城再熟悉也是以前,他现在人都不认识几个,会跑到哪里去?
“还不快去找,没找到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是!”
“等等!”没等那个影卫走开,阜怀尧又叫住了他,脸色阴晴不定,“去查查刚才那支迎亲队伍。”
“是!”
……
跟着迎亲队伍或者看热闹的人很多,阜远舟一不小心就被挤开了,他想叫阜怀尧,但是响起的鞭炮声盖过了他的喊声,他刚想挤回去,忽然被人一拉,从人群里拉了出去,钻进旁边的一条街道。
眼看着离兄长越来越远,他当时也是慌了,没用上内力,就又挣又拽有踢地想要甩开前面的人,几乎弄掉了手里的布偶,“坏人!你想干嘛?你想做坏事的话我哥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武功不错,也被他弄得受不了,跑到一个稍微偏僻的地方就停下了。
对方一松开手,阜远舟就警惕地后退几步,可是那个人一转身拉着他的衣袖突然跪了下来:
“属下参见殿下!”
阜远舟被唬了一跳,“你是谁?”
“殿下您不记得赵衡了吗?”那人抬起头,难过又惊讶。
这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很正气,身着布衣但是掩饰不住那股子武将的气息。
阜远舟看了看,摇头,“我不认识你!”
“属下是赵衡啊,您的侍卫统领,您真的忘了吗?”
“我很多人都不记得啦!我谁都不认识!”
赵衡见他神色不似作伪,更加黯然,身为一个男子嗓音都甚至有些哽咽,“属下打听到殿下您已经……没想到是真的……”
他是永宁王府的侍卫统领,从阜远舟九岁起就被先帝派到他身边担当护卫工作,他对阜远舟是真的忠心耿耿,不然当初阜远舟也不会在阜崇临带兵包围王府时让他先离开。
赵衡是一步一步看着他站稳朝廷的位置,明白他到底付出了多少,看到今时今日的阜远舟,他说不出自己心中是酸涩还是不甘多一点,只能一拳打在地面,发泄那满满的悲愤。
“世人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可惜我从小就知道天是空的。”
当年说这话的男孩身高只到他的胸口,歪着头有着孩子的神态,曜石般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孩子的神采。
当年的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如今,唯恨不能不明白。
“殿下,”赵衡抹把脸,“您得跟我走,马上就走,太子……陛下现在没杀您,难保将来会对您不利,您不能留在京城!”
……
影卫办事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就找到了人。
阜怀尧却这辈子都没觉得这一刻钟那么漫长,接到消息就急急赶了过去。
跟在阜远舟身边的影卫们说过,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有阜怀尧在身边就还好,一旦他没法确认阜怀尧在离他很近的位置,他就会异常不安,像惊弓之鸟似的,阜怀尧没法不担心。
阜远舟现在的位置离原来走失的地方差不远,只是有些偏僻。
远远的,阜怀尧就看到那个熟悉的人蜷缩着坐在一棵树下,紧紧抱着那个雪白的兔子布偶,埋首在绒毛里,看起来格外无助。
他缓了缓脚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远舟。”
那边的青年似乎僵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来,脸色出奇地难看,在看见那个白衣霜冷的男子时目光骤然一亮,整个人都弹了起来,又好像因为脚麻,脚步踉跄了一下。
阜怀尧赶紧走前几步,阜远舟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皇兄,皇兄,皇兄……”他紧紧抱着他迭声叫着,声音很慌张很无措,连掩饰身份都忘记了。
“我在这里,没事了,皇兄在呢。”阜怀尧轻声道,扶住他的肩膀,忽的感觉颈上一片sh润,赶紧托起他的头。
阜远舟抓紧他的手看着他,眼泪一点声音都没有地从眼眶里滚了出来,沿着脸颊簌簌落下,身体因为僵硬而绷得很紧。
他哽咽着说:“皇兄,我找不到你……到处都找不到……”
阜怀尧一刹那只觉心痛如绞。
年已二十的男子像个孩子似的哭得有些喘不过气,有惊慌有后怕,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阜怀尧赶紧拍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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