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年正妙龄标梅时候好成婚。卫郎年少犹无偶难得他已拜京营都总兵。若许兰台贤侄女过门就可做夫人。勇娥继女心中愿转达尊前托妾身。弟妇若然应允了两家情愿就联姻。王妃之说方才华女伯含欢立起身。进步殷勤求见允舅爹舅母可垂青。奴家已继王妃下堂弟排来也算甥。如若叨蒙垂顾盼这就是天公配定好婚姻。堂无继母惟家父爱媳疼儿自必深。况复此人才貌美一归有益我家门。原知舍弟高攀甚求只求且看干娘面上情。女伯含欢言到此尹公夫妇就应承。
啊原来如此。这也是一段极妙的好姻缘了。
且过移居得了闲那时缓缓论姻缘。媒人就拟姑父做这段良缘必要全。言讫一齐观爱女兰台小姐带羞颜。王妃见允心中悦女伯闻言心上欢。敛袖深深先致谢准于改日就行盘。当时女伯通知父卫焕闻知也喜欢。一切箱笼营运毕尹公又摆饯行筵。勇娥相共兰台女甚觉依依割舍难。一到次朝车早备齐齐相谢要移搬。尹公夫妇殷勤送皇甫王妃就上轩。后拥前呼离尹府齐到了华亭伯爵卫衙间。
却说华亭伯父女同了皇甫敬的家眷齐到新居。这所吉房也是尹衙一般分作东西二院武宪王家眷住西边。
合门吉庆喜非凡只见那贺客纷纷又共临。三两日中铺设好安排要定女千金。仲冬一日先行聘十月初三就做亲。择下日期忙整备亭山便是执柯人。至期卫焕行盘礼各色丰盈不必云。武宪王爷为作伐来回款待极殷勤。于是只等完婚配这一个尹氏千金属卫门。豪杰勇彪心暗喜深欣配偶得才人。吉期十月初三日好就鸾交凤友婚。慢表卫家行了聘且谈主试取佳文。明堂奉旨挑贤士只看文章不看情。随问随批加仔细或圈或点重评论。心怀锦绣怜文墨意秉忠贞绝世情。廿七清晨悬出榜崔攀风高高中了十三名。
话说中了崔攀凤不觉心中大喜一面差人密报刘侯一面换了秀士衣衿恭参座主。那保和殿大学士郦明堂又收了一班门生府前好热闹。一个个送贽礼的递门包的络绎不绝。
少年丞相贵当朝今日又大会门生喜色饶。头上乌纱金翅插身披绣蟒紫罗袍。虎皮交椅旁边摆郦明堂斜对厅门坐得高。新中门生来不断值班人役往回邀。呈手本授门包次弟登堂谒相寮。师问一言齐应答茶来三道尽呵腰。果然大拜威仪重收纳门生势更豪。
话说这一科举子俱来参谒老师那些家人分赏的门包却也不少。
荣亲随有数年主人贵显自当权。手中出息殊非少一个皮箱满满填。来往官员俱熟识家庭男妇尽趋炎。相爷心腹人皆敬赫赫威风七品官。荣得时年又少有那些媒人来说择良缘。这个说谁家女子还勤俭。那个说何处姑娘美更贤。荣只推年尚幼婚姻一切且休谈。媒女见覆难重议小亲随放意安居相府中。不表下边僮仆事且谈那少年丞相阅文章。
话说郦明堂细览卷已知崔攀凤继娶的妻房就是刘侯的次女。
步出秋闱暗叹嗟何期刘女属崔家。于归别姓惭风化背却盟言负少华。全不想名望已同金石价。全不想于归要主玉无瑕。如今又嫁崔攀凤为什么品行毫无这等差?
咳!且慢些笑她的失节或者刘燕玉也是以桃代李的机关亦末可定。
况兼体统是侯门岂有轻轻便**。或者也同吾事合成亲自有替身人。我这里苏娘投水名无损。她那里假者成亲屈美名。凡事当须斟酌去断不可等闲视作失贞人。
咳!东平君得知此事未必不吃一大惊。
我将卷放槐轩无暇工夫理此情。郦相笑言休乱道恐她也是抱冤人。伊那里私房琐屑难全节;俺这里正大光明好守贞。燕玉若其寻了死外边传播更难听。设身处地皆如此莫笑她不做三贞九烈人。丞相言完移玉手笑云可为尔调停。刘家既嫁崔攀凤苏女当归皇甫门。梁氏千金红了面花容正色吐娇声。
啊呀千金说哪里话来!小姐不婚奴家不嫁。
明堂点口称然且看芝田意怎般。他若真思三载守少不得从容再议旧姻缘。素华见说方心悦惟愿千金早玉成。堂下香闺闲叙话定省已毕就安眠。次朝郦相衣冠毕先到花园走一番。又见梁公夫妇后方才端坐听槐轩。焚香煮茗亲随侍送客迎宾堂后传。午膳过时方独坐忽闻廊下禀其端。
启相爷得知东平君忠孝王请安。
少年丞相笑微微一正纱貂向外趋。忠孝王爷忙进见深深施礼欠身躯。相参已毕同归坐东平君悦色和颜问起居。
啊老师大人近安自闱中出来甚是辛苦么?
桃李门墙得众贤老师当位自无偏。今科文字应多美门生等只为移居冗未瞻。改日当求卷看必然个个是佳篇。明堂含笑殷勤答虽受辛勤托庇安。只是恩科为主试下官们只观文字不贪钱。故而门下诸生辈尽是真才实学员。卷现存芸室内年兄有暇就相观。王爷应诺抬身起款步随师到左边。只见那萧萧风味淡如仙小小炉焚一缕烟。满架锦书排叠叠半窗短竹映娟娟。沉香短榻旁边摆巧绣香墩左右安。午影透窗融砚冰秋风掠壁动丝弦。果然别有清幽景不是尘凡是洞天。看罢芝田心赞叹老师文座好消闲。明堂含笑称宽坐卷俱存但请观。忠孝王爷齐应诺方移文字坐旁边。先将初卷看详细所作佳章是解元。上下看来连称好一边诵读一边观。须臾看了头名卷满口含欢启口云。
啊唷好文章!这一派宛转的情词非老师不能解识。
明堂见说笑微微此位文章原算奇。宛转流利清更丽故将榜解元题。十三名是崔攀凤他的那字态文情也类伊。只为佳文多得极将他取中略低些。君侯请看崔生笔论起来一十三名委屈伊。郦相言完亲检出东平千岁急忙趋。少年丞相佯佯起偷把芝田冷眼窥。忠孝王爷全不觉斜凭交椅坐身躯。开篇先看名和姓一见年轻便赞奇。
却说忠孝王拿着攀凤卷细细端详看到上面刻着继室元城侯次女刘氏不觉大惊。
忠孝王爷吃一惊霎时间桃花面上失精神。惊惶颜色方才退恼怒情态却又生。攀风文章犹未展心中转折万千情。
啊唷罢了罢了!到底是奸臣之女不忠不节。
昔日黑夜到花园只说姻缘梦里言。我己再三辞谢过殷勤偏要许姻缘。香罗尚在人先嫁何故行为惩不堪。
啊唷贱人呀贱人呀!我未忘恩你先负义。
孤为花园救命恩时时想念在于心。情痴不负香罗约义重还思画扇姻。不道吾心非你意公然失节与重婚。一般都是芝田妇为甚的不学云南孟丽君?
咳!也罢这一来倒免了多少牵连。
燕玉如其旧不忘孤家怎好断情长。此来撇却移牵挂好待我杀尔亲兄与父娘。
孤家好恨!俺本是盖世英雄反弄出此羞丑之事。
王爷当下变容光手腕酸麻落了章。郦相偷看知有怒起身连说我荒唐。此文不合呈君看触犯年兄罪莫当。忠孝王爷言不敢惶惶惑惑拾文章。
咳!有惊台座了。此生如此裙钗可博老师一笑。
说完强笑取文篇忍怒重将一页翻。心绪如麻观不细假称假赞片时完。佯作愧强含欢连道人人是大贤。乞赐文章归去看门生还要细详参。明堂含笑称依命今日清闲可坐谈。忠孝王爷辞不得躬身应诺就开言。眉头愁锁攒还放脸上羞红淡又鲜。情到十分难忍去一声长叹又无言。少年丞相知其怒转觉心中反不安。坐近案前方启口情词慷慨劝芝田。
咳!东平君你错怪她了。
伊本花园私订盟怎生守节逆双亲。爷娘许配崔攀凤密事难于直告闻。就便捐躯寻了死外边知道为何人。闺娃胆怯皆如此莫恨其心不守君。今既已无刘郡主倒不如下官与你作媒人。少年十八封王位怕什么没有风流美细君。若然志愿重续娶下官从此便留神。丞相之言犹未毕忠孝王忍怒含悲禀一声。
咳!恩师呀门生不愿续弦的了无烦恩师留意。
孟氏投池为少华门生岂敢负于她。纵然刘氏今还在也往偏房数内加。今既已归崔府去门生是惟收一妾作传家。王爷言讫挥珠泪丞相听言也叹嗟。正在客窗闲话处家僮荣打茶来。但见他托盘进步一呵腰二盏香茶举得高。宰相家人真有貌昂然气概好风标。王爷目视连声赞手内擎茶问事苗。
啊管家你是大人的亲随么?好一副才能体段。
荣趋前一膝恭起来垂手口连称:小人本是无能仆重用全叨家主恩。忠孝王爷连说好老师手下定能人。于时茶罢方才起只见家人禀事因。
启相爷:夫人分付说忠孝王早来就留书房便饭。
少年丞相说应当留住东平忠孝王。片刻家人齐侍候佳肴罗列在书房。老师主位门生客座椅排开就进将。荣家人呈上饭师同生膳有情肠。风流丞相深怜爱俊眼频皇甫郎。暗叫芝田知道否?眼前就是你妻房。师生大礼巍巍在我和你怎样还成鸾凤行?丞相时闻心惨淡东平千岁也端详。私叹羡暗称扬如此奇容没有双。十八青春为宰相风流儒雅郦明堂。于时膳罢香茶到略略消停告别行。丞相降阶亲送出回归书室暗思量。
呀怎好!
我因戏你试其心气坏芝田却怎生?改日必须亲探望今朝悔杀失调停。慢谈丞相心牵挂且表王爷转府门。一出梁衙登了辇前呼后拥立时行。靴登车板声声恨手挺金貂叠叠嗔。侍从长班皆害怕驾车御者亦担惊。一临衙府高车歇忠孝王爷向里行。不入书房穿夹道竟来西院见双亲。容不悦意生嗔强把爹娘叫一声。尹氏王妃迎着说痴儿午膳未曾吞?早晨出去申牌返想是还从别处行;忠孝王爷言已吃老师留饭故迟停。今朝有件新闻事告禀爹爹与母亲。画扇订姻刘郡主如今早已入崔门。名称攀凤新科举续娶刘家次女婚。此事也还符我意从今后放心杀彼一家门。爹爹与母详详看这段奇文新不新。千岁言完微冷笑一腔愤怒不能平。亭山见说心惊骇尹氏听言笑一声。
咳!痴儿呀不听娘言如今好否?
奸臣儿女有何贤遇了新缘弃旧缘。你意尚然思燕玉她心早已负芝田。如今嫁了崔家子你何苦御赐婚姻不成全。到得此时无指望空生忿怒与羞惭。
咳!冤家不须生气了!
刘家郡主嫁崔门我处还当另觅亲。孩儿失却难重得媳妇无时可续婚。有此亲王门第在何愁室内少夫人。从今丢起刘家事好好提亲别处门。尹氏王妃嗔不问亭山点叹连声。
咳!罢了刘郡主既已重婚我儿亦当另娶了。
东平千岁气难降背手无言步画堂。叙话片时辞出处穿廊曲折入书房。家人伺侯更衣毕倒坐闲眠小卧床。垂眼呆思心惨切托冠悲叹意空伤。忽然怒掷香罗帕一跌双靴壮气生。
咳强颜贱人谁要你的香罗?
不能为我守清贞何用香罗挂在腰。今日一抛永不拾少华燕玉了无交。王爷言讫长吁气倚榻无言怒未消。却值家僮来俟候急忙忙上前飞手拾绞绡。
啊呀罗帕儿遗失了请王爷过目。
忠孝王爷夺过来伏侍家丁齐退后眼观罗帕暗疑心。啊呀奇哉!平日相看似宝珍一时遗失便搜寻。有人拾去归还来就作欢欣赏给银。今日如何全不喜反将罗帕掷埃尘。于时忠孝王爷起转展多时叹一声。
啊我本英雄男子何须计较那世俗裙钗呀!
王爷言讫放眉头也不嗔来也不羞。忽报平江侯爵到忙忙接入不迟留。一进书房行礼毕榻床对语坐谈留。东平千岁微含笑靴踏香罗道事由。
咳!贤兄呀你可知此事么?
贻帕之人已属崔从今后香罗与我不相亲。平江侯主惊疑问忠孝王爷诉一回。友鹤大惊称可怪到底是女流志愿异须眉。香罗一弃无干涉也莫嗔来也莫悲。忠孝王爷言正是贤兄见教谨依从。友鹤兄呀小弟从来秉性刚姻缘之事当寻常。今虽十八豪华日坐卧全无***肠。刘氏重婚何足惜无非是三年之后纳偏房。此生欢乐皆丢去惟指望留个儿孙伴父娘。千岁言完长叹息熊君听说也凄凉。咳!贤弟吓你若如此过光阴辜负风流富贵身。十八封王名颇重三年守义念何深。这其间黄金作屋方宜逞;这其间白玉为人始配成。你何苦萧斋独宿凄凉夜;你何苦冷枕偏听寂寞更。贤弟此心毋太执须知莫负这青春。王爷见说微微笑兄长如何也劝人?要我不全三年义劝君早就百年姻。奇英女伯君王赐你何苦苦直到今?熊君闻言眉乍皱答声此事慢调停。新居未就心无定行聘完婚待落成。忠孝王爷言有理新居正好住新人。于时兄弟谈心处华亭伯拜客回衙也叙情。即命厨房排小酌相留娇客饮杯巡。奇英女伯多伶俐端正华筵派众人。僮仆纷纷忙伺侯至亲几个饮杯巡。
却说华亭伯留住东床与武宪王父子及勇彪等一同小饮。忠孝王饮到七分醉意忽然金杯一侧湿了身上红袍那些家丁就把方才掷下的香罗递与忠孝王。
忠孝王爷醉意浓顿忘抛下这情宗。拭干酒迹藏腰内那时候笑笑谈谈少怒容。宴罢茶完齐立起王爷带醉送盟兄。回身定省双亲后仍旧去独宿凄凉书馆中。睡梦醒来衣才解床前伺候有家僮。宽袍又见香罗帕暗暗惊奇问就中。
啊家人们可是你等拾来的么?
家人害怕只推无千岁私猜为若何?我已绝情刘氏女怎生复有这香罗?莫非原有姻缘分鬼使神差付与吾?
也不妨将此帕存留以看后来的动静。
想她夜会小春庭语烈言刚立过盟。难道等闲心一变就从亲命嫁崔郎。云南万里无消息或者重婚有替身?似这等指鹿为驹皆世有;似这等移花接木亦常情。况存进喜江三嫂岂不念合意同心作处分。已弃香罗重又得看来破镜可完成。王爷当下微思念复把香罗带在身。仔细一思真不妙被人看见笑痴心。无如放在巾箱内以待他时看怎生。当下王爷收拾好宽袍安歇脱罗衾。谁知一转多情念就觉牵连不放心。恨只恨云南远隔无音信。愁只愁燕玉全身受苦辛。反复不眠三四次渐渐地不呼贱婢呼芳卿。连宵不寐清晨起日日沉思转欠宁。次日明堂亲探望仍将珍重嘱门生。王爷因受恩师命遂作宽怀侍二亲。按下那边提这处要从下卷表分明。词登八卷功夫久三月之中廿七成。书案得闲聊搁笔花庭过雨趁披衿。蝉声乍歇消残暑萤影初飞索短吟。剪断绿窗诸夏景再将下卷续前文。
第九卷
陈寅恪评:再生缘第九卷至第一六卷为端生自乾隆三十四年八月中秋起至三十五年三月春暮止在登州同知官舍内所写。此八卷约经七月之久写成虽端生自云“前几本虽然笔墨功夫久这一番越芸缃日月遥”(见再生缘第一六卷第六四回末节)。其实依端生撰写第八卷以前之平均度计之并非迟缓。此不过词人才女感慨谦之语读者不宜拘执也。或者端生此时早已见及其母汪氏之病渐已增剧又己身不久亦将于归人事无常俗累益重所以日夜写作犹恐迟缓其于再生缘第一七卷节所谓“由来蚤觉禅机悟”者殆亦暗示此意耶?此一段时期为端生一生最愉快之岁月。再生缘第一七卷节所言“地邻东海潮来近人在蓬山快欲仙”(“蓬山”盖兼指登州府蓬莱县。古典今事合为一词端生才华于此可见一斑也。)即端生于乾隆四十九年甲辰续写再生缘时追忆此时期生活之语也。(《论再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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