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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2/2)
看见我们了。”

    纵火的家伙纠正死啦死啦“没三座山。日军前锋就跟在我们后边能咬一口咬一口我弟弟就被他们咬死的。”

    于是死啦死啦挠着头替人计划着:“背不动了?烧了好带回家?跟我们走吧我们回云南。”

    那家伙没什么反应他脱光了上身把那个装满骨殖的包贴肉束上然后再把衣服穿上“回四川。这边山风伤人我弟想回四川——我从小跟我爸来云南跑马帮我妈跟弟弟在四川好容易在缅甸刚见着面。”

    死啦死啦想了想问那个家伙:“……要不要宰几个咬你弟弟的家伙?”

    那个一直无精打采的家伙忽然有了精神拿起他放在一边的枪——我不得不注意到他是为数不多把自己的武器保养良好的家伙并且他还有一柄红布条束把的长柄砍刀。

    我们站在路边从我们的大队中募集愿意参与我们这场小战的兵力不辣已在我们之中蛇屁股不知从哪里又找到一把菜刀非常不忿地偷着和烧死人家伙背后的砍刀比量尺寸。我们看着队尾的迷龙我们还需要一挺机枪。

    那家伙和他的挂车、以及和他的新狗腿子康丫等人以及挂一脸后娘所养表情的豆饼——这一大嘟噜子已经落后因为他们忙着打劫路边一辆被日军火炮击毁的卡车那车已经被溃兵搜罗过很多次了迷龙们接近一无所获于是阴着脸跟上队列——并且在看见我们时脸色显然更阴。

    死啦死啦问迷龙:“小日本来了。想反咬一口吗?咬跟着我们咬的日军。”

    迷龙看了他一会儿“咬完了还接着撤?”

    “明知故问。”

    迷龙于是开始挠他的肋骨他又成我们中间把军装穿得最不像军装的人了敞着怀又撕掉了袖子“那就不去了。我又有钱了这条小命还是留着给自己玩合算。”

    死啦死啦激迷龙“你是想死呢?还是怕死呢?”

    迷龙并不上当“我怕被人忽悠死。”

    于是死啦死啦把自己的枪扔给一个愿去而没武器的兵去迷龙的挂车上拿了机枪顺便又拿了几个弹匣。他扫了一眼迷龙被人拿走了曾经心爱的机枪但迷龙的表情几乎没什么改变。

    “我们走吧。烦啦三米之内我知道你是伤员可你比这位还好点儿这位活死人大爷。”死啦死啦说。

    即使是康丫和豆饼都觉得羞愧但活死人迷龙仍在挠着他的肋骨。我看了他一眼然后我们跟着死啦死啦钻进路边的树丛我有种我们想尽量远离迷龙的感觉而我回头时迷龙他们也已经开路他们也想尽量远离我们。

    我们埋伏在林中死啦死啦的损德让他照搬了日军的做法他和大部分人是爬在树上的用干粮袋或背具做了射击依托。溃军已经过完林外的公路现在当得上死寂。

    我不在树上我和一组人倒伏在丛林中卡车和火炮的残骸之间冒充死人。

    我被命令扮演战死在缅甸的同袍之一这是美差不用爬树胆子大的甚至可以睡觉。可我一直瞪着林梢上的天空惟恐我真的死了。我一直觉得我已经被那辆日本坦克杀死了现在是我不知所谓的躯壳在游荡。

    迷龙怕被忽悠死我同意。晕忽忽冲上我第一次的战场时我立刻明白一件事我唯一拥有的只是我的生命我如何支配它是个巨大的问题。我肯定世人怕的不是死但支配自己的生命是每个人的渴望。

    我仰天躺着看着树上的死啦死啦做了一个手势然后连我也听到枝丛沙沙的轻响:衔尾的日军斥候终于出现。

    我们开始对那些只知注意林外的大路而对身边的树梢和尸骸毫无防备的日军射击步机枪、手榴弹、刺刀死啦死啦相当阴险地只管用机枪攻击队尾把日军的退路封杀。

    顺利之极溃军一直的无所作为是我们最好的掩护。日军的斥候从此学会不再出现于我们的视线。

    最后两个日军逃跑我们想要射击却无法射击因为那个烧他四川弟弟的云南佬拔出他的砍刀冲上去拦住了我们的射界我们看着他在狂奔中劈翻一个第二个跑得赛兔子但云南佬真是只打雷不松嘴的王八他几乎追出我们的视野。

    我拿枪瞄着我枪法还可以可以把那个一直被云南佬叼着尾的日军干掉。

    死啦死啦拦住我“别打。别打。我看他能跑多远。”

    于是云南佬一声不吭把第二个砍翻了然后一溜小跑回我们正在收队的队形——于是我们回归我们的大队。

    我们草草收拾了这里的战场并打算离开。死啦死啦赶上了那个云南佬儿他也并不是个喜欢向人表示赞赏的人但他也从不掩饰好奇“叫什么名字?”

    那个云南佬儿像我所见的山民一样耐劳背着三支枪和一把刀也看不出疲劳“董刀。”

    死啦死啦瞄了眼那家伙背上的刀有点儿哑然“那个……那你弟弟懂啥?”

    “董剑。”

    “……砍过很多人?”

    那位就有些赧“……这是武术啦……没砍过人第一次砍。”

    面对着一个全无幽默感的人死啦死啦只好挠头顺带说些全无意义的话“回头就要回四川了吧?”

    “嗯哪。”

    “好走。”

    “嗯哪。”

    我很高兴看到死啦死啦被人闷得没话说而死啦死啦也意识到则不怀好意地看我我立刻瘸开了。

    董刀走了很多次也没走了就跟着我们混。除了洗澡他都背着他老弟的骨头几个小时后我们叫他丧门星。

    这次伏击让两百多溃兵加入我们即使溃兵也有强弱强弱以日军斥候是否敢惹为衡量于是第二天又有两百多加入我们。

    当终于到达中缅边境时死啦死啦已经有了近千人考虑到我军的编制一向内虚外空可以说他几乎拥有了一个团。

    我们这群伏击归来的人终于赶上了大队先赶过迷龙的那挂子鸟人然后是我们大队人马的队尾。迷龙那帮子人频频地张望我们而我们尽量不去看他们。

    死啦死啦又开始跟拉在队尾的人嚷嚷:“别拉一个!你后边要多一具路倒尸恭喜啦——你老兄离路倒尸就又近了一步!”

    三米以内我姿势难看地随着死啦死啦瘸往队。

    除了他的团他还拥有了一批死忠一群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又没打过多少仗的年青人——不绝不包括我们我们已经踏过太多个战场一次次从尸堆里爬出来的人不知道什么叫作忠诚。

    死啦死啦看着路边的那块碑上边标示着离中缅边境还有若干公里。他转过身来听着隐隐的炮声炮声似乎在后边追赶。他身边簇拥着一群拼命让自己显得铁血一点儿冷酷一点儿的大小孩儿。

    我不知道虞啸卿是不是真死了。但我看见又一个虞啸卿只是我们不想做他身后的张立宪何书光们。

    我尽量不看那帮小子只是把望远镜递给了死啦死啦并指了一个方向。

    死啦死啦冲着那个方向在遥远的被我们抛在身后的山峦之顶上看见几个小小的人影他们大概也在看着我们枪刺上飘着小旗——那是终于学了乖的日军斥候。

    双方都鞭长莫及死啦死啦也就懒得再看他们“到你认得的地方了吧?”

    “前边那座山就是中国的山因在西南边陲而称南天门下了南天门就是怒江有一座桥叫行天渡过行天渡就到了禅达。”我特意停顿了一下“我们来时的地方。”

    “也是我来时的地方。”说完他开始冲着大家们嚷嚷“别拉一个!就快回家了!铁拐李们拐起来!”

    绝大部分人都已经走得快和我一个德行了于是我们振作精神拐起来。

    第六章

    踏上了自己的国土我们的脚步便松快得多了尽管还是被死啦死啦谑称为铁拐李的德行但至少从步态上不再像是被鬼追着。

    我这次在队尾我们正络绎地上山先头已经络绎地在下山。我们在缓缓的行进中看着路边那个女人她又脏又累以至她身边那个约摸五六岁的孩子都比她干净整洁得多我们看她一是因为一个异性引起的必然的好奇二是因为她身边停着的那个死人——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子看衣服家境还不错只是就泥泞来看生前没少折腾。他像我们这些天见惯的难民一样躺在路边头下边垫着衣服卷谁都看得出他已经死了。

    “过路君子谁能帮我丧了我的公公?——过路君子?”女人念叨着。

    不辣戏谑地使劲捅我的肋骨“过路君子。”

    “滚。滚。”我说。

    “谁能帮我丧了我的公公?”她隔上十数秒便这么念叨一遍但瞧来就像念天上掉馅饼吧一样不抱希望她并不悲伤看起来很平静但我们已经很熟悉悲伤所以能无师自通地明白那恰好是早已过限的悲伤。她的孩子也不悲伤很亮的眼睛让我们明白这家伙平时绝非现在这样安静他看着我们像一条对我们不感兴趣的小狗看着一群他也明知对他不会有兴趣的大狗。

    一道命令从队的死啦死啦那里被喊叫下来近千人的长队队我们已经看不见“原地休息!——原地休息!——原地休息!”

    反应慢的家伙、走晕头的家伙们还是要撞在前边人身上我们挤挤拥拥地坐下来这时候就有某些好奇心过强的比如说不辣这样的货累成这样还是要好奇——他走向那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活人和一个死人。

    “难民吧?住缅甸的华侨?家里做生意的还是念书的?看穿着家境不错呢。啧啧。”不辣搭讪道。

    女人只是接着念叨:“谁能帮我丧了我的公公?”

    要麻死了后不辣变得很讨厌。有的人一生只需要一个朋友他怎么头撞南墙这个朋友都不会让他碰壁。不辣于是像被斩成两段的蚯蚓蠕动着唠叨着想给自己再凑合出一个朋友。

    “不辣你给人个安静好不好?”郝兽医叫他。

    不辣现在看起来确实很讨厌别人并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他也一劲儿自问自答就是那种拿街头遇上的他人的痛苦当作谈资的鸟人——而那女人显然有与她曾经的家境相应的聪明她明白这一点因明白而根本不看他她说话几乎只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原来的韵律我不知道她已经在这种单调的韵律中等待了多久。

    不辣还在叨逼:“丈夫呢?死了吧?日本人杀的还是缅甸人?这是你公公?很厉害呢能走到这儿。我们路上撞见好多能爬上南天门的还真没几个……”

    我提高声音叫他:“不辣!”

    不辣回头问:“么子事?”

    “回来!”郝兽医说。

    “我又不累。”

    我说:“谁他妈管你累不累?你明知道帮不上忙就滚回来!”

    “我陪她讲话蛮可怜的。”不辣不打算回来。

    郝兽医说:“这有铲子。你要真可怜她就把人埋了好让她走人。”

    “你都累散了我哪儿有力气?走人往哪儿走?禅达?有她吃有她住啊?”不辣只打算动嘴。

    我说:“现在最不缺的就是你这种一分钱一轮船的同情心!都快亡国了你叹口气就对得住天地君亲师了?”

    刚和我一边的郝兽医居然在旁边为不辣抱不平“不辣倒也不止叹口气……。”

    “郝道学你闭嘴!——不辣不回来我拿枪打你啊!”我倒不会真开枪但我拉了枪栓。

    郝兽医拦着我“你不要又乱玩枪。”

    “要得嘞要得嘞。”不辣说着很不忿地回来了我现在学小心了我先退出那子弹。

    可是回到我们中间不辣立刻开始播报其实我们刚才都听得真真切切并且全是他一言堂的新闻“她是华侨全家都在缅甸做生意人家家世不错的全让打仗给搞胡了。她丈夫死了公公上到南天门也病死了……”

    蛇屁股揶揄道:“这是你说的还是她说的啊?”

    “这种事我见太多了。——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辣吹嘘。

    我拿话堵他:“没人想知道怎么回事。”

    惰于思的人偶尔也接近真理不辣几乎猜对十之**。仅需要补充两条:她举家——包括娘家和夫婿家——在一周内毁于战火;她的好家世也让她受过好教育和不辣比堪称学富五车实际上她是那类能把书的精华读进人的生命的少数派。

    我们听着车声辚辚那辆破推车在这漫长的山路上恐怕已经把轮子都硌变了形但架不住迷龙老哥招募的人力老远就能听见那货地主唤长工似的吆喝:“加把劲儿加把劲儿!康丫你这回下坡可把牢了!还会开汽车呢你!”

    “你给我个汽车来开。”康丫顶嘴。

    传来一阵巴掌声殴打声康丫唤痛声。

    我们便沉默我们转开了头。

    我们明白迷龙但他仍是我们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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