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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呼呼噜噜像猪一样吃饭。何书光为避免听见那样的咀嚼和叹息声而尽快退了出去边走边嘟囔“……早饭也没少吃啊?”
我们不理会大口咀嚼着。
虞啸卿和他的人不像饿过的样子所以死啦死啦说的注定白说他加倍地该死。
第二轮的审又开始一会了我们仍然没人坐着静静听着因为说的也是我们关心的内容。这轮的审趋于平和虞啸卿再不甘于坐下但他没有要拔枪的意思他甚至不再去玩他的枪套。
他问死啦死啦:“你去过那么些地方所以你能说好十几个省份的方言?”
“不伦不类地学了几句。蒙语藏语也会几句满语也会说几句可满人自己都不说了。还有苗、彝、僳僳族……支离破碎的能说几句。”
虞啸卿难得地说了句湖南话:“闯到你扎鬼哒。”
“冒得办法。要呷饭嘞。”死啦死啦也用湖南话回道。
虞啸卿多少有点儿满意地继续问:“你那很颠沛的一家人做什么的?”
死啦死啦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儿不屑尽管我们见过他怎样对待死人知道他并不是那么不屑“招魂的。”
“做什么的?”虞啸卿似乎没有听清楚。
“招魂。”
“什么?”
“招魂呀。”
他们俩又开始出现那种反复和对峙了这样的时候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欠揍。
虞啸卿露出一种真正的不屑的表情“就是那种小孩子感冒烧老太婆拿个盆出去敲出去叫?还是一个铜板哭嚎一刻那种?”
死啦死啦看起来有点儿难堪“也不是那么简单。人有其土魂兮归乡。我那家人是专给死人叫魂请死者归乡。和平盛世人死得少还死在自家土上我家就很难活。战乱之秋人死得多可颠沛流离的死了也没人雇你来叫我们更难活。就一直走着叫着。”
“你真信人有魂吗?儒道佛教禅宗净土天主基督你信的哪种?”虞啸卿奚落地加了句“还是五斗米道?“
死啦死啦答道:“我信得谨慎所以都说不上信。”
“我说的是你真信人有其魂?你有魂?”虞啸卿问他。
死啦死啦卡了好一会“不知道。”
虞啸卿得出结论:“那便是神汉。”
死啦死啦看来宁可承认这个“就是神汉。”
“神汉怎么又从军啦?”
“在宁夏时遭了瘟疫我父母都死了我妈跟我说我干不了这行我没魂根我生气太重没法让死人归乡还要搅得他们不得安宁。”
虞啸卿命令道:“你招个我看。”
“……什么?”但是死啦死啦一定听清楚了虞啸毅的命令。
“别装傻。招魂。”
“……我做不来。不光搅死人还扰活人。”
“招。我军令如山。”
看来没得推搪。死啦死啦只好吱唔了一阵吟唱似的“魂兮归来!去河之恒干何为乎四方些!舍君之乐处何离彼不祥些!魂乎归来!东方不可以……”
他驷五骈六很热闹虞啸卿于是把自己桌上的卷宗书笔几乎全摔他身上了“你到死有几句真话?我是湖南人我最敬的是屈原和岳飞你来给我背《楚辞》?”
我们几乎想笑因为很少能看见死啦死啦的狼狈。
虞啸卿简单地摞下一个字:“招!”
我们很想哭因为死啦死啦低着头从他嘴里开始传出一个声音像咒语又像音乐你很难去想清也不会愿意想清那是什么意思那更像妈妈的絮语一个母亲在垂死儿子床头的唠叨。于是我们安静的用和他一样低垂着头的姿势站着。
我们没法不想起我们死的时候我想我们死的时候会很愿意听见这个声音我的怨气会在这个声音中安宁我死了会回北平死啦死啦说爆肚涮肉时我现我热爱北平。
我们没法不想起要麻他的身上当已生花长草;想起康丫我们埋他的地方现在是日军脚下我们祈望他不要问我们有良心的没;想起从来没关心过的豆饼希望他现在已经被冲刷到海里这趟门他出得比我们谁都要远。”
唐基在听听得很用心。陈主任在听像在听戏文。虞啸卿在听他和他的爱将们都听得颇不耐烦。
但是虞师座不爱听他希望事情一清二楚但是越来越多的事被搞不清楚。他选择管它的反正我将来是马革裹尸。
虞啸卿止住死啦死啦“打住打住。什么玩意儿?”
死啦死啦用东北腔回:“就是干什么玩意儿。”
“你在我的军队里搞过这套?”
“没有。”我替死啦死啦回答道。
阿译用有点儿尖尖的嗓子也所:“没有!”
迷龙坚定地说:“从来没有。”
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我们只知道他对死人一向是有点儿怪怪的。幸好虞啸卿不关心这个。
虞啸卿继续他是个怎么绕也不跑开跑题的人“于是从了军?”
“是上了学。民国二十四年。我羡慕读书人。以前我只能东拼西凑借点书看还有偷。”死啦死啦答道。
“二十五年从戎。一年?”
“不到一年。委员长要新生活新学校满地都是可用来编打倒什么什么的口号这时间比读书还多。二十五年局势紧得很于是从了军。”
“谁的军队?自忠将军重义宗仁将军思全聿明将军此战虽有失利但昆仑关之捷绝非侥幸立人将军有儒将古风又集机械之长是我钦佩之极的人物薛岳薛将军坚悍全歼敌一零六师团毙藤堂高英少将湘之血战有他湘人幸事或是傅作义将军五原长我军心……”虞啸毅眼里放着彩放着光说这些让这个对什么都像没兴趣的家伙如同着了狂一样但死啦死啦一直在摇头直到虞啸卿索性住了嘴。
“说出来师座也不会知道。就是……”死啦死啦不好意思到自己都挠了挠头“广西的七一四……柳州左近的一个守备团。”
虞啸卿看起来也有点儿失了惊的样子。“守备团?连简编师都算不上。七一四?”他敲着自己脑门子“想起来了。打混耍痞贩私盐贩鸦片在全省出了名的调去打仗离日军还有百多华里就做鸟兽散了。”
“嗯……左右左各路兄弟来入伙穿黄皮背响火草鞋皮鞋都认可左右左左右左肯玩命就财多……”死啦死啦唱起他那个曾经的守备团的军歌。
虞啸卿跟着哼:“分赏银你和我呷完米粉有火锅左右左左右左我们桂军票子多。”
“onemoretomore左右左哈哈哈哈嚯嚯嚯哈哈哈哈嚯嚯嚯……我们的军歌。”
我们瞪着那一对儿他们现在很像活宝尽管虞啸卿是绷着脸念白而死啦死啦哈哈嚯嚯时也全无笑意。
虞啸卿点评:“着实该死。”
死啦死啦赞同地说:“烂得拔不出来连走的心思都没有。唯一好处是现在我们不编口号了我们没事就打编口号的。后来我想跑后来也真跑了要打仗了识字的升官快我进了个军官特训班。”
虞啸卿再次有了兴趣“哪个特训班?”
死啦死啦再度赧然起来“前内政部长何健办的。就在湖南就办了两期。”
虞啸卿于是又再度噎着了“那个打着坐等升仙的何健?……教些步枪操列生背拿破仑克劳塞维茨以及中正训导?害死很多人了。”
唐基立刻咳了一声。
死啦死啦“嗯”了一声说:“但出来就是中尉了。”
虞啸卿:“没有升这么快的。”
死啦死啦有些害羞地解释:“那啥……我从桂军出来时偷了一驮子货。”
我们很多人脸上都已经有笑纹了但虞啸卿面沉如水地点了点头“这样就合理了。”
死啦死啦接着说:“后来换了很多部队没有拿得出手的。有时候几个月就换个粮薪的主。最北到过河南然后就一路败军回来了。败到禅达前还在一个新编师吃粮可也散了就跟上了师座你的部队去缅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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