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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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学生在当时的哈尔滨是不乏其人的在北市场这地方尤其常见。肖光义和罗世诚也仿照他的样子敞着衣襟两手插在裤兜儿里晃晃悠悠地向前游荡着。但装得不太像尤其是他俩脸上那股英姿勃勃的正气和兴奋得光的眼神是无法掩饰的所以这样反倒会弄巧成拙。如果不是不方便的话王一民真想过去纠正他们一下。

    这时候老李贵也现他们了。他平日对肖光义和罗世诚这两个学生是有好感的。虽然反日会和青年团还没有共同行动过谁也不知道谁的政治面目。但是这两个学生的好人品是任人皆知的今天在北市场上他们却变成了小流氓的样子那个刘勃他也认识也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呀?他不由得伸脚碰了一下王一民的大腿他知道肖光义和罗世诚都是王一民班级上的好学生他想让王一民看看这奇怪的情景。王一民知道他的意思对他微笑着摇了摇头。

    这时老何头又让起酒来王一民便把脸转向桌面上来和老何头互相敬酒。讲酒量王一民是有的但是他今天只稍稍沾沾嘴唇就放下酒杯了。生鱼他倒没少吃不光是因为可口还因为它可以转化为力量。

    正在老何头让酒让菜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那个高嗓门跑堂的喊声:“秦哥来了!秦哥里面请!”随着喊声从门外大摇大摆地走进一个人这人穿着一身浅蓝色华丝葛的裤褂瘦得皮包骨的脸上颜色特别不正说红不是正经红说黑不是正经黑是红里透紫紫里透黑。这是一张经过什么创伤还没恢复过来的脸这张脸使王一民心中猛然一动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脑子急一转忽然想起在一中大礼堂里跟在特务科长葛明礼屁股后边的正是这个家伙。实际王一民在那座“建国纪念碑”前曾和这个秦德林交过手。但那是在极紧张而又短促的黑夜里还没等王一民看清他的脸就被肖光义用拉哈油桶把他脑袋套住了。所以王一民就只记住在一中礼堂里看见的这张脸了。想不到这家伙今天也窜到这里来了他来这里干什么?是光他自己来的还是有……

    王一民这里正在想那边已经搭上话了。因为随着高嗓门一喊已经有一个掌柜的和一个跑堂的从后屋跑出来躬腰屈背地说着:“秦哥请到后屋!哎呀!多日不见您怎么……这么满面红光了?您这真是走红运了……”

    “别瞎他妈奉承了!”被称为秦哥的秦德林一挥手说“我今天没空跟你们闲扯。说吧今天的鱼怎么样?”

    “这您还不知道吗?从打您跟着葛爷在北市场立事那天起咱们这铺子就没卖过一条孬鱼。您就话吧是在这候客还是叫条子(即叫妓女)?”

    “全不是。今天我们大哥要在三十七号彼翠仙老板那里请我们哥们儿吃生鱼十二点要准时送到……”

    “这么说葛爷也来了?”

    “在后边看耍猴的呢。”

    正在这时只听那个高嗓门对着屋里喊道:“葛爷过来了!迎接葛爷!”

    屋里那个掌柜的和跑堂的一听忙向外跑秦德林也跟了出去。

    王一民也扭过脸往窗外看只见在街心上出现了那张溜光水滑的大白脸。这个特务头子今天穿了一件庚邦绸的青色大褂下身是青色裤子青色鞋这一身青把他那张大白脸衬托得更加突出了。这会儿天气本不太热但他却摇着一把大扇子。大概他觉得这样会显得斯文一些就像白俄“马达姆”在凉风中打起遮阳伞一样都是为了给人看。在他身后跟了五六个便衣特务都和秦德林一样是清一色的短打扮一群短打扮的人拥着那穿大褂的葛明礼就更显得他突出了。这个排场也是从戏台上学来的。张龙、赵虎、王朝。马汉不都是穿着短打扮伴着身穿蟒袍的包公出场吗。只可惜他这张脸太白了而且也没法穿蟒袍。

    他们这一群家伙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中心人们只好往两旁躲连那耀武扬威的警察和大兵都直往道边溜。这时生鱼铺掌柜的和跑堂的冲开人流迎上来了。

    “葛爷今天是哪阵风把您老人家吹回来了?我们寻思您高升高转忘了老家了。”

    葛明礼站住了他一边呱哒着大扇子一边咧着大嘴笑了笑说:“别胡说八道了我老人家就是高升到新京去站在当今万岁爷的脚底下也忘不了你这生鱼铺。”说到这他一指跟上来的秦德林说“都吩咐了没有?”

    秦德林忙点头说:“吩咐过了。”

    掌柜的也忙接着说:“正午十二点准时送到三十七号筠翠仙老板的下处。您老人家是不是亲自去选一条鱼?”

    “不必了。”

    葛明礼说完刚举步要走忽然一愣神又站住了原来从人们的腿底下钻出一个人形来。说他是人形因为他已经不完全像一个人了。他真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阴魂。他披着半截破得不像样的麻袋片在破麻袋片下是一条只穿着一条黑裤衩的光光的身子。不当你仔细看一下以后你就会惊讶地现他连裤衩也没穿那条冷眼看去像黑裤衩的玩意儿原来是用墨炭画上去的。他真比原始社会的野人还来得利索。野人还围着树叶他却真正做到一丝不挂只是把绘画艺术用到那不敬的地方去了。他这个奇异的裤权本来是有伤风化的但却又不十分引人注目一是因为他已经直不起腰来走起路类似爬行再有那条破得成缕成条的麻袋片一遮掩倒容易蒙混过去。二是因为他那皮肤的颜色已经黑得和画裤权的墨炭没有多大差别尤其是大腿那一部分不光是黑在黑色的表皮上还结上一层亮的薄膜这层薄膜越往下越明显到小腿部分就和一些黑块紫瘤红疮融合到一起脓血从这里流出来使人们看上一眼就不能再看下去了。

    他身上除了黑之外就是瘦瘦得像具千年木乃伊像具带着皮的骷髅标本。他的头像才从土里扒出来的一样脏他脸上的泥垢已经弥平了还不明显的皱纹使人无法判断他的年龄。他一呲牙露出来的牙齿又黑又黄他的手往起一举让人感到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还是叫爪子更合适一些。

    总之这是个叫人看了不禁要打寒战的鬼魂和幽灵。他这时正爬到葛明礼的身前跪在他的脚下抬着头呲着牙说:“葛爷葛大哥!快可怜可怜小弟吧快救救小弟吧小弟快死了!小弟去找了大哥无数次可是都见不着哇!”他圆睁着浑浊的双眼伸出那颤抖的爪子向葛明礼哭喊着。几只绿豆蝇竟然不怕这越来越厚的围观人群在他的小腿上边嗡嗡地叫着。

    葛明礼皱着眉头向后退了一步张开大扇子把鼻子以下的部分都挡上了。

    这时秦德林忙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您还认识不2这是当年和大哥拜过把子的蔡老七他几次去找您都让我们挡住了。可是现在大伙都在看着有的还知道您和他的关系……”

    “我知道。”葛明礼对秦德林轻声说了这三个字以后就一指地下的幽灵说“蔡老七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还天天扎吗啡吗?”

    “不不小弟不扎了。”

    “撒谎!”葛明礼一指他那被绿豆蝇围住的腿肚子说“看都扎成什么样子了!再不停就得烂死!当初若不差你断不了这吗啡瘾我葛某人怎么能扔下你不管。”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的眼珠一转向四周瞥了一眼。

    “都怪小弟没有出息小弟给大哥丢脸!今后小弟一定改邪归正弃暗投明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他把从说书馆听来的词都似是而非地用上了。

    “那等改了以后像个人的样子再去见我。”葛明礼说完这句话抬腿要走。

    “哎呀大哥!您先不能走!”蔡老七做了一个要去抱葛明礼大腿的动作。

    葛明礼忙往后退了一步说:“你还要干什么?‘”

    “大哥您看我这样……”他一指肚子说:“小弟已经三天没吃一顿饱饭了。”

    葛明礼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手往腰里一摸忽又停住眨巴眨巴大眼珠子说:“我今天出来没带多少钱这样吧”他忽然一指站在他身旁那个倒霉的生鱼铺掌柜的说“从你们柜上拿两张老头票子给他!”

    生鱼铺掌柜的一愣神说:“两张老头票?二十块呀!葛爷您是不是说错了?”

    “什么?嫌多呀?”葛明礼一瞪眼睛说。

    “不不。我是觉得您对他是不是有点过过头了……”

    “过什么头?这是我当年的拜把子弟兄。葛某不是不讲义气的小人只要他从今后真能学好我老人家还要提拔他呢!”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群当中竟有两个帮闲的叫起好来。其中有一个和葛明礼差不多的胖子叫得最响:“好葛爷真够意思!交朋友就是要交这样的忠义千秋!”

    这个高嗓门几乎把所有的眼光都引过去了。葛明礼自然也向那边望去他一看忽然咧嘴一笑招着手说:“啊!是程掌柜的呀!过来过来!我正要找你呢。”

    那个被唤做程掌柜的胖子挤进入群对着葛明礼一哈腰满脸堆笑地说:“噶爷有什么吩咐?”

    葛明礼一指仍然趴在地下的蔡老七说:“我这个兄弟折腾成小鬼了浑身上下连块布头都没有你这个开估衣铺的老板就眼看着他这样光腚拉叉地满街跑哇?”

    “哎呀葛爷您老可是错怪敝号了。敝号没少周济过他呀!就在前三天他还从敝号拽跑一条缎里的便服裤子呢。敝号就因为看着葛爷的金面连撵都没撵他。”

    “那他怎么还光腚呢?”

    “唉您是圣明的有多少条裤子都得变成这个呀……”程掌柜的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一条腿又伸直一个手指头向腿肚子上扎去。

    围观的人群中传出笑声。

    程掌柜的说高兴了接着说道:“他当初是个家趁万贯的阔少爷呀爹妈一死烟花柳巷一逛荡几年工夫就成这个样子了……”

    “拉倒吧!他那笔账用不着你给算。”葛明礼一挥手说“这样吧从你们柜上给他拿两套衣裳让他穿得像个人样……”

    “哎呀葛爷您这好心白费鄙人方才都说了有多少他都得变成……”

    “这回不能了我老人家的话他得听。”葛明礼一低头说“老七呀你这回可得给我长脸……”

    “大哥的话对小弟来说就是圣旨小弟要违抗一个字就天打五雷轰。”蔡老七在地下磕着响头说“大哥就是小弟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小弟今生今世不能报来世定当结草衔环……”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呢。”葛明礼一指程掌柜的说“你马上去取两套衣服。”又一指生鱼铺掌柜的说:“你立刻去取两张老头票。”然后一拍胸脯说:“都记到葛某人的账上。”

    程掌柜的一听忙说:“不用不用。这两套衣服敝号甘愿奉送。”

    生鱼铺掌柜的也忙跟着说:“敝号这二十块钱也自愿捐献。”

    “怎么了?”葛明礼的大白脸一沉大眼珠子一翻愣说“葛某人这是对你们敲诈勒索勒大脖子呀!”

    两个买卖人一看形势不妙忙低头说:“不敢不敢!”

    “谅你们也不敢!”葛明礼又面对着周围的群众说“我告诉你们我们皇帝陛下的警察官都是奉公守法不贪财不受贿该一是一该二是二的正人君子葛某人今天就要树个榜样。”说到这里他又一指两个买卖人说“明天你们就打伙计拿着账本到警察厅特务科去取钱今天暂欠你们一天。”说完对身后站着的那一群特务一挥手说了声“走!”就冲开人群摇着大扇子走了。

    两个掌柜的相对着长出了一口气不得不分头给那个吗啡鬼取钱、取衣裳去了。

    外面唱的这出戏生鱼铺里边的人大都看见、听见了。每张桌都有议论多数是小声的喊喊喳喳的。

    王一长他们那张桌自然不会例外这盘“下酒菜”对老何头来说简直都快赶上那盘生鱼了。正在他说到兴头上的时候跑堂的又端上来一盘生鱼丝添到原来那大盘子里。

    老何头这时对王一民挤咕了一下眼睛对跑堂的说道:“我说小二今天你们柜上可要财了葛警正来照顾你们真是福星高照了。”

    “您真能打哈哈取乐。”跑堂的一哈腰小声说道“咱当真人不说假话今个这一天我们这上上下下就算白忙活了都得给他填进去。”

    老李贵忙问道:“他不是明天让你们到特务科取钱去吗?”

    “我的老天爷!”跑堂的一摸脖子说“谁敢去呀!那是狗屎衙门——进去容易出来难哪!您没听让拿着账本去吗到那一查账没错也有错弄不好我们这个小馆都得糊上封条。”

    “特务科还管查账?”

    “人家乐意管啥就管啥。我跟我老婆睡觉的事他们要乐意管都可以插一腿。”跑堂的说到这正赶上有算账给“小柜”的他随着饭馆全体执事人员那一个字的“合唱队”拉长声喊了一声“谢”就端着盘子走了。

    王一民这时借口有事要先走一步向老何头道完谢就走出了生鱼铺。这时十一点才过。他要在十二点之前再到三十七号筠翠仙的下处附近去转转。他从老何头那里已经打听到:这个镇翠仙原来是个很红的妓女因为嗓子好会唱几句大口落子后来就改行进了落子园。没出一年就唱“红”了于是在筠翠仙三个字下边就加上“老板”二字成了北市场一带的“名角”了。她从改行以后明面上不接客了但在暗地里对那些有钱有势的却是来者不拒。后来葛明礼和她搭上了手把她接到三十七号独占了这个北市场的“花魁”只许她在台上和观众飞眼吊膀却再也不许她接客了。

    王一民已经问好了三十七号的去向就顺着人流向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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