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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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家从我祖父开始就是研究中国古汉文的汉学家。他老人家在这方面有一些专门著作在日本是很有影响的。

    “祖父生我父亲和叔叔兄弟二人。祖父希望他俩都能继承家学研究古汉文。所以从他们开始读书起就教他们学习比汉两种文字。父亲比叔叔大五岁所以学习的时候自然就形成祖父教父亲父亲又领着叔叔学的局面。

    “父亲和叔叔这兄弟二人不但岁数差得比较多秉性相差就更加悬殊。父亲敦厚踏实老成持重读书非常用功祖父夸他是读书种子可以继承父业;叔叔眼尖嘴快飞扬浮躁读书不用心全靠小聪明。祖父说他聪明外露难成大器调教不好将要长成一棵歪材。因此对叔叔管教很严经常考核他的功课父亲也尽全力帮助他所以他在日、汉两种文字上还都打下了比较深厚的基础。

    “不幸的是在父亲二十六岁那一年方满五十岁的祖父就过早地离开了人世。这时候我已四岁了。可是刚刚二十一岁的叔叔还正在早稻田大学攻读汉文。祖父一去世家里生计立时成了问题。过去是靠祖父著书卖文为生父亲一直给老人家当助手祖父去世二十六岁的父亲立刻就失业了。生活的困窘逼迫叔叔中途辍学。弟兄二人为找职业而各处奔走。…bsp;“这时候正值日俄战争结束日本战胜了俄国双方签订了《朴茨茅斯和约》俄国把在中国辽东半岛的租借权转让给日本。日本政府为了开大连和旅顺大批招聘雇员尤其欢迎懂汉文的知识分子。这时叔叔就向父亲提出要应招去大连闯荡一番。但此一去前途究竟如何?这在战争的硝烟还未散尽的当时真比你们中国人闯关东的前途还渺茫和不可捉摸。父亲开始不同意叔叔去他还希望和叔叔共同找一个能研究学问继承家学的职业。但是叔叔执意不肯最后终于拜别了父亲到辽东半岛去了。

    “叔叔走后不久父亲也找到了自己认为满意的工作而且也是去中国不同的是没有走关东而是去了天津。

    “我祖父早年有一位学生就是日本比较著名的民本主义者吉野作造先生当时他在天津法政专门学校教书那里要招聘一位精通中、日两国古文字学的人翻译著作因为待遇高还可以继续祖父的事业于是父亲就领着母亲和我欣然西渡投奔吉野先生去了。

    “父亲在天津和吉野先生共处了三年吉野先生的民本主义思想给父亲以很大的影响尤其对中国和日本的关系父亲在吉野先生的教育启下有了明确的新看法。他认为日本正从各个方面对中国进行侵略因此才激起中国民众的‘排日’运动。而在日本国内对华友好与对华侵略也是日本近代史上进步势力与反动势力长期斗争的一个重要方面。因此可以说在东方存在着侵略的日本也存在着和平的日本。而我父亲表示他要站在后者的立场上坚决地反对前者。

    “这中间父亲和叔叔没有间断过通信两人对日本的看法上产生了根本分歧。叔叔站在‘侵略的日本’的立场上劝父亲要‘忠于日本天皇’要‘维护和扩大日本在华之利益’千万不要做‘背叛祖国’的事情。父亲非常气愤地去信指责叔叔已经变成了‘日本军阀政客侵略扩张的喉舌’再不赶快悬崖勒马就要变成‘走狗’。就这样两个人在书信中展开了辩论结果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三年过去后叔叔结婚了。婚前给父亲来信请父亲去为他主婚。父亲赶去了本想多住些日子但是老哥俩又总是争论不休父亲一生气住了三天就跑回来了。

    “这以后叔叔在南满铁道株式会社于得非常顺利简直可以说飞黄腾达步步高升而且常在报纸上表‘为侵略者张目’的文章——这是我父亲使用的名词父亲每逢接到叔叔升官的‘喜报’便愁眉不展地说‘我们工旨家对日本民众欠的债越来越多了!’”叔叔官运亨通仕途很是得意。但是在家庭生活中却总感美中不足就是他一直没有儿女。有一次他给父亲来信要接我到他那里去求学说是在他那里可以受到正统的日本国民教育。而且明确指出玉旨家只有我这么一条根苗不要把我‘引人歧途’。父亲看信后非常生气不但拒绝我去还去信把叔叔训斥了一顿。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侵占中国东三省的炮声响了父亲心里非常忧虑。他感到日本是在自杀东三省好比一块巨大的美肉日本吞下去也消化不了将来会被烫死噎死……他老人家身体本来不好这时心里再一忧伤很快就病倒在床上了。这时候我已经结了婚我的妻子很孝顺她和妈妈衣不解带地服侍父亲但是老人家这时已经病人膏盲不可药救了。父亲在弥留之际非常想念叔叔说有好多话要当叔叔讲。但是这时候东三省正在战火纷飞当中关里关外的通信完全断绝了没法通知叔叔。

    “父亲在离开我们的时候头脑非常清醒老人家拉着我的手说:”孩子我们家是研究历史的越研究越感到日本和中国必须友好相处。现在的战争是完全错误的。将来日本和中国一定还要走上友好的道路这一条你一定要坚信不移千万不要做对不起中国民众的事情。在能帮助他们的时候就要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你的叔叔我没能把他拉到正路上来。你祖父曾经预言过他要“成棵歪材”现在“歪材”已经长成你当然没有力量也不可能把他扶正了。但是你不能嫌弃他他终究是你的叔叔何况我们家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后代。我死后你和妈妈她们可以到他身边去。我相信你非常相信你不会放弃已经形成的主张实际也是我的主张。你虽然不能左右你的叔叔但是你可以影响他尽可能地做些好事……至于在事业上我也相信你会接续我的研究把重点放在中国教育史上……“

    “父亲去世以后妈妈昼夜啼哭不幸得上了白内障双目完全失明。妻子在日夜服侍妈妈中也闹得瘦弱不堪。真是应了中国的俗语: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时候天津市忽然流行起急性传染病——可怕的霍乱!于是更加不幸的事情生了妈妈和妻子双双被传染上。她俩身体本来已经非常虚弱一点抵抗力也没有于是没出三天就都离我而去了!

    “这时我的悲伤真是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不久叔叔忽派一个专人来问候父亲。我就给他写了一封长信诉说了家中接连生的不幸。很快叔叔本人赶来了他痛哭着祭奠了父亲和母亲他要我立即跟他去南满我向他提出了三条要求:第一我要遵循父亲的教导也是他老人家的遗嘱:不为侵略集团做任何对不起中国民众的事情;第二我要继续父亲的研究工作叔叔要给我这方面的自由;第三在生活上我要有自主权我要依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为了研究中国的教育请叔叔安排我到学校去做兼职工作对我所在的学校叔叔要力所能及地给以保护。

    “叔叔在正式回答我的要求以前先向我提了一个问题:他问我参加没参加什么‘左派’组织?例如受吉野作造先生影响而成立的‘黎明会’或者‘新人会’甚至是受苏俄支使而成立的日本**?他要我一定要忠诚老实地回答他。像对父亲一样的忠诚。他说父亲不在了他就是我的父亲。

    “我告诉他我一生没说过假话我所奉行的完全是祖父和父亲的主张他们是没有参加过任何党派的正直学者我也要坚定不移地学他们的样子希望叔叔能保证我继承祖业。

    “叔叔对我的答复很满意于是就立即‘批准’了我的‘约法三章’。这样我就和叔叔一道来到了满洲。这以后的情况您就可想而知了……”

    玉旨一郎刚说到这里王一民就激动地站到他面前说:“谢谢您。真心地谢谢您!不但谢谢您真诚坦率的讲述还谢谢您以前对我和我的学生、朋友的保护和援助。我现在不但了解了您本人也了解了你们一家。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做您的中国朋友像您所说的:第一个中国朋友!”

    玉旨一郎从沙上一跃而起兴奋得眼睛放着亮光他张开长大的胳膊一下和王一民拥抱在一块了。

    两个朋友可以说是非常奇特的朋友长时间地拥抱着。半天他们才分离开又互相拉着手坐在长沙上。玉旨一郎喜不自胜地长出了一口气说:“好哇!我有了你这样一位中国朋友心里是多么高兴啊!我还要告诉你亲爱的朋友……”他又往王一民身旁挪了挪紧靠在王一民身上几乎是趴在他耳朵旁边悄声地说“我还要娶一位中国姑娘做妻子一位非常好的姑娘。不应该说是小姐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大家闺秀。如果喜事能成我将请您——我的好朋友给我当伴郎。”

    玉旨一郎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福、甜蜜和对未来的憧憬。可是这声音传到王一民耳朵里却使他的心猛一翻腾几乎立刻就断定他说的是谁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玉旨一郎和他的叔叔会有这样奇异的打算。他知道这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无论是姑娘本人或者是她的父亲都不会答应……但是这件事一插进来就要使斗争复杂化使局面难于把握……

    正当他想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玉旨郎那沉醉在幸福的憧憬中的悄悄话语:“您大概没有看见过这位小姐她是那么合乎我的理想简直像是从我的想象画图里走出来的姑娘。您知道我读了那么多的中国文学作品我对中国女性早已产生了深厚的爱慕之情。你们中国人都说日本女人温柔、体贴、顺从认为和日本女人结婚是很幸福的事情。我不完全同意这看法我从前的妻子就太温柔了温柔得像个面团太没有个性了。而且对我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从她不幸离开我以后我就逐渐产生了要娶一个中国姑娘的想法。我的条件先是要懂得中国古文学将来能够和我在事业上耳鬓厮磨地共同研究。其次要有中国古典美人的美……我说这些您不会笑话我吧?……对您不会笑话朋友的。您听我接着告诉您:当我把我这想法告诉我叔叔以后他开始是坚决不同意的认为我这是异想天开哗众取宠不切实际。最后警告我不要弄乱了玉旨家族的血统玉旨家的后代不应该是混血儿。如果混血儿的儿子再和中国女人结婚生出来第三代的混混血儿那么玉旨家族岂不被中国给化掉了。我当即反驳他说:”您前几天在报纸上表谈话不是说日满为同文同种之民族吗。既然同文同种混血之说岂不是根本不存在。‘他一拍桌子说’我那是说给中国人听的‘。我说:“我还真同意您说的道理。如果我要和白俄女人结婚您用混血儿的名词我无话可说。现在我只接受您说给中国人听的那句话:”同文同种。’最后我和叔叔说:“我在天津提的三个条件您是完全同意了的。其中第三条就是”在生活上我要有自主权“。现在您同意不同意我也要这样办了我将自己去找我的中国妻子。‘我这最后一件法宝完全战胜了叔叔。过了不久他忽然跟我说:他已经了解到著名人士卢运启有位千金名叫卢淑娟。不但深通古文而且多才多艺能书善画品貌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家闺秀他有意要找人为我做媒。我知道叔叔最近正在打卢运启的算盘想拉卢氏出山为满洲国贴金而不可得所以我就告诉叔叔:”我不同意用我的婚姻大事做政治上的交易。’叔叔也很于脆地告诉我:政治上的考虑是存在的。但是决不因为这个而勉强我我觉得合适就进行不合适就作罢。

    “就在叔叔说后不久在日满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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