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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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响枪的南岗下坎就是谢万春和谢大嫂居住的地方。自一九三二年松花江大水以后谢万春和无数难民都在这里盖了难民房。这里不但地势平坦背后还有一道高高的土崖像一堵天然的挡风墙一样使这块地方有了可靠的屏障。更可贵的是这里正处在道里、道外、南岗三个重要区域的交界处离火车站也特别近简直是个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这一点最受难民们欢迎因为他们里边没有固定职业的卖小工的、打零杂的和小商小贩特别多他们的特点就是要在哈尔滨各处游动哪里赚钱就到哪里去因此便都看中了这块宝地。第一座小房一起来紧接着就起来一大片那快的程度真像雨后的春笋伏天的蘑菇一样转眼之间就把那片地方挤得满满登登。站在土崖顶上的马路边上往下一看真是密集的程度像蜂房狭窄的程度像鸽笼而杂乱和贫困的程度大概可以和世界上所有的贫民窟相比较。那用各色各样破烂材料做成的房顶那压满房顶上的各种形状的砖头瓦块那堆满各个角落的破瓶烂罐那扭歪变形的小院和门窗那扯满小院的五颜六色的破布和麻袋片那每个小院后面的茅厕和尿池那满天飞舞追逐着的绿头苍蝇再加上那些破衣烂衫衣不遮体的男女老少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的悲惨生活画图而这画图恰恰镶嵌在号称国际城市的哈尔滨市市中心里就更显得特异和突出。尤其当日本侵略者决定要把哈尔滨变成王道乐土的“橱窗”假繁荣的标本给外国人看的样子以后就更嫌这块地方有碍观瞻不堪人目。于是就想方设法要把这成千上万的难民赶走。难民们在以谢万春为的几名**员的带领下形成了一股抵抗力量任凭敌人用软招子哄硬招子撵人们就是不动而且越来越抱团越来越心齐大有誓死不移对抗到底的架势。日寇和汉奸们一怒之下扔出了撒手锏:调动军警统一行动强行执房抗拒者可以打、抓、关押。于是他们调集了日本宪兵、伪军和警察大队的大批人马还将新从日本运来的修建大和旅馆的新式推土机、挖掘机调来又配上日本军队的装甲车于今天上午十时把这攻击目标——南岗下坎贫民窟团团围住并且下了最后通碟:午后一点以前所有居民全部迁出时间一过立即行动届时如有不迁者无论人畜什物将和那些破屋乱瓦同归于尽。bsp;“通牒”用各种形式向居民们传达了。但是却没有一户人家从这包围圈里搬出去。他们早已横下一条心死活守住这块“阵地”他们要用这千万人的**筑成一道长城挡住那钢车铁马前进。他们也存着一个近乎天真的想法:法不责众只要大家都不动敌人就不敢下手。这里不是那偏远的乡村可以任凭鬼子们**烧杀这是哈尔滨的中心点这里出一条新闻就可以立即通向全世界敌人正在争取世界舆论界承认伪满洲国的时候怎敢任意胡来?

    他们想错了!他们用对一般恶人的估计来推断已经暴怒了的日本法西斯强盗当强盗红眼的时候就会产生十倍的疯狂。于是当时针指向一点的时候先是一阵警笛嘶鸣接着是拖着长声的各种口令像鬼叫狼嚎一般喊起来那些由日本人操纵着的推土机、挖掘机、装甲车都轰轰隆隆地动起来了那些伪军和警察大队拿着锹镐钩竿都举起来了日本宪兵的枪弹也推上了枪膛。接着就出一声尖叫着的日本口令随着这口令响起了一排枪声——这是预先安排好的对空放的总“进攻”的“号令”。随着这具有威吓性的“号令”一场向中国难民区起的“冲锋”便开始了:只见一片巨响声中墙倒屋塌烟尘四起人喊狗吠鸡飞鸭叫……敌人把所有那些能开得动的机械都开足了马力向那些不堪一撞的小房破屋碾压过来。这些机械有的是用于和平建设的有的是用于战争的如今却都向这些受苦受难的和平中国居民碾来。当处在外围的小房被撞倒以后整个的难民区就像炸了窝的鸟雀开了锅的沸水一样在滚滚烟尘中人们有的抱头乱窜有的奔走呼号有的呼儿唤女有的喊爹叫妈有跑不动的老人、小孩被人从小房里抢出来也有的在房子眼看要被推倒的情况下还钻进去往出抢东西……在一片混乱中集体抵抗解体了人们在哭叫呼号中从那些机械的空隙间跑出包围圈有的跑到安全地带举目四望不见亲人于是又呼叫着跑回去……有一群跑出来的老人和妇女还对日本强盗抱着幻想希望用哀求和眼泪唤动他们那恻隐之心他们围跪在一个看样子像总指挥的日本法西斯头子周围哭着叫着……但是换来的只是驱赶他们的日本大兵的皮鞋脚和伪警察的打骂……

    塞上萧走到这里的时候正面对着这一片悲惨的世界他眼望着那墙倒屋塌的滚滚烟尘耳听着哀鸿遍野的哭声心真像被钝刀子割着一样难受他暗暗问着自己:这就是日寇要我歌颂的王道乐土!这就是葛明礼说的日满协和!当我的好友和伴侣为我送行的时候我还举杯宣布:要抛开过去追求的唯美主义在新的探索中描写新的生活。他们也预祝我在新的征途中写出新篇章在新篇章中能看到新中国的曙光!可是我迈出门的第一步就在敌人递过来的白纸上写下了投降的黑字我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那些寄希望于我的亲人们!我……

    塞上萧心痛欲绝地离开了那“悲惨世界”他脚步踉跄地顺着马路的下坡向北边走去。他也不清楚自己要走向何方他身上的伤又开始疼起来但他心灵上的创伤更甚于身上甚至压倒了那**上的伤痛使他能够一直向前走去。他不拐弯地沿着人行道歪歪扭扭地走着耳边不断响着方才那惨绝人寰的哭喊声和他在内心中的自我谴责声接着又出现了送行宴上对他的预祝声……柳絮影那“红香点嫩色酒意横眉黛”的娇模样大家那为他俩“比翼齐飞”的干杯。天哪“比翼齐飞”!如今自己的翅膀已经被折断还怎么飞?往哪里飞?……

    塞上萧正低头往前走着忽然听到一声汽笛长鸣鸣声凄厉像是从他心底里出的绝望呼号。他身上一颤抖忙抬头向前望去呀!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江水自己已经走到松花江边了!江心里正有一条老而破旧的拖船拖着长长的木排顶着逆水艰难地、缓慢地向西方移动着那凄厉的笛声就是自这老而又老的物体中。

    塞上萧凄然地望着那破旧得快要散架子的老拖船真感到自己也要散架子了。但是自己却又比不上它它虽然老而又老却还能拖着沉负重载顶着逆水往前进正因为这样人们还需要它……可是自己呢……当一个人感到活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需要的时候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塞上萧步履蹒跚地沿着江边跟着拖船往西走。当他走近江桥的时候他实在走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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