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莺啼燕啭,热闹起来。连兰芽都靠着床头看住了。
最后,又进来一名老者,佝偻着身子不住咳嗽,手里亦提着个鸟笼。老者站立之处在窗下不远,贺林看得清楚——那鸟笼非同一般,乃是象牙制成,通体玉润。笼中鸟似乎是只还未长成的小黄莺,羽毛青碧,正探头向一只米黄釉“聚沫攒珠”的食水罐中饮水。
贺林不解何意,只在屋中静静观看。春、夏、秋、冬四姝也给引来,散落立在廊下。
众男子将鸟笼摆放整齐,便在一旁垂首侍立。其中一个画眉笼翻倒在地,内中画眉不住尖声啼鸣,那老者连忙过去扶正。
又过了顿饭时分,一行人簇拥着小翠众星捧月地走来。小翠围着鸟笼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不错!有这许多,必是够了。”
老者见小翠过来,忙赶上前去,陪着笑脸说了句什么。小翠洋洋不睬,便有仆役上来呵斥着将老者带下去。
小翠这才从袖中取出一锭极大的金元宝,递给身边一名丫头。这丫头托了元宝,走过去送到老者手里说道:“呶,这个给你。可够了罢!”言下甚是轻蔑。众人亦纷纷用艳羡的目光瞧着老者。
贺林却不禁摇头,她二人均知这一锭金子之数,岂但远远换不来这一院子的鸟,只怕连老者手中那只鸟笼都换不来!
瞧这老者衣着甚是简朴,肩头处还打着补丁,神态亦是唯唯诺诺,不像出自富贵之家。十有□,是个爱鸟成痴的人。
老人接了金子,容颜惨淡,提着鸟笼的手微微颤抖。小翠命:“都将笼子打开来!”
老人不禁高喊一声:“使不得!”
却哪有人睬他?众男子上前将鸟笼一一打开。
一只百灵带了头,鸟儿纷纷冲笼而出,有只鸟并不逃走,却翩翩向着老者这里飞来,围着他不住打转。
其余众鸟得脱樊笼,欢声鸣叫,振翅高飞。贺林困惑至极,不明白她们弄来这许多的鸟,为何又统统放走。
便在此时,一声极粗哑的鸟鸣由远及近,如同半空中飘过一朵乌云,伴着众鸟惊恐无比的鸣叫,一只黑色大鹰蓦地冲下,一口便叼起了一只百灵。
那百灵一只翅膀犹在口边,尚在不住拍打!鲜血落在地上,点点滴滴、猩红触目——兰芽掩住了口,念慈紧闭双目,却听一众蒙古人哈哈大笑,甚是喜欢。
“救命,救命,使不得呀!”那老者忽将手中鸟笼抱在怀里,哀声求恳。笼中小黄莺上蹿下跳,叫声清脆娇嫩,如同婴孩。
一名男子劈手将鸟笼夺过,向地上狠狠一摔。偏鸟笼坚固异常,竟然丝毫无损。说时迟,那时快,黑鹰挟着疾风扑过,钢喙在笼壁一啄、两啄,三啄之后,笼子破开,吓傻了的小黄莺给它一口拖出,眨眼间已呑在肚里。
黑鹰大开杀戒,连最早高飞的几只也给一一逼回。眨眼功夫,十来只珍禽成了它腹中之物。还余数十只鸟尸东一摊、西一摊横在地上,有几只尚未断气的,闭着眼睛兀自微微抽cu。……
众人尖叫欢呼,就如在大草原狩猎一般。那老者靠在墙角,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一时鸣金收兵,黑鹰心满意足越墙飞出。这里众人将污血狼藉的院落收拾干净,也纷纷散去。
念慈一语不发将窗子关上。兰芽躺倒在枕上喘息良久,眼睛望着空际,自言自语:
“从前师傅每诵庾信‘拟连珠’,必痛哭流涕,我那时全然不解。如今想来,果真字字泣血,不由须眉不恸。”
说罢轻轻吟道:“一马之奔,无一毛而不动;一舟之覆,无一物而不沉……”
念慈却从未读过“拟连珠”。此刻听兰芽慢慢念来,细味词意,不禁痴绝——
亡国之劫,岂但是人,连飞禽尚不可免!
更可怖的,今日宠鸟之死,尚有自己二人悲痛感喟;来日红颜遇辱,花落人亡,更哪有悼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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