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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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房客-第5部分
    你还记得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你的诺言吗?”令狐抬起头,他整个人已经毁了。郭力的身体一震,但很快又恢复钢铁一般僵硬。“你忘记了吗?你说,如果我觉得在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继续呼吸下去的理由,你会陪着我终结一切,所以你要给我所有所有的快乐,是不是?”

    令狐的语气像漂浮在海水上的破烂塑料袋。郭力依旧紧闭眼睛。我知道比起情绪外放的令狐,郭力的深沉更加危险。

    “陪我一起死,好不好?”令狐眼神空洞的站了起来。

    令狐其实不需要多此一举的死。

    他现在的模样就像在棺材里面的冰冷尸体。

    令狐慢慢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走廊上的针孔摄影机,令狐正一步步走到楼下去,而郭力全身上下,大概只剩下心脏还在跳动。

    两分钟后,令狐进门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厨房里最尖锐的生鱼片刀。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心中不禁赞叹自己的剧本写得真是丝丝入扣。

    “我爱你,郭。”令狐跪了下来,拿着刀,抵着自己的脖子。

    令狐到底还是深爱郭力的。

    只要郭力这时候道个歉,或甚至直接将令狐拥在怀里,令狐的刀就会当当当落在地上。

    令狐可以不要自尊的。这个缺口就由郭力的爱填满。

    “贱货。”郭力冷冷地睁开眼睛。

    令狐大叫一声,歇斯底里的举起刀子。

    我双拳紧握。

    红色与情爱相互迸发的一瞬间!

    郭力大吼,从椅子上跌下来。

    利刃插进郭力的肩膀,往下深深割破一道殷红。

    “你疯了!”郭力大叫,一拳将令狐砸开。

    “你说过不打我的!”令狐悲怆嘶吼,手中的利刃再度盲目划开。

    郭力的鼻子被利刃轻轻带过,但我还来不及确认郭力的伤势,令狐已经举起锋利的生鱼片刀,明晃晃的刀芒上滴落几滴血珠,郭力顾不得伤势,双手往后一撑,试图爬起。

    “陪我!”令狐哭喊着,手臂青筋暴露。

    “你这个贱骨头!”郭力忘却害怕,酝酿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扑向手持凶器的令狐。

    碰!

    两人在地上一阵打滚,而我始终看不到那把该死的刀子。

    “说你还爱我!”令狐大哭,蜷缩的膝盖将郭力顶开,递出利刃的右手腕被郭力抓住。

    “你真的是个贱货!贱骨头!贱娃娃!”郭力的愤怒全部爆发。

    接下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打开门,走过四楼,颖如当然还是在房间里看她的书,而柏彦还在浴室里刷他的肛门。

    走过三楼,看了看郭力与令狐的房门,又走到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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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小姐与王先生已经站在走廊上,两人用眼神在议论纷纷着。

    “他们两个人难得吵一次架,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我叹气。

    陈小姐点点头,报以知趣的微笑,王先生皱皱眉头,也不多说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通往三楼的楼梯口,回想起刚刚那一幕。

    利刃深深没入令狐的胸口,笔直的捅了进去。

    郭力坐在床上,整个人被吸进黑洞里。

    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在关键的一刻,强壮的令狐摇摇头,刀子竟脱手,让郭力夺走。

    当刀子插进他的心脏的一瞬间,令狐的模样既悲苦,却又像在微笑。

    令狐的嘴型好象在说∶“……你说过的。”

    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那把刀是令狐故意让郭力夺走的。

    坐在床上的郭力,似乎还不如我这个局外人来的清楚明白。他的眼神完全丧失了灵魂。

    二分之一的机率,也让我赌赢了。

    “进房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吧,替他们两人留点面子罢。”我感叹。

    陈小姐跟王先生听话的进房。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对郭力的观察正确的话,今天晚上才刚刚开始。

    回到萤幕前,郭力还是维持他迷惘的姿态。

    冷冰冰的刀子,依旧穿透沉默不语的令狐。

    “还等什么?”我说。

    后来,老张回来了,提了一袋卤味进了陈小姐的房间,陈小姐拉着她的新姘头不停聊着令狐跟郭力在楼上大吵的事,老张啧啧称奇,然后一只手死命揉着陈小姐的奶子。王先生不停回答正在写功课的王小妹的种种问题,例如同性恋是怎么一回事等等,他的回答保守到令人反感,还要王小妹以后别跟郭力跟令狐主动说话。

    当然,以后王小妹想找令狐说话,那还真是不容易。

    郭力“错手”杀了令狐。幸好是郭力活了下来,如果正好相反,我的计画趣味程度就会骤降不少。这一定是疯狂的想法开启了我脑袋里的预言能力。而此时,我从屏幕中看着神情滞涩的郭力,他已足足发呆了半个小时。

    年轻力壮的情人儿尚未闭眼,一双无神无眸的眼珠子看着天花板。情感丰沛的令狐,他在错乱的情绪中,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他的爱人,而他的爱人也不负所托,在那个瞬间,郭力没有丝毫犹豫。

    就这样。

    有事业,有地位,有家,有老婆,有儿子女儿的郭力,错手将一把利刃捅进了令狐的胸膛。

    郭力看着令狐苍白的脸庞,那是他熟悉的、情欲交织的线条,但郭力一滴眼泪都没有。他所受到的惊恐压倒性吞噬了其它多余的情绪。

    后悔吗?

    一个被严重侮辱的人如果会后悔,那一定就是一头尸体直条条的躺在他的面前,就跟现在一样。但后悔之后要怎么处理,就跟后悔与否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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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中所受到的种种训练,心灵上的、教育上的、涉猎上的、娱乐上的、体能上的,此般种种训练的结果,在这种极端的情境中最能体现出来。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究竟还能够蜕变到什么程度,就看现在了。

    而我,早就看出郭力尽头之外的峰回路转。他可以的。

    郭力站了起来,将令狐的尸体搬到浴室里,然后将身上的血迹反复洗干净,拿起湿淋淋的拖把,将卧房地板上的血迹处理妥当。然后,郭力打开衣橱,挑了件颜色相似的衬衫穿上,又回到床上坐着。

    他眉头深锁地盘算着什么,时而镇定地紧握拳头,时而摇头哭泣。

    “地板上的血迹,警察还是可以用特殊的光照出残余的化学反应。这点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笑笑:“可是,如果你用盐酸刷过一遍,警察也可以用化学检验的方式知道你用了大量的盐酸擦拭地板,这个动作本身就非常可疑。这点我知道,你也知道,台湾的警察再怎么办事不力,也懂得做点基本工夫。”我得意洋洋地看着郭力。

    郭力茫然环顾房间四周。

    “想弃尸的话,你没有大到可以装下一个人的行李箱,尤其是像郭力这么粗壮的男人,所以要嘛,你就去十二点结束营又的爱买购物广场买一个回来,不过警察在发现尸体之后,一定会调查装载尸体的行李箱购买资料,然后调出卖场的监视录像带。这点我明白,你也明白。”我摸着下巴,愉快地幻想郭力能够想出来的点子。

    郭力摊开手掌,颤抖着。

    “分尸再弃尸的话,你没有经验,也下不了手,就算尝试动手也砍不了几刀,如果一定要这么做,也不能现在硬干,要等到血凝固之后才可以动手,免得血喷的到处都是,到时候现场反而容易留下各种线索。这点我明白,你也明白。”我替自己鼓掌。

    此时的郭力,在这么仓皇的情境下一定想不出好法子,我看他有九成九会去自首。但,我可不能让他这么做。

    郭力只是需要鼓励一下,需要时间沙盘推演一下。这件事没什么好急的,除了他跟我,谁都不知道这里发生了命案啊!于是我拨了通电话。

    电话铃声大作,郭力像一只惊弓之鸟般跳了起来。看着电话,郭力深深吸了一口气。

    “喂?请问是郭先生还是令狐先生?”我和善地问。

    “嗯,我是郭力。”郭力的声音有些干涩,但还算镇定。

    “没别的事,只是刚刚你们吵的有点大声,我是无所谓啦,不过你知道的嘛,现在已经晚了……”我歉然。

    “抱歉抱歉,现在……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们已经……”郭力犹疑不决,脸上神色十分痛苦。

    “啊,和好就行了,只是关心你们一下嘛!”我笑笑,说:“那郭先生早点睡吧,不打扰了。”

    “嗯,嗯,谢谢。”郭力挂上电话,颓然坐在床上。

    我看着郭力。只要开始说谎,谎言就停不下来。尤其是一个有地位的大学教授,他绝不能够被他的妻儿发现他的双性身分,也绝不能够在警方与媒体一次又一次的尖锐询问下,将谎言编织成另一个动机、另一个样子,以隐瞒他所不欲人知的一面。

    所以就继续说谎吧。

    郭力站了起来,穿好衣服,打开房门,锁上。我赶紧冲下楼去,在一楼的客厅拦到了即将离去的郭力,假装我正要出门买宵夜。

    郭力看见我,僵硬地笑笑,一脸的抱歉。

    这种演技勉强合格了。

    “郭先生,这么晚了上哪去啊?回家吗?”我打招呼。“是啊,刚刚跟令狐有些误会,心情不大好,所以想回家睡。”郭力叹口气。

    “郭先生……”我压低声音,一手搭着郭力的肩膀说:“不是我在打小报告,不过……令狐弟最近有些怪怪的,你不在的时候,他常常会跑到住四楼的那个死大学生的房里,常常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候是那个死大学生下去找他,两人好象挺有话聊的……马的,连我都看不过去了。”

    “是吗?”郭力的脸上闪过一丝恙怒。

    “你们最近是不是有点疏远了?”我关心地问道。

    “算是吧,我有些不明白年轻人的想法,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误会……误会总会慢慢解开的。”郭力的语气有些勉强,但越来越有说谎的架子了。

    “这样就好,我想是我想太多了。”我笑笑,说:“上次我在走廊上遇见令狐弟,聊了一下,他还说他想一个人搬离开这里,那可吓了我一跳啊,他不住了,难道你还会住下去?这年头房间要重新租人还真不容易,我当然希望你们长长久久啰!”

    郭力有些震惊,但脸色随即平缓下来,甚至隐隐有些兴奋。是啊,快点把握机会吧,依你的聪明,一定想的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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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令狐的确这么想过,他说他想跟我分开,嗯……一个人到别的城市生活,毕竟我有个家,他没有,令狐会这么想也有他的考量,我想,唉,两个人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是值得好聚好散吧,刚刚为这件事跟他发脾气,实在是我不好。”郭力叹口气,神色已经十分和缓。

    “也是,也是,毕竟你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令狐弟想要一个人到外头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年轻人嘛,老待在便利商店做事也怪怪的。”我附和道。

    郭力打开门,我跟在后面。

    “对了,令狐累了一天,现在正睡得香呢,你就别找他聊我们的事了,我明后天再来。”郭力转过身说,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

    “我知道。”我点头笑道。

    郭力发动停在外面的车子离去。

    我一边走着,一边满意的笑着。

    人是经不起引诱的。

    亚当跟夏娃会啃苹果,绝不是因为苹果看起来很好吃。

    郭力这一走,始终都会回来的,就跟他说的一样,他必须在尸体还没发出味道的明后天回到房间,将“已经去其它城市到处走走”的令狐处理妥当。

    然而,郭力这种高级知识分子,这种警匪侦探片看多了的高级知识分子,会如何为命案善后呢?或许,郭力会壮起胆子,将令狐的尸体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包一包,拿去焚化炉之类的地方,高温烘烘烘,变成连dna都没法子留下的骨灰细粉。令狐从此人间蒸发。

    或许,郭力会搞来一个非常巨大的行李箱,或是坚固的大帆布袋,将令狐载到深山里埋了,然后在尸身泼洒石灰。留下购物记录的行李箱只要不跟尸体一起丢掉,什么线索也不会留下来。令狐从此成为一具荒山野岭的枯骨。

    这让我想起朱延平难得导的一部好电影,挖洞人。令我印象深刻。

    “抢钱不难洗钱难,杀人不难挖洞难。”这是该电影的中心思想。

    台湾一年大约有十万个失踪人口,其中很多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但却从未留下死亡记录。他们消失了。要想杀人却不被知道,就得好好善后,而不是将尸体草率往海里一扔,潮一涨,一个“被杀”的尸体就会给冲上岸,或是胡乱把尸体载到甘蔗田或公墓旁一丢,农夫或晨跑客迟早都会发现一具“被杀”的尸体。

    既然是“被杀”,于是“杀人者”就有很高的被逮捕的风险,只要不是无动机杀人,被杀者与杀人者之间就一定有无数条“社会关系‘的线牵系着。

    所以,我必须语重心长的提醒大家,一个优秀的犯罪者,只能让一个人失踪,却不能让一个人“被杀”,这才能脱却被发现的风险。

    尸体不是拿来“弃”的,而是拿来“焚”的,或“埋”的。勤劳一点总没有错,中国人的优点。

    也许,郭力也看过这电影,也许没有。郭力说不定已经在脑袋里盘算哪里是一个非常好的埋尸地点,他明天在某个人烟罕至的地方掘了个超级深坑,然后后天将赤裸裸的令狐装在行李箱,载到埋尸点。行李箱打开,呼咚一声摔将下去。

    谁找的到?说不定几年以后尸体居然被考古学家挖出来了,还会说是布农族还是什么族的古老坟地咧!更何况,要是警方到这里查起失踪人口来,郭力也可以拉着我证明,令狐的确说过要去外县市走荡走荡。

    郭力真不愧是冷静的知识分子,我稍微一引导,他就完全发挥出优秀的潜力。尽头跟郭力之间,开始有段距离。

    我看着车子隐没在黑压压的街角,似乎可以从轮胎与地表的轻微摩擦感觉到方向盘上,郭力那双逐渐稳定的大手。

    冰冷的夜风从蓝色的月亮表面吹来,街灯忽明忽灭,惨青色的光印在我的脸上。

    “但,那又怎样?”我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可是房东啊!

    郭力走了。

    我回到房间里,打开电视的种种画面,但我的心仍旧停留在刚刚的欢愉里。与郭力的交锋,我无疑是占尽上风的。

    一个堂堂东海大学的知名教授,就这样被我,一个大学被退学的中年男子,玩弄于鼓掌之间,想到就不禁狂笑,肚子都给笑疼了。

    那天晚上,老张没有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就睡在陈小姐的床上,光是我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候,当体育老师的老张就一连干了陈小姐三次,自以为在拍a片似的。这对被我安排苟合在一起的狗男狗女,一定没想到恶魔预言的齿轮,很快就会卡着他们一起滚动了。而滚动的核心轴件,仍然是我精心设计的穿墙人,柏彦。

    深夜,柏彦忿恨地甩上门后,我就听见像喷射机一样的引擎声划破安静的小巷。二十一世纪的死大学生,大学录取率超过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死大学生,哼,他们的心理素质真是弱的要命,就如同正在吐丝结茧的蚕宝宝,丝越吐越多,身体却越瘦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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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小三年级时,我将养在铅笔盒里、正在结茧的蚕宝宝,用自动铅笔戳来戳去,然后再将它吐的丝不停破坏再破坏,最后它什么屁也没结成,身子却变得枯黄孱弱,缩成一团后慢慢僵死了。真不能撑。

    说远了。像柏彦这种专门败坏大学素质的烂货,就连发泄屁股被干穿这种事,也要骑着将消音器拔下的机车在深夜里扰人清梦才能达成。无论如何都要麻烦别人的社会败类。

    又说远了,每次提到柏彦,我总不免多骂几句。

    柏彦一出门,我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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