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后患来。每一落指,十指便不禁蓄满真气,若非善于收敛,只怕琴弦早已经断了十回八回,饶是如此,也不免使力太重,令得琴音低沉喑哑。这还罢了,武学上地指法讲究的是举重若轻,拈轻若重,刚柔相济,变化莫测,用来与人交手过招,自然是所向披靡,但是弹起琴来,这般精妙心法不仅全无用处,反而添了许多麻烦,不是原本次第分明地琴音变的差相仿佛,就是原本平淡悠远的琴音转而波澜起伏。更有一层,初学一门武功的时候,往往不敢稍越雷池,一招一式都墨守成规,直到将这门武功的精髓融会贯通之后,才能信手拈来,不落痕迹,杨宁初学弹琴,既然是用学武的心态去面对,指法上便丝毫不敢有差错,心思全放在指法上面,自然难将感情融入,琴音也就难免显得僵硬死板。有了这三种弊端,即使是一支绝世名曲,在杨宁指下也难以显现出原有的美妙,更何况《桃夭》不过是一寻常琴曲。
想通了这一点,杨宁心中再度燃起信心来,走到锦毡上盘膝坐下,再度拿起瑶琴,熟练地调弄了一下琴弦,然后正襟危坐,弹奏起来,这一次他全然不去想指法是否正确,也不去计较指力是否合宜。只是将心思沉入到琴曲当中,用心回想当日听到青萍弹奏时候的心情,初时尚嫌晦涩,一两遍之后便已渐渐娴熟,袅袅琴音犹如桃花流水,流畅华美,回肠九转,隐隐有留恋不舍之意。
正当杨宁渐渐陷入忘我之境地时候,一缕行珠走玉般动人的歌声响起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宜其家人。”却正是青萍度曲而歌,杨宁虽不解诗意,却也隐隐觉得正与琴曲相合。心中微微一动,琴音便又多了几许婉转低徊,一曲《桃夭》竟也让他演绎得深情缱绻。
与此同时,噬人礁沙洲之外。一艘快艇疾驰而过,船头的大汉突然停住双桨,竖起耳朵。半晌才回头道:“小七。你听没听见那里有人弹琴?”
船尾掌舵的少年打了个呵欠。颓然道:“褚大爷,那怎么可能。你说的方向是噬人礁,整个洞庭湖谁不知道,那里是阎王殿,鬼见愁,怎么可能有人弹琴,大概是鬼哭吧,褚大爷,小子知道您心急,可也别病急乱投医,那鬼地方我是绝对不去的,否则我这条性命肯定会葬送掉!”
大汉也听过噬人礁的凶名,忍不住微微皱眉,再度侧耳倾听,这一次却只余风浪激荡,无论如何也听不到其他声响,大汉终于失望地摇摇头,挥动了手中双桨。
一曲琴歌终了,四野寂然,青萍沉默了半晌,突然轻笑道:“呆子,还不进来!”
杨宁心中狂喜,手下不觉用力,竟是
琴弦扭断了两根,这才慌慌张张地跃起,一头撞进木手将佳人揽入怀中,再不肯放手分毫,不料目光落到如花娇颜之上,心中却是一阵剧痛。那一抹熟悉至极的倦怠已经再度涌上了爱侣的眉梢眼角,经过这些时日,他已经明白这是相思绝毒即将作地前兆,若是到了这个时候再不服下解药,就要再度面对生死一线的艰难挣扎,可是这一次,却已经没有了解药。心中明白青萍的大限已到,杨宁不觉万分痛悔,如果自己方才不是那般癫狂,不顾青萍身子病弱,或者就不会这么快就毒,越想越是悲痛,两行清泪不觉悄然滑落。
日已西沉,木屋之内并无烛火,一片昏暗,青萍的内力无法动用,瞧不见杨宁地面容,但是只凭直觉,她便知道杨宁此刻的脆弱和伤痛,反手抱住杨宁的腰身,将螓埋在杨宁胸前,低语道:“傻瓜,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杨宁仰起头,不让泪水继续涌出,柔声道:“你午饭都没有吃,想必已经饿了,我去烧些水来,让你沐浴更衣,再准备美酒佳肴,今天晚上我们一起赏月,你说好不好,还有桂花酿还有好几坛呢,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休,你说好不好?”
青萍含笑点头,神色虽然越疲倦,却仍有欣然之意,她已经感觉到身子越来越冷,毒地征兆已经隐约出现,但是距离最后的时限应该还有两三个时辰,两个人与其泪眼相对,倒不如饮酒赏月,就在这样的月色下含笑归去,也算是一桩美事。
见青萍答允,杨宁匆匆走出木屋,拭去眼角泪痕,下定决心再不让青萍瞧见一缕哀容,不过片刻,便提了刚刚烧好的热水过来让青萍沐浴,自己却回去做了几样小菜端到练功室之内,又将草草搭就地炉灶毁去,不留任何痕迹,就连一切从船上带来的物事也都丢入湖中,至于两人来时乘坐的船只,早已经被他震毁,现在多半在湖底浮沉。一切弄妥之后,杨宁便到湖中沐浴一新,取了那件拜堂成亲时候所穿地喜服换上,等他返回木屋,只见练功室地房门敞开着,室中燃着几盏烛火,红艳艳地火光摇曳明灭,淡淡的烟雾笼罩着一身红衣地婀娜身影,如梦如幻。却原来两人心有灵犀,青萍竟也换上了那件喜服,而且她一改平日素面朝天的习惯,轻匀脂粉,淡扫娥眉,眉黛烟青,檀口含丹,鬓上饰以珠玉钗环,虽然只是稍作打扮,却已然明艳照人。
杨宁只看得目眩神迷,呆了半晌才走进室内,在席前坐定,伸指捏碎一坛桂花酿上的泥封,倒满席前两只酒杯,一缕淡淡的桂花香气顷刻间充溢了满室,令人心神俱醉,青萍取了一盏酒先递给杨宁,杨宁伸手接过,指尖相触,青萍心中浮起“举案齐眉”四字来,不禁嫣然一笑,自己拿起了另外一只酒杯,示意杨宁共饮。
这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天空中偶然掠过几抹微云,却不能稍减星月光辉,明月如霜,将木屋内外映照得宛若白昼一般,淡淡的桂花香气弥久不散,酒已阑,人未散,醉眼相对醉眼,不知今夕何夕。
还剩下四坛桂花酿,杨宁自己便喝掉了三坛,那是岳阳楼窖藏了二十年的陈酿,口感固然绵密香甜,后劲却也悠长无比,更何况酒不醉人人自醉,如此良辰美景,又有知心爱侣相伴,杨宁不知不觉中便已醉倒,阖眼之际耳边仍然隐约听见青萍银铃一般悦耳的笑声,让他即使在睡梦中也是满心欢畅,只觉这一梦,最好永永远远不会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宁睁开惺忪的双眼,习惯地叫道:“青萍……”话音未落,却已经瞥见青萍紧闭的秀目,心中突然生出一缕寒意,下意识地伸手去探青萍的气息,却是早已断绝。杨宁收拢双臂,将青萍的娇躯紧紧抱在怀里,只觉仍有余温,柔软如昔,若非气息已绝,很难想象心爱的女子已经命丧黄泉,一时间杨宁心中竟是无悲无喜,只是一片茫然。
室内依旧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气,可是除此之外,杨宁突然觉室内还有一种依稀莫辨的优雅香气,却是从自己使用的酒杯上传来的,伸手拿起凑近一嗅,杨宁只觉脑子一晕,连忙将杯子移开一边,心中顿时明白过来,这只酒杯上居然涂抹了极品的,一来被酒香遮掩,二来自己从未怀疑,竟是不知不觉中着了道,也亏得自己的体质早已百毒不侵,才没有一沾即倒,而是在喝了三坛酒之后缓缓作,若非如此,以自己的功力精深,即便喝了三倍的美酒,又怎会醉倒在青萍之前。
想到此处,杨宁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青萍的面颊,丝丝冰冷沿着指尖渗入心房,这些,想必青萍藏在身边已经有好些日子了吧?虽然许下了同生共死的誓言,她却终究不忍与自己同死,更不忍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所以才会用上,让自己错过那肝肠寸断的一幕,给自己留下一线生机和余地,大梦初醒,爱侣已然远逝,若是心意动摇,便可有无数借口偷生于世。只是这虽然是青萍的一番好意,为什么自己感觉不到一丝欢喜啊!心念微动,周身真气便向丹田潮涌而去,只是这一次,炽热如火的气机再没有一丝阴柔,只待万象归元,催动真火,便可将两人的身躯化为灰烬,不分彼此,消散在天地之间,再不留一丝痕迹。功行即将圆满,双目射出烈焰一般的璀璨光芒,肌肤纹理也隐隐透出血红色,杨宁喃喃道:“青萍,你竟敢抛下我不理,等我再见到你,定要讨还公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