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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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道义无双
    官府围剿清风山大败后的一个月,高邮城与以前相比并无不同,太阳照常的升起,人们也照常的为一顿饭奔波,城外鼎鼎大名的山贼寨子清风寨并不给穷人增加一丝快乐,也不会给他们一点恐怖。

    这是官府的事,和自己肚子没有关系。

    相反天亮之后的街头比以前更热闹了不少,四处可见老鼠一样瞪着两只恐怖的眼珠子四处乱跑的人,他们往往衣不蔽体,后面追着差役或者官兵。

    因为天气冷了下来,街角冻死的乞丐尸体越来越多,官府怕城里流行瘟疫,就派官兵四处驱赶无家可归的人去城外,死就去死在城外好了。

    然而城外更不容易找到吃的,所以乞丐、流民就和官府展开了一场老鼠与猫的追逐,宁死也要死在城里。

    随着太阳的升起,高邮城在“老鼠”和“猫”的追逐中开始了新的一天,店铺66续续的开门了,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住户们往街头丢着垃圾和昨日的黄白之物,它们往往顺着地势流到街心,清晨冷的时候还好说,温度一升高,各条巷子街道上就爆开一阵臭味,新鲜的臭味,代表着一座城市上午的独特气味。

    此刻两个轿夫肩扛着绳轿子一前一后行过低矮丑陋的窄巷,这种绳轿说是轿子,倒不如说是个筐比较贴切。

    不过就是两条竹竿中间,用绳子结了个网子,客人的屁股就嵌在里面,随着竹竿的摇摇晃晃穿街过市。

    这个绳轿看起来客人有急事,两个轿夫满头是汗的跑在坑坑洼洼的巷子里,贴着墙壁疾行闪开街心亮晶晶的屎尿,不时急停或者大吼大叫避开两边开门倒出来的黄白之物和垃圾,这让轿子中间的那个客人前俯后仰、左摇右摆,晃得简直如同丛林里跳跃的猴子。

    每次轿子晃动,那年轻的客人不止摇弋却还叫疼,往往一手握住竹竿,一手虚握住自己的大腿,那里包扎着伤布,好像还有伤。

    这年轻的客人正是张士德,从清风寨一路逃回高邮,让他箭伤严重了不少,今天他在家里养那快好利索的箭伤,突然听说了萧府出了大事,赶紧找了个轿子往萧府急急赶去。

    萧府足足占了一条街,又长又宽的街,所以张士德赶来的时候一览无余:偏院的门口果然挤着一大堆人,都是年轻人,他们背着包袱,胳膊下夹着被褥,人人脸上都垂头丧气,有几个人甚至坐在路边捂着脸在哭。

    “这?!”张士德吃惊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让轿夫在门口停下轿子,自己仰着一条腿,一跳一跳的朝前弹去。

    “张三爷来了啊!”不知道谁叫了声,围着院门的那群人呼啦一声跑了过来围住了张士德,有人搀扶,有人弓腰,不知多少只手触摸着他的衣服,彷佛在膜拜下凡的神佛。

    “张三爷,您赶紧和少爷说说啊,不能这样啊…….”有人哭着对他叫道。

    “张三爷,少爷是糊涂了啊,他怎么能这样让我们说走就走?!”

    “张三爷,少爷最信任您,您可得替我们说情啊,我全家老小给您跪下了……”说着,真有一个人挡在张士德路上,纳头就磕。

    他感染了很多人,就见人群好像树枝上的麻雀群看到地上的食物,乌拉拉一片就低了下去,那是不知多少人对着张士德跪拜下去。

    “别这样,等我见到少爷再说。”张士德仓皇的摆着手,制止在萧府门口生的这一幕。

    说完,他看了看萧府狮子大口一样的朱红大门,停了脚步,扭头对着四面的人叫道:“新军是少爷的心血,他肯定是想差了,我一定劝说他切勿这样做!”

    原来,今天正在床上的张士德听到的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却是:萧翰少爷正在解散他的新军!大部分士兵就地滚蛋!

    张士德玩命从败军之战中救出身陷其中的萧翰,乃是萧府大大嘉奖的忠勇之辈,萧翰自然也视他如兄弟,本来萧翰要做的事他当可知晓,之所以说是晴天霹雳,乃是张士德确实不知道这个事。

    这是因为他、萧翰、王五六三人一路忍饥挨饿、不停打散要洗劫他们的百姓和友军,历经重重风险回到高邮的时候,本就受伤的张士德立刻倒下了,直接就被张士诚接回家休养到现在。

    而萧翰只来看过他几次,据说萧翰经此惨败,变得沉默寡言,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屋里,别说下人或者新军士兵,就连他叔叔和堂哥都很难见他一面。

    对此,张士德自然是了解的,废了那么大的心血,好不容易拉起一只大军,但是连报杀父之仇都做不到,直接被人打得满地找牙,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论谁谁不痛苦悲伤呢?

    只是没想到,萧翰重新问事之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解散自己的军队!

    “少爷肯定是太丧气了!”一路上张士德咬牙想着,满心悲哀,替萧翰伤心:“不能认输啊,要徐图报仇啊。”

    张士德绝对不想萧翰解散军队,一是他视萧翰为主为兄弟,兄弟沮丧不能雄起,怎么不让他难过;

    二是,他们张家现在和萧府关系一体,若是萧府拿不回北面控制权,那就是在盐道上的半壁江山沦陷于艾菩萨之手,那他们张家弟兄手下一大票兄弟怎么贩盐为生?还不得饿死了?

    “小七,麻烦你给我通报一下内府吧,我想求见少爷。”在偏院里的大厅里,张士德接过茶却没有喝,他怔怔的看着空荡荡的校场,静默了好久才对一个下人说道。

    “三爷,少爷谁都不见的,您不会不知道吧?”那下人面有难色,不过口气却十分恭敬。

    张士德冒死救出少爷,还挨了一箭,差点就死在清风寨了,这事高邮无人不知,这个年轻人就是少爷的心腹爱将,所以虽然他一个月没来过萧府,但萧府上下对他的恭敬却比他出征前高了百倍,因为是张家小三,都称他为“三爷”。

    “你去试试怎么样?”张士德来了不见到少爷怎么能走。

    “好,我去试试。”张士德面子实在太大,那下人想了一会,立刻跑了出去,朝内府通报。

    过了一会,门外咄咄的靴子响起,有人走了进来,说道:“九六来了啊?”

    闻听这个声音,张士德一愣,扭头一看,赶忙站了起来行礼:来人竟然是萧翰的堂哥、萧府的公子萧满堂。

    “坐!坐!坐!看你腿还没好呢,快坐,九六。”萧满堂对张士德也很客气,甚至亲手扶着他让他坐在客座上。

    “你来是为了三弟解散新军的事吧?看你腿还没好利索就跑过来了。”萧满堂笑着问道。

    “公子明鉴!”张士德赶紧低头致意道:“我觉的这个新军怎么能解散呢?当年花了多少心血才建立起来,要是这样解散了太可惜了!现在不过是一次小败,不仅不能解散,三少爷应该振奋精神,扩招士兵,刻苦练兵,定可消灭清风寨。”

    萧满堂叹了口气,说道:“我和我爹也是这么劝三弟,但是他心意已决。”

    “我去见少爷!”张士德叫道:“我要说服他!不靠自己的兵,难道靠官兵?萧府离不开这只军队啊。”

    “唉,我知道军队对我们家非常重要,但是三弟说的有道理,养这种破烂兵有用吗?欺负欺负贱民还可以,遇到狠的就变老鼠了……”萧满堂解释道。

    “什么?”张士德一愣,心里才明白:原来萧翰是觉的这批士兵太烂了,虽然他张士德也看不起以地痞流氓破落户为主的士兵,但是他觉的还有机会。

    “公子,清风山上次失败,是鞑靼骑兵侦察不行,中了山贼的陷阱,他们败退,又造成了其后的步兵和弓箭手溃败。”张士德解释道:“让公子见笑了,我这段时间也让人给我解释了不少兵书,我觉的,所谓良将,就是练兵、打仗,只要将领勇猛,士兵都是可用的。我们这次失败大约就是大意了,要是我们步兵可以跟上去,不至于惨败成这样。”

    萧满堂再次叹了口气,指着张士德说道:“人家鞑靼骑兵都不行!我们怎么能行?这次被死伤一半的探马赤军骑兵是整个扬州府地界最能打的精锐了!我们花了很多钱打通关节,才让大人们派他们出战,一次就死伤成这样。现在大人们晚上都睡不好,只能蒙蒙皇帝,把大败吹嘘成大胜,很多大人对我们萧家是又气又恨,嫌我们给他们套子下!因为宰相脱脱那边的人已经上奏章说我们是欺蒙圣上了,说我们**无能,顺带着国丈孛罗也对我们很生气!我们怎么办呢?”

    “难道任由清风寨横行了?那萧景逸大人的仇怎么办?那北面的盐道怎么办?”张士德听得目瞪口呆。

    “唉,只能慢慢来。反正这次失败之后,估计官府绝对不会再派兵对付清风寨了。”萧满堂眼里又气又无奈:“要是官府不派兵,单靠我们萧府养的高邮新军,那简直是天方夜谭!那群家伙都是吃喝拐骗的好手,就是来骗我们萧家的银钱的,打仗靠他们?所以三弟说的也有道理:这群混蛋,光吃饭不干活,根本毫无用处,养着他们干嘛?还不如解散掉!这还省了一笔天大的花销。”

    “这…这…这…清风寨不管了?”张士德听得也是沮丧至极,结结巴巴的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走了。

    “三弟最近给河南的王保保大人书信来往不断,三弟好像打算靠扩廓大人那边,希望他能成功。”萧满堂解释道。

    “河南的扩廓大人?那远水解不了近渴吧,开封那边也管不到我们这里啊。”张士德知道扩廓帖木儿(王保保)在高邮逗留的时候,遇到了红巾军的第一猛将常遇春,手下高手死伤殆尽,出了这事后,他自己立刻启程回河南了。

    不过想到那事,张士德又想起了齐猴子不就是因为那次伏击而逃到清风山落草为寇的吗?怎么看,那时候齐猴子也不像个悍匪,张士德也不怕他,但是就这样的人,几百人对几百人的时候,愣是被人家打得满地找牙。

    “真是奇了怪了。”张士德心中暗暗的叹气。

    “所以,九六,你先回家安心养伤吧。伤好了回来,毕竟你是咱们萧家的忠勇猛将,我们缺不了你。”萧满堂让张士德先回去。

    张士德立刻告辞,垂头丧气的他在门口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

    扭头一看,却是内府的管家,他对张士德说道:“三少爷让我告诉您:伤好之后立刻来见他。”

    “什么事?”张士德问道。

    “我不知道,这是三少爷让我转交给您的。”管家递过来一个盒子,张士德打开一看:是一根上好的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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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偏院,张士德又被遣散的原来士兵围住了,七嘴八舌的问怎么样,恨不得把张士德撕开来看他心里的真相。

    这事情关乎他们的生计,虽然是萧府出钱,但他们出去也是官兵,所谓的吃皇粮的人上人。

    尽管前不久他们在清风山大败,但萧府的高邮新军基本上没见敌人就扭头跑了,死了不少人,都是累死或者吓死的,总体来讲这工作危险不大。

    比起不劳而获和可以敲诈百姓这些好处而言,被主人领出去打仗的危险只不过是多锻炼身体,提高自己跑路的度和耐力。

    所以逃回来的士兵尽管肝胆俱裂的后怕,但竟然还都兴高采烈,毕竟大家都活着,那就好。

    没想到萧翰一咬牙,居然要裁光大部分士兵,这消息可比再次出征更可怕,这就是砸了饭碗了啊,所以他们就算被赶出萧府都不走,就堆在那里,幻想主人突然改变想法,再把他们领进那豪门里面。

    “我没见到少爷,所以不知道。”张士德不好说什么,只能这样看着那一双双焦急的眼珠子搪塞。

    闻听这样的说法,张士德身边爆出一阵巨大的叹息失望声,若是闭起眼睛听这风一般的呜咽叹息声,脑袋里自然会出现几万尊佛像在风里剥离塌落般的景象。

    就在这时,人群外有个显眼的人跳着朝张士德挥手,叫道:“三爷!三爷!”

    说他显眼,是因为这个人身材很健壮,但却是一脸苦力的粗糙面相,头上却戴了个不伦不类的儒生高帽,扎眼的很,张士德一看那人,立刻就笑了,分开叹息、哭声交叠的人群,一瘸一拐的应了上去,笑道:“五六哥,别叫我三爷,叫我小六,你啊你。”

    来人就是和萧翰、张士德一起浴血逃生的王五六。

    但是此刻却已经是大哥张士诚的八拜之交了。

    那时候,闻听城门有度最快的骑兵逃了回来,官兵在清风寨大败的消息如同飓风一般席卷了高邮城。

    张士诚心急如焚,领着一帮弟兄就等在城门外面眼巴巴的指望兄弟张九六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不知等了多久,两眼血红的张士诚终于看到他弟弟回来了,是被萧翰少爷和王五六一左一右夹着回来的,一截裤腿已经被自己的血和路上的泥染成了褐色。

    对萧翰,张士诚自然千恩万谢,而对于同为江湖人的王五六,听到张士德说王五六为了救自己,在别人都逃了情况下,领着几个贴心弟兄又回了沙场,死了四个弟兄才换回了张士诚安然无恙的回来,感动得泪流满面。

    那时候,张士诚和张士义同时对着王五六跪下感谢,张士德也拖着一条伤腿对着王五六扑通一声跪下,握拳道:“五六兄弟,没有你,我就死在清风山了,请受我一拜!在下斗胆相求,与我结为异姓兄弟吧!”

    张家三兄弟:张士诚、张士义、张士德都泪流满面,王五六却也是泪流满面,他对着张家三兄弟一样跪下,叫道:“各位恩人不要这样,其实我和弟兄们的命才是你们给的。”

    他作为流民头目意图抢劫萧翰,是张士诚饶他一命;

    他在高邮举目无亲,苦苦保护着自己的乡亲流民队伍,是张士诚给了他们一点工作活路;

    又是张士诚介绍他们给萧翰做弓箭队,博取一餐之饱;更是张士诚掏自己的银子给他们这些流民干净的水和药。

    所以他还没遇见敌人就想跑,他不想给萧翰把命送了;但是当张士德遇险的时候,他却领着几个弟兄心甘情愿的去赴死救张家的人;

    此刻没想到三个恩人一起跪下朝自己谢恩,张士德还要和他这样的贱民结拜弟兄,王五六自己比张家弟兄更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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