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壑拉着他的手,沉吟半晌方笑了:“傻孩子,快把爷的衣裳拿来吧,冷得紧。”
小春儿这就手忙脚乱起来拿了衫子过来给他换上,口里抱怨道:“这些势力眼儿的牛鼻子,看着三爷失了势便冷眼看人低呢!”正要再说,却见赵壑抿着嘴唇不言语,神色黯淡下来,这便心道不好,忙的住口不言了。
赵壑心里却想起那年三月,春光灿烂,草长莺飞,一派暖阳,艳光漫天。自个儿身为万寿宫督建,第一次到这万寿山来。
万寿山原名溪霞山,就在寿城南外二十余里。山秀水清,林荫霞锦。雀鸟成群,走兽承欢。高祖皇帝御赐山名,要建万寿宫。自个儿深受皇恩,得享这一优差。时自个儿正是宠冠朝野,高祖皇帝爱怜有加。真当自个儿如亲子一般疼爱,便是旁的人眼红心嫉,他也是不在乎的。
高祖……当年那剑眉星目,隆鼻阔口,一身浩然之态,巍巍气象。君临天下,仪态万千。如今便也是庙里的一块牌位,埋在不见天日的陵寝里。周遭除却松梅,再无其他。高祖皇帝一身戎马,最是爱热闹。现如今孤零零一人在那地下,也不知他是否觉着冷清。
赵壑这又笑了,小春儿将道袍给他披上,从身后拉了腰带过来系上。赵壑垂手一拉,碰着块玉,这便又叹气,拿起来看时,忍不住泪盈于睫。
通体莹润,清亮谦和。雕工细腻,其形栩栩。作飞虎凌云,如蛟龙如海,又似厉风过境,宛如浮云沉天。低头看时,手心一片sh滑。
还记得这是高祖皇帝登基之日,大宴三日厚赏功臣。他赵壑虽是孩童,但父亲赵世砚建言有功,又身为追随,且是皇亲,自然深受皇恩,竟然也得点直秘阁学士。虽这只是官名,并无实权,但本朝非进士出生可列馆阁,已是极大恩宠。待得二十入朝,高祖皇帝于己更是信赖有加,又封他为兵部侍郎,有意替他一雪家严之耻。如此厚爱,叫他如何能报?便是粉身碎骨,来世结草衔环,亦是不能回报。
赵壑再叹口气,将那玉佩放好。小春儿转过身来嘴唇一动,终是没敢明言,只道:“三爷又瘦了。”
“谁说的?”赵壑一笑,“我在这儿餐风饮露吐故纳新,指不定明日就飞升了,你也鸡犬得道才是!”
小春儿哭笑不得,收紧手里腰带:“三爷便是打趣我……也难为三爷想得开……”
“又有何想不开的?”赵壑只一笑,“他们不明白的,当我与高祖皇上有那苟且之事,想来我赵壑深受皇恩,便是这身子化了去也是还不完的,又何必污了高祖圣明?小春儿你是一直伺候我的,自然懂得。”
“小春儿自然是懂,可旁人不信。便是皇上……也是不信的。”小春儿叹口气,低头替赵壑着履,“皇上原先与三爷也是亲爱有加,怎的一当了皇上,就又换了一副嘴脸?小春儿不懂。”
“你若懂了,便也是皇上了。”赵壑呵呵一笑,伸手拉拉头发。
小春儿起身替他梳头:“我自然不懂这些个。只三爷这般说,便是爷也懂的麽?”
赵壑望着镜中的自个儿,拂面而笑:“我自然是懂一些不懂一些,我是做不了皇帝的,也不想做皇帝。横竖我是给人做奴才的命,又何必计较这些个?主子喜欢的了,赏你二两肉,你便三呼万岁谢恩吧。可千万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没了体统丢了面子是小,脑袋搬家才是大啊。”
“所以三爷才自请调来当这万寿宫使?”小春儿啊了一声。
赵壑笑笑:“我原是请去守陵的,奈何皇上不愿意,叫我来道观当宫使。”
小春儿眨眨眼睛:“陵寝那边儿又冷又没人气儿的,非生生折腾死三爷不可。要我说,皇上其实还是心疼三爷你的。”
“他心疼甚麽的……原也和我没关系,我倒想他别这麽着对我……”赵壑垂下头来,捏着梳子叹气,“这人最重要的便是本分二字。瓤红籽黑的,那是西瓜。可惜啊,我遍寻南山,终是不见ji花……比之遍插茱萸少一人还叫人心酸啊……”
小春儿正要说话,就听外头小道叩门:“大人请了,山门下报,绥靖王来访,还请大人整装相迎。”
小春儿喜上眉头:“绥靖王要来麽?定是皇上舍不得三爷你,特地叫人来迎您回去呢!”
赵壑却毫无欢颜:“这时节的瑞儒来了,可不是好事儿……”
小春儿却不曾听清他说甚麽,只管欢天喜地拉了他换过官服,一径儿出门去了。
诸位看官,这绥靖王齐瑞儒是现下皇上的二子,为何赵壑听说他来却毫无欢颜,又是怎的一番曲折来了这万寿宫,两人见面又是如何?咱们下回“流水花过春残
南山雨后酥软”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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