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团长我的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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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2/2)
镐的几个我不得不承认美与教育无关是在每个人心里的他一指就指定这片空地间最漂亮的地方:“跟这刨坑!”

    刚才的伐木场立刻成了挥家伙大干的劳工场。我现我身边的郝兽医消失了然后现他也跟豆饼们挤一块拿把小刀在清除枝梢。

    迷龙现在又在败家他在分解他的推车以得到必须的钉子。那挂车在他斧子的敲击下分崩离析车上货散了一地迷龙一边拔出其中的钉子一边冲着路那边他的家谄笑招手。

    雷宝儿阴着脸过来迷龙用糖果谄媚他“叫爸爸。”

    雷宝儿回答:“兔子。”

    迷龙哈哈大笑高兴得像被人叫了一百声爸爸现在他有胆对从没正眼看过的妻子喊了:“老子去干活!要不要瞧瞧你家老爷们儿干活?!”

    他并没等待回答因为他时间很紧他抓着满把长钉蹿回他干活的地方。

    我待得也实在不是地方进出必经之道于是有人在后边推我的屁股我低头看着一脸戾气的小霸王雷宝儿。

    “我过去。”他说。

    我又站回了我曾摔倒的草窝里雷宝儿后边是迷龙的老婆——尽管我根本还看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但已经在心里暗称她为迷龙的老婆。比起我的讷讷来其他的丘八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悄没声地给这母子俩让出一条道来。

    迷龙正在锤打他一手造就的棺柩没木工架子不要紧他的苦力们把截好的原木段抬上位置然后那家伙全凭蛮力用斧背敲砸上去——说他全凭蛮力也不对那家伙算计着每一段木头的粗细只是你根本看不出他在算计。砍去枝丫后原木上的尖锐突起是他的楔钉他精确地靠着这些只在最重要的着力处才敲上个宝贵的钉子把一副棺柩敲得严实合缝。那家伙前后左右地忙着在关键处补上几下你简直可以相信他在一个小时内连房子也盖得出来并且还能精益求精地对他的苦力们进行挑衅“这木头谁砍的?你胳臂跟大腿一般粗吗?你脱了裤子比比?”

    他这会儿是绝不会浪费时间在嘴上的说着骂着自己去挑刚砍下来的木料。他把一整段几米长的原木竖起来上肩回身时便现小人雷宝儿正在他身后仰望。

    迷龙说:“叫爸爸。”

    雷宝儿答:“弟弟。”

    迷龙又一次美得哈哈大笑“康丫抱你家大爷上来。”

    康丫愣了半晌神儿才想明白大爷乃雷宝儿是也他悲苦地把雷宝儿抱到迷龙扛在肩头的原木上。迷龙一手扶了原木一手扶了雷宝儿的屁股雷宝儿显然很满意这样的待遇居然就让迷龙这样一直把他扛到棺柩边。

    然后郝兽医把雷宝儿从迷龙肩上抱下来——顺便被雷宝儿扯走了几根胡子。迷龙小心地把那大段原木放在地上——那是怕伤着雷宝儿——他开始就地取材这回严丝合缝上了。于是迷龙开始他进一步的修饰一手蛇屁股的菜刀一手丧门星的砍刀前后左右地走着砍掉削掉或者砸掉任何一根有碍观瞻的树丫树瘤。雷宝儿也拎了把三八刺刀——对他来说那是双手剑跟着迷龙颠着转着帮倒忙。

    我瞄了眼迷龙的老婆她站在远离了我们的地方我仍然无法看清她但我能确定她一定在看着那个在阳光和莽林中蒸腾着热量的男人。不论之前曾遭遇过什么现在遇见这样一个男人当是她和雷宝儿的幸福。

    迷龙抱起了那具尸骸——之前他已经尽量地把这个他不知该如何称呼的老人给打理干净了——轻轻地放进了棺柩他小心地搬了下死人的头颅以便让头颅能就上他垫在下边的毯子卷那是个让人感动的动作因为他居然能担心死人躺得不舒服。

    迷龙直起了身子又盯着他老婆的前公公看了两眼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合上。”他拉开了嗓子“——盖棺喽!”

    同时迷龙的老婆也就跪下了同时拉着雷宝儿也跪下磕头。我们没有听见哭声我们不知道迷龙的老婆是个什么人但绝对绝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

    迷龙和他的苦力砸上了最后的四个长钉同时用钉棺柩之前就铺在下面的藤蔓将棺柩缠绕于是我们看见了我们所见过最美丽的棺材:它完全是原木的在这树林中它像是就着这里的水土生长出来的。只要有心迷龙其实细腻得很他特意在某些位置留下了一些树枝青得让人舒心你简直觉得把它埋到土里后还会继续生长。我们的鼻腔里没有死人的气息只有树液的清甜。

    郝老头紧赶了两步把一个野花野草的花圈放在棺材上但我觉得就迷龙的装饰美学来说那有点儿多余。

    而迷龙愣了少顷也开始跪下磕头第一个头磕得别别扭扭第二个就自然了很多磕第三个时有人在后边踢他的屁股。

    迷龙转过头来死啦死啦在后边站着。我们也搞不清他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死啦死啦问:“这是在干什么?”

    “我办喜事呐。”迷龙答。

    “哪儿来的?”作为一个一眼能从丘八群中找出谁没上枪栓的人他显然早看见了那母子俩这是官样的装傻而死啦死啦居然拿出了官样这是不详之兆。

    “娘生出来的呗。你哪儿来的?”迷龙带点儿挑衅地说。

    死啦死啦看着我们“谁来解个惑?”

    我们都沉默没人来解惑死啦死啦扫视我们闪烁的眼神他很快就从我们中间挑出了对这件事执异论者“林营长你是军官如果我死了就是你带他们。你做错过事你曾经让孟烦了替你受过你对不起军官这两字——你又打算再来一次?”

    我知道要糟而阿译已经开口了“他替人做副棺材人嫁给他——就这样子。”

    于是死啦死啦看着迷龙迷龙一脸子漫不经心地说:“不止娶媳妇还认个儿子。二把刀的营长漏说了。”

    “绑起来。”死啦死啦下命令。

    我们不去扑迷龙但死啦死啦几天来自然建立了威信那帮一脸冷酷的小孩儿跟得他是形影不离呼地便扑了上去迷龙掀翻了一个一看不是路便退一步开始讨价还价“成。成。鞭子还是军棍我都认就别当我儿子的面。咱出去整。”

    也没人答理他只有人把他绑了。一帮家伙跟他也不熟早烦了他的跋扈下狠手把迷龙绑得像待宰的生猪

    迷龙仍在逞他的英雄“走军棍还是鞭子找地方整。”

    死啦死啦说:“让他自己找个喜欢的地头。毙了。”

    迷龙愣登了一下我们也都惊着了但与迷龙不相识的那帮家伙并不会惊着他们根本是以一种令出如山的架势架了迷龙往林子外走。迷龙晕晕然被推了两步开始挣扎和抱怨“小屁孩儿一边去没工夫跟你们闹——死人还没入土呢。……喂?我吓大的!喂喂?!”他终于确定这是玩儿真的“死啦死啦!我早没整死你……”

    死啦死啦的死忠们可容不得这样的亵渎一枪托杵在迷龙背上叫他有啥屁话都吃回了肚子里。一群人干脆是把他拖得脚都离了地迷龙想勾住个树桩子驻留一下都不可为之。

    “看戏啊!过河拆桥的好戏啊!一折子叫卸磨杀驴二折子是炖完了肉就砸锅啊!唱戏的是个臭不要脸的戏子叫团座!叫该死不死又叫死啦死啦!打鬼子是一二一向后转对自己人左右左骗死你……”迷龙的嘴被人捂住了叫骂变成了支吾而远去。死啦死啦扫了一眼那空地上的棺柩随在后边出林子。我们这批跟迷龙要好的老人惶惶地跟在后边。

    林子里只剩下迷龙的老婆和雷宝儿跪在棺柩边。我回望了一眼不由对那女人有些恨恨——周围生的一切似乎与她无关。

    迷龙终于找到了阻滞行刑者们前进的方法他不再用脚去够那些吃不上劲的树干和灌木而是把脚缠上了人行进中的脚一下子几个人在山道上成了滚地葫芦——五花大绑的迷龙爬起来便做了件让我们瞠目结舌的事他开始望无人处狂奔那货在逃命看来他也终于明白了事态之严重。

    死啦死啦叫:“丧门星!”

    我们中间最擅长追逐砍杀的丧门星拿出了一个狂奔前力的架势。

    我小声地嘀咕:“丧门星?”

    “啊?”丧门星明白过来啥意思时便泄了气于是死啦死啦毫不磕巴地抬起了枪。

    我瞪着那个随迷龙的背影移动的枪口叫道:“……丧门星!”

    “哦!”那小子应了一声后力狂奔他跑起来像是山羊又像是野马而迷龙仰着头喘着气被绑着的手也无从借力倒像头中了麻醉枪的猩猩。丧门星对付小儿寒一样一脚踹在他背上迷龙滚进了路边的草棵一群死小年青的冲上去把他拖了出来。

    迷龙挣扎着说:“你给过我们啥呀?别装拿着杆破枪一脸欠劲儿的那个!那扮相等缩回窝里给你禅达的娘们看去!这里就我老婆一个女人你犯不着演爷儿们!***你没事儿干就在水坑里照自己我们没看见你光屁股啊?别充正人!”

    我不得不承认迷龙喝得死啦死啦那一脸的刚毅坚忍、沧桑忧患多少有点儿难堪我也不得不承认死啦死啦是个比较注意自己扮相的人——尽管作为一个领袖者外观上的说服力确实很有必要。

    “……迷龙自己挑个地方吧。”他说。

    迷龙冲他大叫:“不挑!——你现在有人啦?几百上千的蛋子包着围着?没打过仗的蛋子好哄啊你叫他们死就死让他们活就活比我们好使好哄。你用过我们啦?用完我们啦?你屁股擦完啦?死人给垫出来的功你马上要升官晋爵啦。给我看那张脸吧!要哭像笑要笑像哭的你整出来哄我们那张脸呢?你衣服穿上脸也捂上啦?板着绷着你好大的官威啊!不说只有裤衩就拿裤衩杀鬼子吗?我们现在连里子带架子都有啦!我求求你带我们杀回去啊!杀回去啊!”

    死啦死啦等着一直等到迷龙在暴骂中换气“就地枪决。”

    “就不就地!我就要挑地儿!”

    “那挑吧。”死啦死啦说。

    “我挑最远的!累死你们连羔子带犊子!我挑大兴安岭!”

    死啦死啦冲那帮小年青的示意“就地崩了。”

    迷龙喊:“我挑那儿!挑那儿!老子光天化日站高看远气死你们一帮偷摸耗子!”

    他挑的是南天门的顶峰身在南天门不可能不注意到南天门的顶峰它是一块孤峰兀起被藤蔓树根完全缠绕的巨岩一棵巨大的树根本是从石头里钻出来的你在这里看着它很小但到它跟前时会现它巨大得让人窒息。

    死啦死啦看了看那个地方说:“会挑地方。四天王守着南天门神石神树神庙神江现在又多你一小鬼。”

    这表示允许于是迷龙被拖拖拉拉地拽向那里。

    我们瞪着死啦死啦我们一直在瞪着这事展成一个死局。我狠踹了阿译一脚阿译现在是一脸悔之晚矣。

    阿译嗫嚅着说:“……团座刑罚太重死人财敲诈勒索……一百军棍就够了……”

    “他们搜刮敛财源出无粮无饷不能替军官受过。可溃兵如山落井下石鱼肉百姓胁迫同胞姐妹是做人做到死有余辜——你是说我用军棍把他刑罚至死吗?我不喜欢苛刑但非常时日可以考虑。”死啦死啦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气。

    阿译立刻就歇菜了“我……也不喜欢苛刑。”

    我在后边嘀咕:“说那么多其实只是猴子多了管不来只好杀只鸡。”

    那家伙立刻看着我我索性便瞪着他不是看团长的眼光而是看一个赝品的眼光。而死啦死啦象惯常那样你怀疑地看他他就乐“猴子和鸡比得好。做人没主见人性和血性也是时有时无的像猴性可就是猴性也会急。你惹过峨嵋山的猴子吗?”

    谁他妈有心跟他扯这个我闷声摇了摇头“没去过四川。”

    “你该去试试看。”他给我展示他后脑上一个大疤拉“一群猴子大脾气拿石头给我开了瓢。我的爷比日军厉害多了我那回逃得比这回惨十倍。你杀过鸡吗?”

    我看着他“顾左右而言它是因为心虚?”

    “我心虚你就不能虚心?言什么它?我嘴里只能说尊耳想听的东西?我杀鸡一刀割喉脑袋别在翅膀下扔一边放血最犟的鸡最多把脑袋挣出来跑两步再归位。我瞧不上鸡。你们要**?迷龙在搜刮死人时是只孬猴可枪一响会成一只怒猴扑过去。可刚才他堆在那儿磕头对个他根本不认得的人为点儿淫乐之心假惺惺鸡一样的苟且。我看不得日本人来割他的喉把脑袋别在翅膀下我给他壮烈的一刀斩了他那颗已经苟且的头颅。我的军队不需要这种人——你那么看着我干吗?你是只怒猴虽然怒得无济于事可也不苟且。凑合。”

    “我一直担心回禅达你的脑袋就被别在翅膀底下结果还没到禅达你就割别人的脖子。我白费心了团座当此乱世您是枭雄自能逢凶化吉飞黄腾达因为我们的脖子是为您的见解而生的。您是不拘一格的人才在这种时代定被重用这样您都找到了你的炮灰——也就是你嘴里说的军队。”我说。

    我走我不想看他的表情我一直想伤害他现在终于做到了但我不想看因为真的很难看。

    死啦死啦在我背后大叫:“治军只能这样!——你上哪儿去?”

    “去行刑啊!给迷龙壮烈的一刀斩断他妄图苟且的脖子!”

    “可以。若私行纵放你们所有人就自己割了你们那六斤半吧。”他说所有人是因为我说了去行刑之后身后就跟了一拔那几乎是收容站出来的全部人连阿译和后来者的丧门星也犹犹豫豫跟着。我瞪了他们一眼我想这样的积极一定是提醒了死啦死啦。

    “团座真是心思慎密决胜千里!心思这样慎密的人何不去看一眼迷龙造的棺材您试试用您的淫乐和苟且之心造这样一口棺材?”说完我走一边紧了紧肩上的步枪。收容站出来的兵油子们跟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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