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年了,谁他都能认错,唯独当年战火纷飞中的那位红衣女子,他不会认错。
那时的记忆如今大半记不清了,看的只有漫天战火,尸山血海;听的只有刀剑相击,人吼马嘶。可那个小孩子还记得,是谁护着他逃出皇宫,是谁与他一起在兵荒马乱中辗转奔逃,他记得,那个最冷的冬天里,是谁身形单薄却紧紧将他护在怀里……
枫卿童擦掉眼角的泪水,转身望向王燧,目光中已有敌意,冷漠道:
“你要威胁我?”
他不想知道姐姐为什么会落在王燧手里,最后嫁为农妇;曾经执着的前朝往事,他如今也不再想知道;关于曾经那个盛大王朝的一切一切,他都不再在意,那过去与那个浑身冻疮的孩子都被他狠狠掩埋在内心深处。
但独独她的性命,姐姐的性命,他必须在意。
王燧站起身,笑道:“怎么,不想着谢朕,倒先准备杀我了?”
苏尚清没有吭声,一直只是在树下出神。哪怕此时,也依旧没有再开口。
枫卿童注视着王燧,王燧眼中一片坦然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且对枫氏赶尽杀绝的一直是国师,他能在那位神秘人的帮助下,偷偷护住前朝公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哪怕有目的功利心在内,依旧算是这位公主的半个恩人。
枫卿童长出一口气,而后弯腰作揖:
“多谢皇上。”
王燧笑眯眯将枫卿童扶起:
“走吧,一起去你姐姐家吃顿饭,我昨日已经告诉她,今天有客人来。”
枫卿童摇摇头:
“我不会去见她,也请皇上对我的身份守口如瓶。”
师父在他下山之前,嘱咐众多,其中最紧要几条,便有不要去见姐姐。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枫卿童虽然时时感念关心,却始终没有真的去寻找姐姐。而且如今他的星命未破,又是乱世将起,相逢相认未必是好事。
王燧脸皮抽动,神色渐渐发冷:
“枫公子,这一顿饭自然可有可无,但王燧今日只想告诉公子,还请以大局为重。”
枫卿童从来不是受人威胁的性格,面色同样阴沉下来,半分不让,冷冷道:“先礼后兵,不还是威胁我来了,有什么区别?伪君子倒不如真小人。”
枫卿童将手挪到剑柄之上:
“杀司徒老儿我不知有几分把握,但今日杀你,八分把握是有的。”
王燧脸色铁青,浑身颤抖。
剑拔弩张之时,苏尚清终于站起身,轻轻将手放在王燧肩膀上,隐隐将他护在身后,望向枫卿童:
“没必要闹成这样,我们窝里斗,便宜了司徒老儿。”
二人听了苏尚清的话,气氛才稍稍和缓。
枫卿童如今已经日渐烦躁,再不像曾经有那闲情逸致,自视超脱高人一等,世间万事可以不放心间。刚刚如果苏尚清真要以力压人,哪怕他是曾经的鬼面大哥,枫卿童也绝对会长剑相向。护人永远比杀人难,虽然如今的枫卿童是神起境,有八分把握斩杀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王燧,并不是假话。
苏尚清轻轻压住枫卿童剑柄:
“真不去看看,大不了不相认就是了。前朝的事情我也知晓一些……”
苏尚清说到此处就停下了,这些东西,不该他一个外人多嘴。而且枫氏虽然血脉特殊,极难降生子嗣,但当年身为皇族,又承袭近千年,终归还是家大业大的。枫卿童与前朝公主的亲疏关系,他也知道得不多。
苏尚清这样说,枫卿童其实还是动心了自己去看看她也好?只要不相认,二人就只是过客,他今日之后便
一路南下,两不相干,也就没什么牵扯了。
苏尚清不清楚枫卿童的血脉远近,但枫卿童自己却清楚。他与唤作枫霜叶的前朝公主,虽然异母,却都是前朝皇帝的亲子。血浓于水,共历患难,救命之恩……
王燧瞟了眼动摇的枫卿童,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语气,但看起来终于还是放下了用前朝公主要挟枫卿童的念头,白眼道:
“朕不逼你就是了,就吃个饭而已,又不是吃你。你不去,我与尚清就去了。”
说罢,转身就走。
苏尚清轻轻拍了拍枫卿童的肩膀,也跟了上去。
王燧见枫卿童在后面还是没有动弹,似是不经意感慨:
“哎,小孩子就是长得快,才多久没见,又长高了一大截……”
言毕,便不再回头,径直向远处那炊烟袅袅的村落走去。
枫卿童紧咬嘴唇,又望了一眼那村庄,枫霜叶一家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村庄其实并不小,房屋又没什么规划,胡乱地散布,就多了弯弯绕绕,狭窄巷弄,仅凭枫卿童自己,绝对是找不到那一家住在何处的。
在枫卿童杵在原地的时候,王燧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头也不回大步远去。倒是苏尚清,缓步走着,时不时回头看看枫卿童。
明明是初春,寒气还未散尽的时候,枫卿童只感觉自己在油锅里煎熬,几乎要急出汗来。可他只是在原地咬牙站着,坚决不迈出一步。
苏尚清叹口气,来到枫卿童旁边,轻轻揽住枫卿童肩膀:
“想见便见吧,何必这样畏畏缩缩?皇上不是坏人,此处我们守护了二十年。我苏尚清敢以性命担保,你姐姐不会有事。”
说罢,不由枫卿童分辩,便揽着他的肩膀往前走去。枫卿童已经不算矮,苏尚清却比枫卿童还要高出半个头,这样揽着半点也不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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