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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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暗夜呼啸(上)
    黑水镇在高邮城的西北一百多里远,一条叫做黑水河的小河流过镇子,这个镇子因此而得名。

    沿着黑水河顺流而下,绕过秋天里绚烂草木的大山,遥遥就能看到凸出的岸上有几排黑黝黝的房屋,迎面伸了出来。

    秋天的山是层林尽染的,黄的红的叶子把山披挂得好像锦绣,在河上看过去风景醉人,然而这个黑黝黝的镇子却是极丑的,好像条黑乎乎的龙挣扎着爬出红黄相间的山林,在黑水河边可耻的死掉,可耻的腐烂一般。

    镇子非常子,人从房下街道走过去的时候,难免要用手抱住头,因为这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棚子,而且是随时都会倾倒的棚子。

    这不多的房子和棚子通体都是黑的,好像用黑油抹过一样,只有又脏又穷又无奈的乞丐才能把自己住的地方糟蹋成这样,黑水镇里的居民无疑就是这样一群人。

    它并不在主要干道上,而是在一个小岔路上,有时候知根知底的客商业协会多走些水路来到这里,然后雇佣镇上的骡马把货物翻过一座小山,到另外一头重新装船上路,这样就可以避开好几个官府的哨卡,省下不菲的税金。

    因此黑水镇也是和商人们一起起起落落的,世道太平、生意好的时候,黑水镇略微可以看见些当年宋朝时候的胜景;然而这几年,苛捐杂税越来越多、红巾军兴起、官兵一茬一茬的来回捣腾,商人们越来越少,黑水镇自然也越来越小,越来越脏。

    今天黄昏,二艘中等大小的木船在封锁河面的暮霭中,幽幽的驶近了黑水镇的小码头。

    梢夫用竹篙拨开小小栈桥下的一具浮尸,让船靠岸,至于这浮尸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上游冲下来的,也许是被山贼土匪杀死的,也许是落船溺死的,甚至也许是喝多了自己掉进河里的,这些原因没人关心,因为死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随着船只靠岸,一行人跳上了栈桥,他们都孔武健壮,穿戴也精神,走路更是有力,这样就踩得脚下已经腐烂的用小木头扎成的木桥嘎吱嘎吱乱响。

    “少爷,您小心。”最先踩到实地的人是健壮英武的青年人,后背上还插着一把斧头,但是他上岸后立刻回过头微微躬身,好像仆从一般要搀扶身后的那人。

    那人一样的年轻,穿着好像是个普通的商人,然而做派可不是商人那种顺势谨慎,商人们在这个乱世都变得像白天出来的老鼠,恨不得只要自己眼珠子动就可以了,这个年轻人却如老虎一般的坚硬,他抬了下手,避开了前面仆从的搀扶意思,又把手背回身后去,带着威严站在岸上,打量着这又破又脏的小镇子,扭头问道:“士德,这就是黑水镇?”

    “三少爷,就是这。我跟哥哥们来过几次,我现在就去找客栈。”张士德微微躬身。

    这一行人正是萧翰和张士德,以及他们带来的保镖和奴仆,他们正在赶往开封。

    张士德几天前绝对想不到解散了新军的萧翰少爷,竟然让他跟随去开封找扩廓帖木儿(王保保)大人。

    自己腿伤好了后,张士德立刻跑去见萧翰,听到萧翰的打算后,张士德都懵了。

    为什么要远去开封那边?

    现在清风寨正在势头上,萧翰不努力招募、训练军队,跑那么远干什么。

    但是那天张士德没敢问。

    事实上他连抬头没有敢,就那样弓着身说“是!”“是!”“是!”。

    被宣召进内院去卧房见萧翰,张士德是满心欢喜的,萧翰不仅是他的老爷,还是他的兄弟,历尽生死的兄弟,然而他一推开少爷的房门,就差点摔在地上,然后他呆住了。

    因为一开门就一股霉的味道扑面而来,任何一个房子里若主人两个月没怎么出过门,连丫鬟下人也不让进来收拾衣服被子,什么房子的味道都会这么可怕。

    张士德从那股霉味中回过神来,抬头去看这个金碧辉煌的房间,然而他却又呆如木鸡了。

    这个房间虽然仅仅是一间,但非常大,包括客厅和卧室,但是此刻客厅和卧室的分割已经不明显了,因为分割空间的黄梨木大屏风被砸得粉碎,碎片和木屑落满了地毯;

    用来会客的两张红木太师椅,一个完全就是被刀劈成两截倒在地上,另一张更惨,看起来像生生被踹碎的;

    原本放在两张椅子之间的长腿茶几,现在却卡在离地一人高的支离破碎的月窗格子里;

    地上布满了瓷器的碎片以及被从天花板上打落的灯盏,上面破片在风里颤抖着,彷佛上面精美的手绘八仙也曾在主人的暴怒下战战兢兢;

    曾经挂满墙上的画作书法,全被撕成了碎片,还剩下的几幅只残留了半幅在墙上倾斜上,它们下面的白墙上全是一个比一个清晰的脚印,有的脚印甚至微微凹陷进了墙壁里,若是那墙是一排人并肩站着,估计不知多少人会被这样的一脚直接踹断胸骨吐血而亡。

    萧翰就坐在床沿上接见了张士德,屋里已经没有椅子可以竖起来了,连书桌都被一拳砸成了两截,好像触礁的渔船般撅着屁股趴在地上。

    “士德,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所以屋子还没来得及找人打扫。腿伤怎么样了?”萧翰的语气非常平静,好像眼前这飓风破坏一般的情况完全和自己无关,简直如同冰山一般。

    张士德赶紧进屋,躬身行礼,他明白为什么萧翰会这么做,他已经回过神来了,所以一点都不吃惊,也不害怕,有的只是感同身受的同情。

    面前的少爷:父亲被杀,连续两次剿匪都惨败而归,上一次还被自己杀父仇敌追着打,差点就死在清风山山下了,论什么样的做儿子的会不痛苦不愤怒呢?

    张士德只想萧翰能够尽快振作起来,起码不要再窝在屋里不出门,还有解散自己武力这种沮丧至极的做法。

    “少爷,我腿伤完全好了!您找我有什么吩咐?刀山火海,我立刻为您去做!”张士德站在一地的碎片中间,肃然问道。

    “你腿伤好了,那就陪我去找王保保大哥吧。”萧翰说道。

    “王保保?开封的那位?”张士德傻了。

    “没错,注意保密。回去准备下。”萧翰一挥手。

    张士德在那里堪堪立了一炷香的时间,却一句话也没有敢说,自己慢慢的退出了那房子。

    从萧翰那里回来,张士德好几天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就是萧翰少爷受打击太大,以致于思维混乱,没想到萧翰倒是下了决心去见王保保,准备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连萧二爷和堂哥的萧满堂的苦劝都没有什么用。

    过了几天,张士德在萧家帮忙,和萧翰聊了聊,这才慢慢明白了萧翰的用意是什么。

    那天,张士德正在替萧翰整理路上带的兵器,萧翰走过来,问张士德:“士德,你觉的谁是天下最厉害的将领?”

    张士德笑了几声,说道:“不知道,朝廷的将领我也不认识几个。”

    “认真点。”萧翰不满的说道。

    张士德挠了挠头皮,说道:“我听说的,那肯定就是察罕一家吧,就是扩廓将军的叔父,他们靠自己招募的军队击溃了红巾贼,替朝廷夺回了中书省的河南这块。”

    “除了他们呢,你还知道谁?”萧翰又问。

    张士德只是个草民,倒真不知道朝廷里谁厉害,他现在只知道上次剿匪的那个主将奥尔格勒,但是奥尔格勒不是被清风寨揍得满地找牙吗,所以张士德有点犯难了,支吾了好久也没说出谁来。

    萧翰叹了口气,说道:“我告诉你,第二厉害的是红巾贼。”

    “逆贼啊?”张士德倒抽一口凉气,他可万万没想到这个锦衣玉食的官商少爷会这么看重红巾兵,其实按他的身份连提都不应该提。

    没有解释,萧翰看着张士德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你认为我当将军怎么样?厉害吗?”

    “您厉害啊!”张士德能说什么,况且他还真挺佩服萧翰,那么显赫的身家,对他还挺好,在比武场上是一点架子也没有的。

    “别逗了,在打仗方面,我就是个废物。”萧翰冷冷的说道,但是冷得很奇怪,不想在说自己,而像在说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

    原来萧翰在惨败后的这两个月里想了很多,从歇斯底里的泄中挣脱出来后,他不得不强忍着刻骨的仇恨和愤怒思考为什么失败这个问题。

    齐猴子,他的杀父仇人,老实说,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从小就认识这个贼眉鼠眼的小子,他有点痞气,但从哪里也看不出他有胆子来,论武艺,萧翰觉的自己一个人能打三个齐猴子,更可怕的是:齐猴子差了一点就成了他手下的一个士兵。

    高邮新军的士兵。

    他解散自己的新军,是看着这群人和流氓一样:吃喝嫖赌欺负百姓打架斗殴是好手,遇见敌人跑得比兔子都快,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

    齐猴子难道不是这样的无耻人渣吗?

    没有比齐猴子更像高邮新军的了,而且他也确实在新军里混得如鱼得水。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渣,杀了自己父亲、落草为寇后,竟然杀得探马赤军骑兵都丢盔卸甲?

    探马赤军是大元朝仅次于最高等蒙古军队的第二等军队,可以算朝廷精锐,而且还是兵种中最精锐的重甲骑兵,但对于比自己人数还少的山贼竟然败得如此之惨!

    虽然萧翰闭门不出,他也从奴仆管家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被山贼捉为俘虏的骑兵,随着巨额赎金交付清风山,都被6续放回,在他们嘴里,清风寨寨主齐烈风是吃人的!

    随身带着一把大菜刀,杀起官兵来极端凶残,一眨眼功夫就可以把个七尺大汉变成地上的一堆猪肉排骨!

    这可是官兵嘴里说的!

    为什么一个人渣、小瘪三,在短短时间里就判若两人?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短短的一段日子里,萧翰先后败于红巾兵常遇春、清风寨山贼之手,他在心里也承认,自己手下那批萧府的新军根本不是奥尔格勒那种重骑兵的对手,而奥尔格勒竟然不是清风寨的一合之将,这样说来,自己就是这块地界上最可悲最无能的一个将领。

    而更悲哀的是,整个扬州路目前看来战斗力最强大的竟然是齐猴子那伙山贼!

    扬州路官府里最能打的奥尔格勒都失败了,谁敢、谁傻得去再招惹那伙山贼?

    靠朝廷官兵怕是永远也报不了仇了。

    靠自己,自己又会什么呢?

    唯一可能的就是去见王保保,学习他的战法,他可是生生剿灭过红巾兵。

    红巾兵可是比清风寨这种小山贼厉害万倍,差点就占领整个河南部分,打得诺大地盘上的官兵四处逃窜。

    而那个时候,他王保保一家的身份并非达官贵人,而不过是个乡绅,和他爹萧景逸的所作所为差不多,为什么他们就可以练出如此的一支强军来?

    萧翰给王保保写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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