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外面,负责警戒的一个保镖正抱着肩膀在夜中秋风里小跳着,腰上的刀随着跳动出咔咔的声音,像个小孩子一样。
因为守夜工作实在是无聊,周围是黑黝黝烂乎乎的小村子,眼前是黑乎乎的河,黑乎乎河上两条黑乎乎的大船在飘着,除了慢慢让人觉的凉得难受的秋风是动弹和啸叫的外,夜里让人无聊到疯。
跳一会,这个保镖扭头看向身后,只见二楼透出了几盏橘黄的灯光,虽然很微弱,但是那颜色就让人感到温暖,灯光亮了一小会就纷纷熄灭,那是仆人们也累得不行,回去就吹灯睡觉了,整个客栈黑乎乎的,又变成了一头大大的癞蛤蟆,那肮脏的外皮就让这个保镖联想到水和冰凉,他赶紧扭回头来,继续自己六七岁时候的跳房子的游戏。
这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另外一个保镖走了出来。
“罗哥,怎么出来了,尿急?”门前的保镖保持着单腿站立的姿势扭头笑问道,出来的这位本来是应该静静的坐在一楼窗前,作为第二道眼哨的。
“哎呀,这鬼地方太无聊了,谁能干坐一个时辰?”老罗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怔怔的看着前面的河,悻悻的摇着头说道:“所以出来找你小庄聊聊天,也赶赶瞌睡虫。”
“好啊,我也闲得难受。”小庄笑嘻嘻的走上来,和老罗并肩坐下,接着他叹气道:“唉,真没想到,咱们萧府的人还有一天会沦落到在这种小破地方守夜?!”
“是啊,少爷不知道怎么想的。”老罗鼻子哼了一声:“去开封找那个混血的咋种?就算他王保保真厉害,那也得有兵啊,也得练兵啊,回来高邮不还和以前一样募兵训练吗?”
小庄连连点头,说道:“就算去开封,那也得大阵仗啊,上次听李管家说,他那年跟着老爷去京城,一次就跟去了一百人!大车组成的车队一眼看不到头!老爷在路上吃喝穿戴和在高邮没有任何区别,连尿壶都是专人看管的。像咱们这样,几个人就出来,这不对啊!这丢死萧府的人了,什么样的破落户才会领着几个家丁就出门?而且还得听一个盐丁(张士德)的指挥?操他大爷的,早知道这样,我就说我娘病了,不来了。”
“你不就是想巴结、巴结三少爷吗?以前在前院觉的没前途,想往内府混?”老罗冷笑道。
“罗哥您厉害!内府的人可以经常见老爷少爷的,容易达。”小庄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捻了捻,笑道:“我还想搞点赏金花花。”
“你这小兔崽子,就是太滑。”老罗笑道:“你不是前些日子还在萧府的新军中混了个小官吗?听说在清风山的时候,你丫一见不妙,撒丫子就跑回来了,你小子太滑了,你不是进萧府前还跟着鬼头王练过五年刀法吗?一个人不敢砍?”
“嗨,打仗和咱们江湖上的事不一样。”小庄撇了撇嘴,却没有什么愧疚之意:“要论说江湖上单打独斗,我在高邮不怕谁。罗哥,您是知道的,我们比试过,我的功夫如何,您是有数的。但是罗哥,您是没上过战场,那时候敌人铺天盖地一样过来,简直好像站在洪水浪尖前一般,那时候,什么武艺都是放屁!大罗神仙也得扭头就跑!您要是不腿哆嗦,我跟您姓!”
老罗愣了愣,他本来是二公子萧满堂的保镖,根本没加入过军队,听同僚这么讲,自然也没资格说啥,咳嗽了两声,他拍了拍手上的土说道:“夜里寒,要不要搞点小酒喝喝?驱驱寒。”
“好啊。”小庄笑道,接着却脸色一暗,说道:“张士德严禁咱们晚上喝酒的哦。”
“去他娘的,喝一点,他也不会知道。再说,你刚刚还骂他是盐丁来着,现在又怕起来了?”老罗嘿嘿一笑,站起身来,朝台阶上大门走去,边走边道:“我去拿小酒壶出来。”
“行,有劳罗哥了……”小庄也不起身,坐在台阶上扭头朝着老罗的背影笑道。
然而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转回去,就如同一道寒流掠过了他,笑容彷佛冰霜一样凝结在了他的脸上。
一支箭?
老罗正面自己的宽阔背部插上了一支长长的箭?
小庄坐在那里扭着脖子,却忘了这不舒服的姿势,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擦擦自己的眼睛,这难道是看花了眼?
然而不等他有机会抬起来擦眼睛的手,一个巨大的黑影就朝他压了过来,好像一堵山。
那是老罗。
老罗背上插了一支箭的时候,他静止在了那里,保持着正在上台阶的姿势,身体微微前弓,前一只脚抬起,靴子底刚刚触到上一级台阶的棱;后一只脚就踩在小庄坐的台阶两级之上,黑色的靴子平平对着小庄目瞪口呆的眼珠子。
然后小庄好像听到他叹了口气,前弓的腰直了起来,整个人就曲着一条腿,山一般朝下面台阶的小庄压了过来。
一支不该出现在眼前的箭杆?眼花了?老罗朝自己摔下来?
一瞬间,这些念头好像地底里钻出的小淘气,一下子就充塞满了小庄的心,而且还在里面大打出手,让主人眼珠子都傻得不会转了。
但是一只大手陡然出现,一下把这些小淘气摁在地上,这只大手就是让小庄先站起来。
不过怎么回事,谁也不会任由一个人摔在自己脑袋上。
事太急,小庄站起来的时候,竟然是身体正面朝前,脖子却还朝后扭着盯着撞过来的老罗后背。
就在这时,小庄只感到一股阴风在前面包裹了自己,他下意识的回头,只看到了一道黑光掠过自己下巴。
黑色本来不应该在夜里看到,然而小庄看到了、感觉到了,因为这黑光不是像夜色的黑这么虚空飘渺,它是坚硬的,它是冰冷的,它是散着一股让人股栗气息的,它就是黑色的光,就是可以看到。
黑光劈开风,劈开夜,把小庄的骨肉看为无物般掠了过去,小庄觉的浑身突然冰冷了,好像被急冻住了,连转动眼球的力气都没有了,
顺着这股冰冷黑光残留在他体内的力道,他只觉天旋地转起来,那是他在朝后倒去。
转眼间,他感到有人搂住了自己的腰,在他跌倒在冰冷台阶上的一刹那止住了他。
然而这身体彷佛已不再是自己的身体,他只觉得抱住自己的那触感好遥远,脖子上好像也没有皮肉了,脑袋好像大铁锤一般沉重,他的头朝下垂去,髻扫在了台阶上。
他人生的最后一幕映射在他那转不动的眼珠子上:
一个黑影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推住了前面倾斜下来的老罗后背,就这样把他们静静的止在这小小台阶上;
风里传来呼啸的声音,那不是箭的声音,也不是水流的声音,是血喷出的声音,热血从被斩开一半的脖子里呼啸着喷了出去。
小庄那年轻而有力的心脏,让他的血如红色风暴般刷满了整个台阶和整个客栈大门,每一次呼啸,都让小庄身体一下痉挛,好像身体在徒劳的想要挽回什么。
终于呼啸声在留下了好像充满天地的血腥味后,变成了潺潺的流水声,小庄的痉挛也越来越弱,最后他彻底停止了挣扎,安静的躺在了血红的台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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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楼梯口背靠着墙壁睡觉的张士德出一声惊叫,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只感到脖子都要断了,腰也酸痛,他伸出舌头,把睡梦里流了一下巴的口水吞回去,这样坐着睡没人可以安眠。
“我睡了多久了?”张士德强迫自己睁开死命挣扎不愿睁开的眼皮,一睁开眼,脚下油灯那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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